穆延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祝苡苡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指着一束花,正与身边的银丹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四目相对后,两人皆是笑了出来。
    祝苡苡笑得尤为张扬肆意,笑着笑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侧过头向一边看去,晃的一眼,便看见了缓缓走来的穆延。她连忙站起来,随意理了理裙子,迎面走了上去。
    随后,自然的将手搭在穆延掌心。
    穆延弯唇笑了笑,“是不是等了很久?”
    “哪里很久,最多也就两盏茶的功夫,再说了,就算等了很久,我也不是干坐着等你,这不也跟银丹说着话么?”
    祝苡苡还欲再说些什么,穆延就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两天没见,我很想姐姐。”
    他弯着腰,就在她颈间。温热清浅的气息挠的她有些痒,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扯了扯穆延的腰带,“晓得了,穆大人。”
    “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去吧。”
    话虽是这样说的,人却还耍着赖,搂着她的腰。
    祝苡苡只得狠了狠心,一点点将他的手拨开。
    车是早就备好的,加上画铺离的也不算远,两人很快便取到了那幅画。
    看到装裱好的话,祝苡苡很是满意。
    缎纹是她挑的卷草纹,颜色是鲜亮的烟霞色。艳而不俗,稍微仔细去看,还能看见这缎面里面装着的金线。
    绚烂又张扬,她很喜欢。
    祝苡苡侧过头去问身边的穆延,“这幅画画的好看吗?”
    穆延蹙着眉,似乎在看些什么。见他没什么反应,她扯了下他的手,又问了一遍。
    他低下头来凝望着那幅画,“很好看,很漂亮。”
    祝苡苡似乎不怎么满意他的说法,“就这几个字,没什么旁的地方能夸夸了?”
    想了会儿,他才回答:“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祝苡苡捂着唇笑了出来,“我让你夸它不是背成语,你真是……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好看就行。”
    两人还想再逛逛,便先叫车夫回去了。
    走着走着,祝苡苡就走到了徽州府城十分有名的那座长桥。长桥边的柳树,迎风飘扬,枝叶繁茂曼妙。
    现在才是早春,柳树抽出的枝芽,并不算太多,但即便如此,这也是难得的好景致。
    晃的一下,祝苡苡回想起了些曾经的事。
    曾几何时,也是在这样一个仲春之际,她那会儿还待字闺中,拉着两个贴身丫鬟一道出来踏青。
    再往后想,祝苡苡便不住蹙起了眉头。
    好好的想到那个人做什么,真是……
    她心里生出些烦闷,将手中的画递给穆延,耍赖似的开口:“我有些手酸了,你替我拿着。”
    穆延接过那幅画,又顺道替她揉了揉小臂,“有没有更好些,还酸么?”
    祝苡苡回过头来,正想说好了许多,可看见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队身穿甲胄的官兵,她便哑然失言,霎时瞪大了眼。穆延也有察觉,她侧身过去,就看见一中,手持刀枪的官兵,自不远处而来,直奔他们二人。
    他心中顷刻便起了提防,面色也冷了几分。
    路边的人看见这边的动静,连忙四散离开。
    本来长桥这边的人就不多,这会儿,除了他们二人,便再无旁人。
    穆延皱眉打量着那些将他们二人围住的官兵。
    从衣着来看,应该是守城的士兵。他在新安卫待了这样久,大部分的人,应该晓得他的身份。既然这样,还能贸然上前,那么,事情必然没有那样简单。
    且其中有几个面孔,穆延看的十分眼生,一点也不像是徽州府的人士。
    他将祝苡苡护在身后。
    “你们的统领是谁,这样上前,意欲何为?”
    还未等穆延在说些什么,离得近了些的人便冲上前来。穆延赶忙迎上应对。
    即便身手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又更何况,他手上未持兵刃,且他又要顾着身后的人,很快便落了下风。
    那些原本穆延看着极为眼生的人,找准时机冲了下来,这些人身手明显更好,让穆延应对的更为吃力。
    祝苡苡早就慌了神,她想帮忙,可又不知从何帮起。
    在穆延侧身躲避的功夫,祝苡苡被其中一人拉住。穆延想抬手去抓,却又被身边缠斗着的人隔开,手上中了一刀,也未能拉住祝苡苡。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祝苡苡到这会儿都还未曾反应过来。
    似乎是那人手下的力道没控制好,祝苡苡脖子咽喉生疼,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半眯着眼,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那人察觉祝苡苡不对才赶忙送了手。
    她不由自主的一阵咳嗽,眼底都咳出了泪,她的意识才渐渐清醒过来。
    可她早已看不见穆延,穆延被团团围住。
    她挣扎着想向那边靠去,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难以逃脱桎梏。
    然后,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朝她缓缓走来,等她分出精神,凝眸去看时,才发现,那人竟是孟循。
    他束着四方巾,穿着一身文人常穿的直裰,交襟处,绣着繁密的云纹,云淡风轻,雍容尔雅,与这一干身穿甲胄的冷肃士兵全然不同,甚至,格格不入。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可以窥见,这一干士兵,以他为首,唯命是从。
    他未着官服,面色透着几分异样的白,唇色也极为寡淡,从他走近时,他便由始至终,牢牢的看着她,半分目光也未曾移开。
    直至走到她面前,他才停下脚步。
    他冷冷睇着那只掐在她脖颈处的手,声音低沉的道了句松开。
    倏地,失去束缚的祝苡苡身子一软,半倒在地上。
    孟循垂落在宽袖里的手,掐的泛青,他狠狠克制着自己想要将她扶起的冲动。
    祝苡苡赶紧站起来,慌忙地想朝穆延那边过去,却又被孟循从容地拦在身前。
    孟循笑容清雅,依旧可窥见多年前,那一派风流名动朝堂的少年状元的模样。
    他的心绪,却不似面上这样平静。
    她的着急,担忧,害怕,惶恐,以及抗拒,她的诸多反应,一一落入了他的眼中。
    心里涩的厉害。
    他依旧笑着,声音却多了几分冷意,“苡苡真是好本事,前朝余孽都敢嫁。”
    他朝身边的人吩咐,“一起押入大牢。”
    下一刻,孟循转身离去,只是,分明高大的背影有些晃动,像是,随时都能坍颓一般。
    第62章
    祝苡苡望着渐渐远去的那个背影, 浑身僵直,她分明想要喊住他,质问他,可她不敢。
    莫说出口说些话, 她甚至连朝旁边动半分的力气都没有, 她浑身瘫软, 既是害怕迷茫,又是慌张无措。
    孟循方才的话说的十分明白, 她也要被压入大牢,甚至, 她都不知道是何缘由,她不过好好的和穆延出来取画,怎么的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穆延……穆延,他在哪里?
    祝苡苡侧过头,想朝方才穆延那边奔过去, 可还未等她有所行动, 身后的卫兵就动作利索地擒住了她的双手, 只是顾忌这方才孟循的态度,手上的力气并不敢用的太大。
    祝苡苡心性算不得软弱, 可身子却和柔弱的女子没甚差别, 连寻常男子都比不上, 又怎么比得上这些身披甲胄的士兵呢?
    她被困在原地,只能呆呆的看着穆延的方向。
    他们离的应该不算远, 可她却听不见他半分声音,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直到身后的人, 将她带走, 她再也瞧不见穆延半分, 她才不得不收回目光。
    石板地上好似有血,穆延是受伤了么……
    种种猜测在她脑中萦绕,未知的恐慌,将她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呆呆怔怔的,随着士兵的动作,一路被带进徽州府城的牢房之中。
    这地方,她以前从未来过。
    她与穆延一道出来的时候,日头正好,到处都阳光明媚的,现在应也没过去多久,怎么这会儿,天就阴沉沉的,没有半分光透进来。
    绣花鞋踏上的地,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究竟是她此刻眼神不太好,还是这会儿太过暗淡暗,她几乎看不清前方路。她双手垂在身侧,随着狱卒向前走。
    前面的人陡然停下,祝苡苡也止住脚步,抬头看向前头的狱卒。
    他侧过头来,面上还挂着几分谄媚的笑,弓腰弯背,“祝小姐我们到了,您里头请。”
    祝苡苡没说什么,面上却不由得露出些许嘲讽的笑。
    她这是来下大牢了,又不是去住客房的,里头请算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间关押她的牢房,却与她想象的大不相同。
    牢房,应该是污秽,肮脏,昏暗,压抑,又死气沉沉的地方。
    从前她在话本子里也看过,说,关押人的牢房几乎每间都住过暴毙的囚徒,地上铺着湿气沉沉的稻草垛,床也不过是石头砌成的,又冷又硬,有些甚至连一床脏破的棉被都吝啬替你铺上,到了晚上,这阴暗潮冷的牢房,就成了老鼠臭虫群聚的地方。
    莫说是一个寻常人,就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也难以适应。
    若是身上受了刑,沾了血带了伤,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
    可这里却没有。
    狱卒带她来的这间牢房,干净,整洁,临床的地方,还撒入了几缕日光。脚上踩着的地,也和外头的全然不同,是浅浅的灰白色。
    临窗的那侧铺着一张木架子床,自然是比不得她在家中睡的,可甫一瞧上去,却要比外头不少客栈都来得好些。
    这样的地方,哪里是牢房,分明就是客栈。
    祝苡苡心中百感交集,她有些话想和狱卒说。可还未等她张口说些什么,牢房门,口便传来一阵动静。
    吱呀的一声,狱卒推门出去。
    他面上挂着恭维的笑,却没有再说什么,把房门锁上,就转身离开了。
    安静沉默,里头只剩下祝苡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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