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落在身边的手陡然攥紧,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好像,不要再看到那一幕,她心里便会舒服多了。
    看着祝苡苡失魂落魄的匆匆离开,悠儿吓坏了,赶紧提着裙摆快步跟上。
    “夫人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祝苡苡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逛着有些累了,那铺子里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我们……”
    她低垂着眉目,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有些饿了,离这不远处,有一家酒楼名为聚丰居,那里的菜色不错。”
    虽说是离得不远,但悠儿还是有些担忧祝苡苡的身子。
    祝苡苡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我只想吃那里的东西,吃完了我们便回去。”
    她双目坚定,态度不容拒绝。
    想起孟循对自己的交代,悠儿只得点头。
    第84章
    早在启程回京之前, 祝苡苡就提前去信一封,送给远在京城的许秋月。两人满打满算也有两年没见了,虽说不实的都有通书信,但总归和见面交谈不同。
    就许秋月给她的信来看, 聚丰居被经营的很好, 前些时候还扩建整修了一番。如今, 俨然成为了街市的一家老招牌。许秋月谈起时也颇为自豪,依照她的话来说, 现在他们聚丰居,和京城里最有名的望仙楼, 也差不了太多了。
    除此之外,许秋月也多番询问,问她什么时候才愿再度回来京城,说她还怪想念自己的。
    祝苡苡之前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事只是那段时候徽州府的事, 实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几乎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
    偏偏祸患又发生的那样猝不及防, 让她不得不转向孟循,为祝家寻求庇护。
    倒也是因此, 她得了机会重返京城。
    她那时在信中说, 让许秋月不要给她回信, 她会寻机会去聚丰居。
    祝苡苡很清楚,要是回信, 也不过是托人将信送到她现在的住所。可那座宅子,除了孟循以外, 她没有一个信赖的人。
    与其让她与许秋月的交情袒露在孟循眼中, 不如收敛一些。反正她不可能永远都待在那四方的院子里, 她总会出门去。
    她这趟出门,特意带了心性较为稚嫩些的悠儿,为的就是不引人注目。
    她当然有更好些的方法,极为自然的去到聚丰居,而不是如当下一般,以一种强硬的态度,压着悠儿随她一道前去。
    刚才看见的那些,还历历在目。
    陡然碰上穆延,让她失去了惯常的冷静。
    祝苡苡咬了咬牙,脸色越发难看了。
    她分明早就想好了,自己今后,再次碰上穆延该怎么做。她应该冷淡疏离,时时刻刻牢记自己侍郎夫人的身份。
    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不受控制的情绪纷涌而出,她很难做到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冷静。
    他们分明已经几个月未见,可他们的联系却并未随时间的推移而切断。仅仅只是见着的那一刻,她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他们的过往。
    甚至在看见他面前的少女时,他事还没来由的有些自惭形秽。
    祝苡苡痛恨被情绪裹挟的自己。
    她不该这样,也不该感情用事。
    去聚丰居的路上,她的心神渐渐稳定下来。前几日偶然浮上心头的决定,也愈发坚定起来。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这好像是她与穆延还残留下的纠葛。他们二人都有各自毫不相干的前程,既然前路再没干系,那也不该留着这样的纠葛。
    孟循没有做什么表示,那就让她自己来。
    甫一踏入聚丰居,祝苡苡就瞥见了眼熟的掌柜。许秋月似乎挺念旧的,聚丰居虽说扩大了不少,但内里的装潢大多还是维持着原有的变化,只在细节处加以修葺看上去要更加精细考究了许多。
    掌柜很快便察觉到了祝苡苡,似乎是太久未见她,掌柜一时间还有些恍惚,恍惚过后,就想接替那伙计上来招呼。
    被祝苡苡眼神示意之后,才止住了动作。
    这掌柜,是祝苡苡还未将聚丰居转手给许秋月时,就在帮忙打理的,性情纯良,也有些治下的手段。许秋月留着他,祝苡苡不觉得稀奇。
    这会儿,聚丰居内的客人并不多,她们来的还算早,约莫再过一会儿,到了午时,过来吃饭的人便会多起来了。
    祝苡苡被伙计引着去了楼上的雅间。
    雅间里燃着清甜的果香,内里的陈设精致讲究,光是那张红木嵌珐琅的圆桌,便可见价值。
    祝苡苡随意点了几样清淡的吃食,随后,那伙计缓缓离去,又贴心的上了两盏清茶。
    她单手托着腮,双目微微合着,似乎是有些疲惫的模样。
    悠儿见状,赶忙站于祝苡苡身后,“夫人可是累了,悠儿替您揉揉肩膀可好?”
    她曾听自己的母亲说过,怀孕的时候,女子总是容易疲惫的,再加上她们这趟确实在外头待了许久,夫人这样反应,想来也是累了。
    祝苡苡垂眸敛目,暗暗勾了勾唇,“好,替我揉揉吧,头有些疼,肩膀也有也酸了。”
    她声音温和,态度对自己也满是赞许,悠儿暗自窃喜。始终冷冷淡淡的夫人,总算对她有了一丝改观,说不定今后夫人院子长势的大丫鬟,就会是她。
    想到这里,她动作越发卖力。
    这会儿,方才点好的菜也一一被呈了上来。
    端着红木托盘的伙计满脸喜色,却不想下一刻,他脸色就变了。
    啪哒一声,祝苡苡手上拿着的青瓷茶杯,骤然脱手而出,茶水溅到了她的衣裙上,也洇湿了地上铺着的软垫。
    伙计赶忙将菜摆好,看向自己身旁的人时,面色则显得有些犹豫。
    明显做丫鬟打扮的人半弓着腰,诚惶诚恐,身子轻轻发抖。而那一看便是主人打扮的女子,低垂着头,看不出脸色。
    “夫人……是不是,悠儿不是故意的……”她手上拿着手帕去擦,可那茶水顷刻便没入了一声,再怎么去擦,也是无济于事。
    幸好茶水放了一会儿,并算不了太烫。可那粉绿色的衣裳,却湿了一大片,瞧着便极为碍眼。
    伙计心中有了计较,极有眼色劲的退了下去。
    这会儿,雅间便只剩下了祝苡苡和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悠儿。
    祝苡苡十分平静地执筷夹菜,“悠儿那般害怕做什么,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模样吗?”
    悠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夫人,没有不近人情。”
    “既然如此,你这般害怕做什么?旁边有把圆凳,你自己坐下来,我吃饭时不习惯有人伺候,你与我一道吃。”
    她声音平静,没什么起伏,倒真像是没有生气的样子。
    可悠儿依旧不敢有什么动作,直到祝苡苡轻轻朝她瞥了一眼,她才轻轻挪动着,小心翼翼的坐下。
    悠儿始终观察着祝苡苡的反应,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安静的吃着菜,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
    见状,悠儿也悄悄松了口气,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间陡然走来了一个女子。
    她的脸上挂着笑,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十分明亮好看。
    走到祝苡苡,身边这女子缓缓开口:“刚才听伙计说,夫人不小心被茶水弄湿了衣裳,若夫人不嫌弃,可随我去内堂,换一身合适的外衫可好?”
    说话的是许秋月,她在听掌柜的说起祝苡苡来了聚丰居时,便很想同祝苡苡见上一面。可又听掌柜说,祝苡苡并非一人前来,还带了个面生的丫鬟,她便暂时歇了心思。
    正巧,这便来了机会。
    祝苡苡用手指捏起了濡湿的衣料,轻轻摩挲之后,抿唇笑了笑。
    “贴在身上确实挺不舒服的,”说着,她看向坐在自己身侧规规矩矩的悠儿,“这样,我随便加去换身外衫,你在这处等着我,菜要凉了,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悠儿你能吃多少便吃多少罢。”
    悠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祝苡苡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转身离去。
    大人吩咐过她,出门的话,得好好照顾着夫人,可偏偏,她粗心,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她心里忐忑,却又侥幸的希望这一切,不要被大人知道才好。
    许秋月亲手替祝苡苡换了件鹅黄色的外衫,虽说里头还是湿的,但好在外头瞥上去,已经没什么碍眼的地方。
    给祝苡苡整好衣裳,许秋月轻轻叹了一声,“夫人与我身量差不多,大小还算合适,就是这料子比不上夫人的衣裳,还望夫人不要嫌弃这衣裳朴素才好。”
    祝苡苡摇头,“我应该多谢许姑娘才是,又何来嫌弃一说。”
    而后,她上前一步,面色冷静。
    “我今日过来,是有事要找你帮忙。”
    原本还想调笑打趣几句的许秋月,被祝越来越好突然正经的脸色惊到,她有些意外,随后也冷静下来。
    “夫人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若是我能做到的,当然尽力而为。”
    祝苡苡嗯了声,“我要一帖打胎药。”
    “恩?”原本还算冷静的许秋月倾刻慌了神,她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夫人你说什么的,打……打胎药?”
    许秋月下意识将目光放在祝苡苡的小腹上,她瞥见那只细腻白皙的手,也轻轻在那处抚摸着,祝苡苡动作仔细而又小心,似乎很是珍惜,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又那般不近人情。
    祝苡苡面不改色接着开口:“我记得,药铺离你这处不算太远,算算时候,我走之前,应该能拿到。”
    许秋月眉头一紧,随即招来外间的一个女子,在她耳畔低语几句。
    女子离开后,内堂又只剩下了祝苡苡和许秋月。
    一室静谧,两人皆沉默着。
    许秋月有许多话想要问,可看着祝苡苡那张平静的脸,却又一句都问不出来。
    她想问她,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为什么不能留着?
    对于祝苡苡的过往,许秋月算是知道一些的。她知道祝苡苡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只不过因为意外失去了,而这之后的几年,祝苡苡再没有过孩子。
    祝苡苡随那位孟循孟侍郎回了京城,那她腹中的孩子,不出意外,应该是那位孟大人的。
    但终究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祝苡苡对她有恩,她能有今天,几乎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祝苡苡。自然而然,对于祝苡苡的要求,只要许秋月能做到,她都可以尽力满足。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
    “夫人现在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
    祝苡苡恩了声。
    直至今日,她也猜不透,孟循心中的打算。她不知道为什么,孟循在明明晓得自己有穆延的孩子,还能那样无动于衷。她不觉得孟循是个大度之人,孟循此举必然有深意,说不定留着这个孩子,今后也是为孟循利用。
    毕竟现在穆延的身份不同一般,于孟循而言,说不定有利用的价值。
    这是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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