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齐鈺唐突的搭訕,洛绝影道:「我只是来凑热闹,不打算与武林中人深交,以免捲入江湖纠纷,得不偿失。」
    齐鈺不疾不徐,道:「我出身苍龙宗,当属九大门派之一,何来祸端之说?」
    冉月嬋秀眉轻挑,恨不得一拳打在齐鈺厚顏无耻的脸皮上。她思索半晌,心念电转,凑到洛绝影身旁,故意道:「老夫人交代记得带些胭脂水粉回去,我方才瞧巷子口有卖,趁天色尚早,我们去挑些如何?」
    洛绝影心领神会,顺着她的话,笑道:「还是你细心。」
    齐鈺脸色顿时铁青,他好歹是苍龙宗首席大弟子,各方势力的人见到他都给他面子,如今却被洛绝影视若无睹,简直屈辱至极。不过,他知道此处乃公开场合,人多嘴杂,若当场撕破脸面,被人加油添醋传了出去,冠上贪色之名,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齐鈺勉强挤出笑容,道:「我正准备参加聚贤楼的竞榜,若诸位不嫌弃,欢迎前来。」他看似对洛绝影说话,目光却时不时飘往冉月嬋身上,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洛绝影微一皱眉,他虽想问这竞榜究竟为何,但又不愿让齐鈺趁机与冉月嬋有所接触。他稍作沉吟,道:「多谢告知,若是有空,我必会赴约。」言罢,他与冉月嬋并肩离去。
    眾人面面相覷,大感意外,他们暗自心想,对方居然连齐鈺此等人物都看不上眼,自己难道还有一亲芳泽的机会吗?不过,也有些自认家世不凡的人,对此丝毫不以为然,因为他们认为齐鈺终究只是个武林中人,论到权势和财力,又怎能跟自己相比。
    两人踏出酒楼后,冉子陵紧跟而来,挖苦道:「不是说好低调行事?」
    冉月嬋双手插腰,恶狠狠瞪着他,道:「你还真敢说,方才怎不见你人影?」
    冉子陵摆了摆手,故作无奈道:「这话听得我心寒,我可是去打探消息,你不打赏便算了,怎反倒怪起我了?」
    冉月嬋没好气道:「哼,你分明是见色忘事。」
    冉子陵耸了耸肩,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你大哥的脾性,那不过是逢场作戏,我看上去越是玩世不恭,他们越容易对我放松警惕。」
    冉月嬋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说说,你打探到什么情报了?」
    冉子陵洒然一笑,道:「拿方才那人来说,他是苍龙宗大弟子齐鈺,剑法卓绝,年轻一辈公认的标竿。苍龙宗对他寄予厚望,精心栽培,传闻他将是下一任掌门的继承人。」
    冉月嬋冷笑一声,鄙视道:「笑话,就凭他想当苍龙宗的掌门?百招之内,我若不能击败他,我名字倒过来写,再不过问江湖事。」
    冉子陵道:「你这也太为难他了,你若无本事,真龙教又怎会派我们对付洛绝影?」
    当年洛绝影与五仙坛恶战后,身负重伤,躲入深山,潜心修练九死冰蚕功。真龙教派冉氏兄妹寻找他下落,不料遭其负隅顽抗,两人遂败下阵来。洛绝影饶过他们一命,冉氏兄妹为之动容,毅然决然背叛真龙教。
    冉月嬋撇了撇嘴,冷哼道:「谁让你把那人说得如此厉害,我当然不服气。」
    冉子陵道:「不管如何,你们仍要谨慎些,勿再招惹九大门派的人。」
    冉月嬋不以为然,道:「若非泰山一役,圣巖寺遭真龙教重创,五大宗门哪能趁隙崛起,建立今日这般辉煌。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罢了。」
    遥想当年,真龙教意气风发,威震江湖,颇有统一武林之势。教主真龙不败高傲自负,为了追求武学至高境界,四处寻觅,最终拣了九大门派之首的圣巖寺当作对手。圣巖寺方丈圆空大师,外号「无相佛」,内力浑厚,招式刚猛,掌法尤其精妙绝伦。真龙不败派人下战帖,圣巖寺本不愿接受,无奈对方扬言屠杀圣巖寺,这才迫得圆空大师接下此战。
    圆空大师与真龙不败双方订下君子约定,若是圣巖寺获胜,真龙教必须隐世十年,期间不得再任何门派出手。真龙不败心高气傲,并未将圣巖寺放在眼里,不假思索答应此事。双方相约在泰山对决,由圆空大师为首,率领十八名武僧,施出「十八罗汉棍阵」应战。
    真龙不败原本应当可取胜,但他总想破这天下第一的棍阵,屡屡不肯出全力,导致双方大战叁天叁夜,仍未有果。最终,双方气力放尽,圆空大师以一招之差,险胜真龙不败。
    真龙不败愿赌服输,率眾退居山林,不再干涉武林。此役看似真龙不败败阵,但世人明白他是以寡敌眾,兼之一心想要破阵,否则胜负犹未可知。
    泰山一役过后,真龙不败声势大涨,虽暂隐江湖,但他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不逕而走。反之,圣巖寺损失惨重,圆空大师因内力耗损,经脉寸断,半个月后在禪房圆寂。十八名武僧,近乎一半也在泰山上死去,其馀人等伤势不一,如今仍留在圣巖寺之人,不足五人。
    本该立于九大门派之首的圣巖寺,因元气大伤,影响力今非昔比。五大宗门趁势崛起,因不像佛门和道门远离俗世,不染红尘,故江湖中人对他们更为熟知,更为嚮往,如今已成为年轻才俊争先恐后想挤进去的地方。
    冉子陵意味深长道:「小妹,五大宗门并非嬴弱之人,千万不可轻敌。」
    冉月嬋道:「哼,不过是一群苟且之辈,何足为惧。」
    冉子陵摇头道:「双拳难敌四掌,咱们以寡敌眾,势必吃亏。」
    洛绝影道:「齐鈺虽别有意图,行事尚且君子,我们犯不着与他衝突。」
    冉子陵道:「我刚才偷听了你们的对话,莫非你打算去聚贤楼?」
    洛绝影问道:「你知道何谓竞榜?」
    冉子陵得意道:「方才那掌柜告诉我,所谓竞榜,简易来说,当武林中人犯下滔天大罪,朝廷便会揭开此榜,请求各大门派将其抓捕归案。」
    冉月嬋抬起俏脸,一双秀目射出困惑之色,不解道:「这般吃力不讨好之事,谁肯接下?」
    冉子陵笑道:「纵然赏金不高,但不无小补,兼之可收穫名声,何乐而不为?若门派坚持拒绝参与此事,朝廷便会偷偷记上一笔,往后百般刁难,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洛绝影摇头道:「这招借刀杀人,朝廷倒用得精妙。」
    冉月嬋轻蔑道:「朝廷明摆作壁上观,真是不知羞耻。」
    洛绝影道:「横竖间着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良久之后,叁人来到聚贤楼。
    聚贤楼规模不下醉仙楼,灯火照映之下,大厅高朋满座,喧闹声此起彼落。洛绝影甫要入内,两名守卫持着长矛挡住去路,要他们示出请柬。
    洛绝影微皱起眉,他双手空空,哪来什么请柬?
    幸好世上很多事,多半可以靠钱解决。
    钱无法解决的事,或许钱给得不够多。
    冉子陵丢出几枚碎银,守卫一把抓起,稍作掂量后,冷然道:「记住,进去后别惹事。」
    叁人进去后,挑高两丈的大厅映入眼帘,两旁鼓乐声不绝于耳。四周草席代椅,视野空阔,二楼包厢以珠帘虚掩,讲究私隐,多为招待贵宾所用。两名美婢抬起俏脸,瞧见洛绝影等人步入,莲步轻移,笑脸迎上,微一欠身。
    冉子陵低声道:「她们是招待宾客的下人,给她们好处,她们会跟在身旁侍候你。」
    洛绝影将碎银扔去,摇头道:「我不需要人伺候。」
    两婢闻言一愕,歛眉垂目,脸上难掩失望之情。
    冉月嬋不解道:「她们明明拿了钱,怎么看起来丝毫不开心。」
    冉子陵笑道:「这不过是开胃菜,若跟在大户人家身旁,后续打赏才是重头戏。这些婢女均精挑细选,受过专业训练,若是价格谈拢,她们甘愿为你做任何事。」
    冉月嬋抿着下唇,冷哼道:「这与青楼女子有何不同?」
    冉子陵苦笑道:「世间之道,大同小异。」叁人拣了处偏僻的角落,兀自入席。便在这时,洛绝影感觉有股视线盯向自己,冉子陵低声道:「别紧张,不过是这儿的护院。我们是生面孔,难免引人注意,他们看不出端倪,等等便会移开视线。」
    洛绝影道:「你倒是熟门熟路。」
    冉子陵道:「我以前押镖的时候,什么地方都得碰一碰,以免吃了大亏。」
    不一会儿,前方传来一阵鼓譟声,原来是齐鈺走上擂台,亲手摘下榜上帛纸。他挺直脊背,右手执剑,将其交给一旁的聚贤楼管事冯范。
    冯范将帛纸摊开,上头画着一个上半身的人像,旁边附上细细麻麻的小字。他将帛纸对着台下眾人,拉高音量,覆诵道:「苍龙宗齐鈺,十日之内,捉拿『鮫妖』海一色,赏银百两。』
    一百两银子?
    台下眾人闻言一惊,纷纷躁动起来,心想这可是笔大钱。不过,一向吝嗇的朝廷如此大方,不免让部分的人怀疑另有隐情。
    冉月嬋皱眉道:「这海一色是什么人物,这般值钱?」
    洛绝影思索半晌,缓缓道:「若我没记错,他应是万妖宫的人,据说剑法一流,行事凶狠,杀人如麻。他曾是苍龙宗的人,因残害同门,遭到追杀,可惜至今无人能擒住他,苍龙宗不愿再折损任何一名弟子,最终作罢。」
    冉月嬋道:「看来这次苍龙宗想挽回顏面,你认为齐鈺有多少胜算?」
    洛绝影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当年此事关乎苍龙宗门面,若海一色如此易与,他们又怎肯轻易放弃追捕?据说苍龙宗曾派出数名长老,仍不敌海一色,此事一度沦为江湖笑柄。」
    冉月嬋讶然道:「那他这一去,岂非必败无疑?」
    洛绝影笑道:「若你去劝他,说不定他肯放弃。」
    冉月嬋冷冷道:「那可不必,我可没欠他。」
    冉子陵环着双臂,苦笑道:「虽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就怕他没命汲取教训了。」
    与此同时,台下一个声音倏地传来:「等等,我不同意!」
    眾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一名红衫少年,他看来只有二十出头,宽肩细腰,面容修长英俊,像是个多金的世家子弟。
    红衫少年挺起胸膛,无视眾人异样目光,迈开步子,大摇大摆走上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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