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夜里听来显得格外地清晰,又格外地温柔。

    沈溪轻轻点了点头,答:“好。”还是小江最好了,她还是想和小江在一起。

    当然,第二天沈溪就发现小江其实没那么“好”,因为老师完全没有让江衍来“家访”,看着自己在江衍家写到十二点的草稿本,沈溪就很“愤怒”。

    回头看,江衍正用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笑,暖风拂过,窗帘微微飘起,少年的容貌比起漫画男主角丝毫不差。

    沈溪握拳,心想,哼,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而后沈溪就度过了恶魔般的一段时间——天天到江衍家里报道做数学,她一偷懒,江衍就拿着那张36分的卷子在她面前晃啊晃。

    沈溪想把卷子拿回来,屡试屡败。这两个月里,沈溪有两样东西突飞猛进,一个是数学成绩,一个是体重。

    江衍家新来的阿姨,手艺很好。江家的夜宵成功地把沈溪的脸吃得圆了一圈又一圈,而江衍除了长高,依旧瘦得很精悍。

    江衍和沈溪又恢复了一起上学、放学的习惯,原因是江城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外国语中学高中部发生了一起两个中学生放学骑车回家一起被绑架的案子,其中一个学生听班上的女生说就是那个很帅的陈姓学长。

    一个经济发达的省会城市,一个全市最好的学校,发生这样的恶劣事件,让所有家长都胆战心惊,开始接送自己的孩子上下学。

    沈学坚和江长淮商量了一下,干脆就让两家的司机轮流接送两个孩子一起上下学,也省去两辆车的麻烦。

    于是,每天,沈溪和江衍都坐在车子的后排,沈溪抱着书包打瞌睡,江衍看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各发各的呆。

    停车时,常常都是江衍戳一下沈溪的腮帮,沈溪才醒过来,傻兮兮地擦了擦口水,跟着江衍下车。

    班上的传言自然又流传了开来,沈溪好几次,都看到林珊和几个女孩子在说话,看到她,一群人的声音很快就压了下来,而后一哄而散。

    沈溪问过好几次江衍,那天他究竟和林珊说了什么,江衍都不肯说,至于林珊……已经完全不和沈溪说话了,和林珊交好的一大帮女孩子,也不同沈溪说话。

    沈溪又陷入了青春期的苦恼,在一次做题发呆时,江衍终于忍不住用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吐出了两个字:“活该。”

    “活该什么?”

    江衍说:“你识人不清,活该。”

    “我怎么就识人不清了?”沈溪撅着嘴问。

    江衍想了想,忍不住问:“朋友什么的,又那么重要吗?”

    “重要啊。大人不也常说,出门靠朋友吗?”

    “那……朋友,有我重要吗?”江衍的性格问这样的问题,着实有些别扭,于是不自然地咳嗽了好几声。

    沈溪不解地答道:“小江,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所以,到头来只是朋友啊……

    江衍漆黑的眸光凝视了沈溪半晌,才将视线移动到她的卷子上,重重地接连画了几个大叉:“全错了。”

    沈溪用手护住卷子,说:“错了别用红笔画嘛,我明天还要交呢。”

    江衍不但没收笔,还在卷子上画了一只红色的猪。

    错了,全错了,沈溪怎么就是不懂呢。

    沈溪原本就有些心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江衍。”

    江衍停笔,默然不语。沈溪合上卷子,哀哀地道:“江衍,你这人怎么老欺负我呢。”

    是啊,他为什么老欺负沈溪呢。江衍自己也答不上来,只觉得气闷,愤然拂袖而去。

    两个人吵架以后,再坐同一辆车,就很是尴尬了。

    沈溪没吃早饭,在车上刚咬了两口包子。

    江衍就冷冷瞥了她一眼:“别在车上吃东西。”

    江衍在车上看书,沈溪就将mp3的音乐开得很大声。

    沈溪不想去江衍家补课了,可是江衍来她家“家访”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每次都把她抓在书桌前做数学题,比老师还严厉。

    最崩溃的是司机老王,因为放学的时候,两个小祖宗,明明说好一起走的,突然就一个要去漫画书店,一个要去跆拳道馆分道扬镳了,先送谁谁都冷着一张脸。

    好在这场战争没持续多久,那个绑架犯据说是被抓到了,是固定目标不是随机目标,家长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六月底,中考结束,学校举行了毕业典礼。

    大家互相写同学录,这个时候大家只要关系不是太差,多少都会写上一句“祝你前程似海,一帆风顺”,全班只有江衍和林珊没填沈溪的同学录。

    沈溪磨蹭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去找林珊,试图解开当初的误会。

    林珊却朝她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

    沈溪愣愣答道:“我没怎么想也没做什么啊。”

    林珊许是觉得沈溪是铁定考不上外国语中学,大家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冷哼了一声,把话说了开来:“敢做别不敢当啊。你就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江衍吧……”

    “我……”沈溪咬了咬唇,她原以为“我没有”那三个字可以轻快地说出口,但那一瞬间,却如鲠在喉。

    所以,她喜欢江衍吗?沈溪一时间便愣住了,深夜里那些酸酸涨涨的莫名其妙的心情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林珊看她脸上红红白白,轻蔑地笑了一声,扭头就走。她想,冲沈溪那副蠢样,她才不会告诉沈溪江衍那天同她说了什么。

    “喜欢”两个字,就这么浮现在了沈溪的脑海里。她还记得在开学的第一天,她就问了妈妈“喜欢”的意思,三年过去,好像总算体会到了一点其中的心情。

    沈溪找到江衍时,他正一个人坐在校园的休闲长椅上看书,夕阳渐渐落下,橘红的金光映在少年的脸上,为他清冷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怎么?”看到沈溪像一只小鸟儿般蹿来,江衍合上书,问道,声音冷冷的。

    “那个……”沈溪的脑子里乱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江衍说什么,说“我好像发现自己喜欢你了?”还是问“你喜欢我吗?”

    临了,沈溪捏了那本方才已经被她自己掐得皱巴巴的同学录,递了过去:“签,签一下嘛。”

    “不签。”看小姑娘有点委屈的样子,江衍补充了一句,“反正要读同一个学校,签什么签。”

    沈溪一脸悻悻的样子,江衍垂头看书。

    讨了个没趣,沈溪悻悻而归。

    两天后的半夜,沈溪给江衍打了个电话:“小江,你是因为读同一个学校才不签我的同学录,不是因为特别讨厌我吧?”

    “……沈溪,你反射弧可真够长的啊。”江衍的声音凉凉的,还带着点夜里的喑哑,但却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笑意。

    “小江……我好像……”沈溪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好像什么?”

    “好像嘛那个……嗯……嘟嘟嘟嘟嘟。”

    电话忙音。江衍皱了皱眉,拉开窗帘,果真,对面的灯还亮着,沈溪穿了一件粉色的小睡裙,跟猴子似的在屋子里上蹿下跳,一会儿趴在桌上捧着脸,一会儿跳回床上滚来滚去。

    江衍揉了揉眉,就这么躲在窗帘后,看沈溪自己折腾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轻声念了一句:“傻子。”

    ☆、chapter 10

    细细密密的微雨在窗外无声无息地飘着。

    近二十个小时的长途旅行,沈溪趴在咖啡馆的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溪朦朦胧胧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对面,翻着一本杂志,简单的白衬衣,袖口微微挽起,十指修长。

    “小江……”沈溪喊了一声。

    “嗯?”男人清雅开口,勾着唇笑,“沈小姐,好巧。”

    是白子渊。

    “啊……好巧。”沈溪用手背轻轻碰了下自己的脸,湿哒哒的,连忙擦了擦。

    白子渊随意地翻着杂志,道:“我刚刚进来时,看到你对面空着,就坐下来了,你不介意吧?还在想着你的男朋友?”

    沈溪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梦里,她回到了最青涩的年纪,白衣少年伴着她,原来,那时,是那么美好啊。

    而梦醒来时,咖啡已经凉了。

    白子渊颇为绅士地将菜单递给沈溪,道:“你请客。”

    “啊?”沈溪揉了揉眼,还没完全睡醒。

    “那条手帕很贵的。”白子渊扬了扬眉,道,“而且我是个很好的听众。”

    沈溪低头笑了下,为自己点了杯咖啡,将菜单又递给白子渊,白子渊对咖啡,如数家珍,然后,点了一杯柠檬水。

    真是个怪人呵。沈溪想着,目光便不自觉地扫到了甜品“巧克力蛋糕”那一栏,一顿,最后却是填了一盘松饼。

    巧克力,是要和小江一起吃的东西。

    白子渊突然开口道:“男女关系就是一种博弈论,一人主导、一人跟随的爱情模式是斯塔克伯格模型,长期来看是很难实现均衡的。”

    沈溪抿了一口咖啡,白子渊说得深奥,却并不难懂,那是她反复想过的问题。

    她一步一步地跟着江衍,做他的小尾巴,曾经是那么地欢快,但把那件事瞒下来以后,哪怕再好,她也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种单方面的幻象。怕他不够爱她,怕自己不够强大。

    “你们俩谁先告白的?”

    沈溪转了转咖啡杯,笑道:“好像是我呢……又好像……”

    那可真是一点儿也不晓事的年纪呢。

    ==

    七月,江城最闷热的季节,成绩公布。

    沈溪用将近倒数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江城外国语中学高中部。

    江衍作为优秀学生被学校选去美国参加了一个暑假的交流。

    那通电话以后,沈溪觉得江衍对她的态度似乎刚好转了一些,江衍却去了美国的夏令营,整整两个月,没有联系。

    沈溪很快就陷入了因为无法倾述而导致低沉暴躁的情绪。

    闵柔是最快发现不对的,但问了沈溪半天,却问不出什么,于是开玩笑说了一句:“哟,这才个把月呢,就犯相思病想你小江哥哥啦!”

    沈溪正处在最不能开玩笑的年龄,脸一下红得像火烧一般,一边嚷嚷着一边往外跑:“才没有,我可讨厌小江了,我最讨厌小江了。我们之前还吵架了呢!我还在生气呢。”

    她慌张地往门外跑,一拉开门,却撞到了一堵结实的墙,抬眸,是江衍正提着个袋子,立在门边,黑眸子里平淡无波,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沈溪冲出来,也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就那么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唇角泛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气性还挺大的啊。”

    沈溪扭头,哼了一声。

    两个月不见,江衍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头发也留长了一些,细碎的刘海搭在额头前,长开了的五官愈发地深邃立体,眉宇间清淡的神韵又中和了那颇有棱角的五官,整个人看过去清俊却又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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