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雪斐面上露出浅淡的笑,修长的玉指,带着温柔的触感,从她的指尖穿过,与她十指相扣。
    曾经,叶渃对于谢雪斐这样温软柔和的动作,是极为喜欢的,是喜悦的,可如今,却再也没有当初的喜悦感。反而多了几分排斥。甚至,连他在她身侧呼吸,她都觉得他吵。
    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但叶渃仍旧随着他一起,出了山寺,一道回宫去。
    寺院外面,马车早就已经侯好了,上马车时,叶渃刚想要喊盈绿,谢雪斐却伸手过来。虽然这样的动作,谢雪斐曾经试过千百遍,但是如今,叶渃却被他吓了一大跳。
    垂了下眼眸,她没有挣扎,顺从地,被她扶上了马车。
    他很快也进来了。
    马车算是宽大,可是他进来之后,叶渃就觉得空气有些烦闷压抑的感觉,身旁萦绕的,都是属于他的清冽的独特的味道。
    她觉得有些难受,伸手就想要掀开帘子,谢雪斐却先她一步,手指压住了帘子,声音徐缓地道:“外边冷。”
    叶渃却道:“闷。”
    马车里烧着炉子,温暖无比,还带着淡淡的她喜欢的熏香的味道,闷自然是不闷的,不过既然她已经那么说了,谢雪斐也不好拦着,抬手,就给她拉开了一条小缝透气。
    帘子拉开后,果真如谢雪斐所说。有些冷。
    寒气从窗口刮进来,有些冷,但也让叶渃混混沌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少。甚至不太愿意把帘子放下,哪怕寒气跟着风一起进来了。
    肩上突然温暖,叶渃回头,便见到谢雪斐将黑色的外袍,还在她的身上。
    她没料到他竟然会这般,眉头顿时蹙了起来。接着,就听到谢雪斐道:“你怀着孕,还是莫要着凉得好。”
    不知道是风迷了眼,还是失望,叶渃的眼眶,蓦地,便酸涩了起来。她放下帘子,同时,也把身上满是他的味道,带着一层厚绒的外袍拿开,递了回去:“你穿着吧。”神色有些恹恹,片刻后,便靠在车壁旁边,一副看起来神色恹恹、精神不济的疲惫模样。
    平日里,她若累极,必然是往谢雪斐怀里老,并且非要赖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可今日,她明明看起来很是疲倦的样子,可终究,还是不像以前那样子。
    谢雪斐看她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收回浅淡的眼眸,缓缓把外袍往身上穿。
    叶渃怀着孕,本就容易困乏,不过片刻之后,她便靠在车壁旁,呼吸很轻地睡着了。她本就生得美丽,睡着之后,上下眼皮的长睫合在一起,浓密得跟小刷子一样。而侧脸,也如玉雪一般,看起来洁白乖巧、莹白动人。因为怀孕,她还稍微肉了一些,侧脸似乎圆了一点,却并不如显肥胖,反而带着几分别致可爱。
    谢雪斐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把身旁睡着了的女子,扶到自己怀里。
    叶渃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的时候,是在养心殿里边的床上。养心殿中,灯火并不是十分明亮,反而有些昏暗。而外头谢雪斐常在的桌案上,仍旧放着高高一叠的奏折。他平日里坐着的地方,面前还有一封打开的奏折,叶渃走过去,看了一眼,说的是冬日雪灾的事情。
    京城前段时日下了雪,近日并没有再下,但往北的绥城一带,却大雪纷飞,许多百姓的房屋,皆被隆冬的大雪盖住。沉重而厚的大雪,压塌了房屋,冻死了百姓养的鸡猪牛羊,导致了不少的损失。
    说明境况之后,绥城刺史还请求朝廷拨银。
    父皇在世时,铺张浪费,底下的臣子,许多也学着他的作风。谢雪斐生怕灾银拨下去,被底下的人层层贪污,上边便批注着,道让去年的新状元谢欢在民间采买衣物粮食,再运送灾银去绥城。
    谢欢是贫民子,十年寒窗,去年科举之时,被与礼部尚书有姻亲关系的举子挤到了第二名,是谢雪斐出手相助。而今,此人已成为谢雪斐的得力助手。
    那时叶渃还笑着问谢雪斐,谢欢也姓谢,是不是与他是同性,有那么一丝半缕亲戚关系,他才那么帮他。谢雪斐那时候说是看不惯罢了。而今细想,不过是他在培植他自己的势力罢了。
    父皇临死前,将皇位传于叶允。叶允乃是她九皇叔的独子,长相肥胖,并不算聪明,但大周皇室子嗣不丰,九皇叔之子,是唯一能够继承皇的宗室之子。故而那时候父皇心中担忧,还是把皇位传给他。那时候的叶允,还算是听话的,只是父皇去世后,突然变得对他们忌惮起来。
    无风不起浪,或许,叶允反过来对付他们,甚至还有谢雪斐的手笔。不然,叶允好好当他的皇帝便好了,为什么突然会要杀他们。
    第9章
    但这一切,也只是如今不信任谢雪斐的叶渃的猜测而已,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谢雪斐,以及死去的叶允才知道。而她,又不是他们肚里边的蛔虫,自然是猜测不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不再看桌案上的奏折,叶渃转头往门口而去,打算离开养心殿。养心殿龙涎香飘散,处处是属于谢雪斐的味道,闻得叶渃觉得不适。
    门口,盈绿这时候进来了,手中还端着肉羹,应是猜测她差不多该醒了,便给她端吃食过来。见到她已经醒来,并且衣衫也着齐整,像是想要离开的模样,盈绿连忙小跑进来,把手中的木托盘放到一旁的桌上,连忙过来扶叶渃:“公主。”
    叶渃眼眸清淡地看向她:“我怎么会在养心殿。”
    盈绿解释:“公主忘了吗?公主从寺中出来,便见到了皇上。自然是皇上抱你回来的。”
    “那他后来有没有说什么?”叶渃手指揪住衣袖,有些担忧,谢雪斐会看出她的打算。
    盈绿摇头:“陛下只是问了一些关于公主今日去法华寺做了什么,奴婢实话说了公主是去散心,皇上便没有再问奴婢了。”
    叶渃点了一下头,而后往门口而去,盈绿连忙出声阻拦:“公主,要不,还是用些膳再回去吧,这夜都黑了。”
    外边,早就已经是寂寂的黑夜。金碧辉煌的宫殿外围,带着一层金色的光晕,可在这样冷寒的夜色之中,边缘还是显得有这冰凉寒冷感。
    叶渃的长睫垂了一下,拒绝了:“不了,我们回凤彩宫再吃。”
    宽大的衣袖轻抬,她便往门口而去。
    恰恰碰上回来的谢雪斐。
    也真是巧合得过分。
    叶渃在心里抱怨着道。
    刚要开口跟他说她要离开,就听到他好听得过分的嗓音响了起来:“回凤彩宫?”
    叶渃:“嗯。”声音有些淡音。
    以为这样,他便会让她回去,但没想到,谢雪斐却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他已经有许多日,没有近过凤彩宫了。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愿意陪她去那里了。叶渃觉得有些讽刺。
    却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他。
    她不知道,今日去法华寺,是否全部蒙混过关,但如今,让谢雪斐对她的警惕,是越低越好的,无因此,叶渃的态度,也是极为柔顺。
    “好。”
    夫妻二人,便十指相扣,沿着宫道,一路往离这里的凤彩宫而去。
    只是,离心而已。
    路程虽然不远,但一路上,却也遇到了不少的宫人,宫人几个一起端着东西路过,见到二人,连忙垂头行礼,态度卑微,在二人允之后,便又低着头离开。
    宫道重重,玉阶也一层接着一层。往下,望着夜色之下底下一路往下的台阶,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
    谢雪斐在身旁的存在感极强,让叶渃忍不住想起,许多他们刚开始在一起的事情。
    捡来的少年叫谢雪斐,名字好听,人也长得俊。不知不觉,就轻易俘获了叶渃的芳心。
    本来只是打算在泾城逗留几日的,因为谢雪斐的存在,叶渃便迟迟不走,一晃,便十几天过去了。京城里的皇帝想念宠爱的女儿了,忍不住让人捎信给叶渃,让她早些回宫。
    叶渃自然不乐意。
    把父皇那带着满腔父爱的信收了起来,就对一旁的盈春盈绿冷笑道:“父皇是嘴上说想我罢了,实际上,等我一回宫,他立马就巴不得早起把我给嫁出去。”
    嫁谁,自然是丞相家的裴景瑞了。
    当然,裴大哥并不是不好。裴大哥文才兼备,又是丞相最为得意的儿子,满京城的姑娘,无不追逐他的。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勋贵人家,派了跟丞相家熟悉的夫人,去丞相家走动,打探消息。可惜,丞相家的公子,眼里却只有圣上最宠爱的公主。
    没遇到谢雪斐之前,叶渃一直觉得,自己日后会嫁给脾性极好的裴景瑞,可是遇到他之后。叶渃才知道,心动的感觉,其实是很她对裴大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叶渃瞬间开心了。眉飞色舞地就出了门,跟一只快乐的蝴蝶一样,往那个少年所在的院子而去。
    当然,叶渃并没有大大咧咧地去见他。
    因为这几天她过来得实在是太过频繁了,若是再经常跑来,免不得要被谢雪斐认为,自己太过不矜持。
    他身上的伤这才刚刚好,还是不要吓着他。
    所以,这个在大周,能够横着走的公主,竟然偷偷地,跑去谢雪斐的窗下,想要悄悄地从外边,偷看一下里边的情景。
    盈春盈绿看到自家公主大白日的,竟然跑去别的男子窗下偷看,瞬间捂脸,有些无地自容感。
    果然,恋爱脑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自家公主不嫌丢人,这两丫鬟都替她丢人。
    两丫鬟觉得尴尬得无地自容时,叶渃仍处在兴奋之中。恰好房中的窗户没有紧闭,还留着一条小缝,叶渃便悄悄地把窗户间的缝隙拉大,而后从外边,偷偷地把脑袋往上抬,偷看里边的场景。
    房里,如玉一般的少年,似乎是刚刚换完衣服,身上的白衫仍是松垮的,还露出了漂亮的锁骨。
    他动作并不快,缓慢地把白衫衣带系好。似乎又察觉了什么,他指尖微顿,不过一会儿,便往窗旁走过去。
    叶渃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这么艳丽的场面,有些羞涩,却又不敢挪开眼睛,生怕错过了,就没下次了。美人果然是美,无论是哪一处,都是精致无比。看得入神,以至于叶渃连谢雪斐走过来了,都没有看到。
    谢雪斐在窗旁,低眸蹙眉看了一眼叶渃。她犹未回神。
    他伸手,漂亮的手指,轻轻地推开了窗。
    窗户的边沿撞到少女的额头,少女吃痛,脑海里,已经在浮想联翩的少女。这才懵懵抬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被抓包了!
    羞涩、慌张、尴尬……多种情绪涌现在心头,叶渃“咻”地一下子,就如一直慌张的小兔一样,抹开脚溜了。
    而谢雪斐,手指搭在窗旁轻轻垂眼,看着逃跑的少女的背影,眼眸渐深。
    第10章
    “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少女的面颊红的跟番茄一样,在床里滚来滚去,都快要把她自己滚成一个球了,直到午膳时间时,她也还在为方才的尴尬后悔,但对于刚才看到的场面,又觉得羞涩惊喜。
    丫鬟把饭菜摆上来了,盈春看到她还在床里,于是去唤她用午膳,叶渃这才愿意从床里出来。
    可还是觉得尴尬。
    以至于她当天,没敢再去见谢雪斐。
    惦记了那人一夜,第二天一起来,叶渃就掰着手指,自言自语地道:“去不去看谢雪斐?”
    “去?”
    “不去?”
    盈春跟盈绿绿都有些怀疑,自家郡主被人换了芯子。
    而打断叶渃这犹豫不决的,是谢雪斐离开的消息。
    听到下人来报谢雪斐要离开的事情,叶渃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让盈春和盈绿给她简单洗漱后,立马就冲了出去。
    少年已经简单收拾了行囊,从院子里出来了,叶渃见到他要走,连忙拦住去路:“谢公子,你伤未好。”
    谢雪斐却一脸歉意道:“雪斐在姑娘这里叨扰多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那,你以身相许啊。”叶渃嘴里的话,未经思考已经说出了口。说完后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可接下来,又有些期待。她怔怔地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眸,漂亮而清澈,没有任何的杂志。
    让谢雪斐想起,那春日里,干净无比的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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