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米急忙小声说:“王老师好,谢谢王老师。”
    王忆摸摸他的脑袋,说道:“行了,赶紧去换衣服,然后咱一起进城。”
    王新米顿时咧嘴乐了。
    新衣服。
    进城!
    岛上学生缺营养多数长的瘦小,相比22年孩子同龄人在个头那可是要小不止一圈,所以这些衣裳都比较大。
    这正合82年家里给孩子买衣裳的传统,尽量买的大一些多穿两年,然后大的穿完了给小的穿。
    王忆挨个给整理衣服,说道:“男同学的上衣扎进裤子里,皮带可以露出来。女孩子不要这样,女同学的衣服放出来把腰带给盖住。”
    有些男生当场拉开腰带把衣服往里塞,一个个露出小腰带昂首挺胸,走起路来故意摇着胯。
    跟一群小流氓一样。
    王忆倒是理解他们的心情。
    我有新衣裳,我骄傲!
    挨训的渔家汉子中不乏青年,他们一个两个羡慕的要流口水,王东峰直接问:“王老师,你学校还收学生吗?你看我是个半文盲,我想上学去扫扫盲……”
    “你那是想扫盲?你那是想去混一身新衣裳!”王向红撇嘴。
    王东峰讪笑道:“支书我太喜欢这衣裳了,你看,海魂衫呀,这是城里青年才有的衣裳。”
    王忆说道:“你们不用太羡慕,那啥,人家单位上给咱邮寄东西的时候还捎带了一封信,说是他们仓库里有一批老式军装,就是六几年时候的绿军衣,现在军队换装用不上了,他们跟党委申请一下,或许可以捐赠给咱生产队。”
    他回来研究过了,现在社会上有大量无衔军装,因为前几十年社会的流行方向就是崇军追军爱军,老百姓衣服全是军装样式也是差不多的面料。
    这一句话把王向红的兴趣都给勾起来了。
    渔家汉子们顾不上队伍,纷纷围上来询问。
    绿军衣啊,这整个岛上就几个退伍兵有呢!
    王忆看看天色说道:“这事我回来再细说吧,学生们准备好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了,人家庆祝活动是十点半开始,咱再拖下去来不及了。”
    王向红说道:“对,先去参加活动,大胆,带队出发!”
    大胆一挥手喊:“走,同志们跟我去摇橹,最快的速度把咱们王老师的队伍送进县城里!”
    两艘绿眉毛船就坐下了所有学生。
    一大三边四条撸同时摇,帆布再升起来,两条船乘风破浪去的很快。
    码头上不像往常那样忙碌,今天浅海区域都开始海禁了,小船出不去,只能停靠在岸。
    好些渔家人坐在船上抽烟,满脸愁苦。
    船靠上码头,王忆组织学生们上岸:“王状元,你喊号子列队,那个王新钊、王丑猫,你们俩给他当副手。”
    “是副官,王老师。”王状元兴高采烈的喊道。
    大胆上去抬脚要踹儿子,但看看儿子身上的新衣裳没舍得下脚改成骂了一句:“副官你娘个批!反动派的军队才有副官,咱们人民的队伍是没有副官的,都是同志!”
    学生们天天列队上劳动课,王状元那边把口号一喊,他们便很快列队起来。
    统一的服装,男孩子还是统一的发型。
    绿眉毛船上的渔家汉子们满脸欣慰,真是像模像样啊。
    码头上其他人也是第一次看到穿着这么整齐的小学生,很好奇,他们没事干纷纷围上去看热闹。
    王忆过来塞给大胆一包烟,说道:“给社员们分一分,你们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活动结束,我自己带队回来。”
    大胆说道:“王老师你放心的去,船就在这里,那个要是有啥事的话……草,晦气!”
    他话说了半截骂了一句。
    王忆顺着他眼光看去,看到有机动船轰轰轰的带起浪花开过来。
    开来的机动船不大,上面塞满了人,也是小学生。
    船头上站着一个中年人,王忆盯着他看,有点眼熟。
    他迅速回忆了一下回忆起来了。
    是上次在集体市场水花岛摊位上的两个卖家之一,应该叫刘一手,这个绰号比较好记,他记得清楚。
    刘一手看到了他们,特意将船停靠在了旁边。
    他关掉发动机歪头吊眼的看向大胆说:“哟,这不是咱民兵队的队长同志吗?队长同志摇橹来干什么呀?”
    后面又有两艘机动船到来,船上都是满满的小学生。
    这是王忆第一次在82年看到自己学校以外的学生便凝神去打量。
    相比之下这批学生精神状态比自己手下学生差不少,卫生状况也不好,头发参差不齐,穿着很杂乱。
    有穿的好的孩子穿白衬衣、白裤子还有吊带,跟城里孩子打扮很像,但更多的穿着破旧,衣服上补丁不少。
    他在挨个船看人,却被刘一手误会成是在羡慕的看船,便故意跺了跺脚说:“今年年后刚买的一艘船,300匹的马力,这在海上跑的快呀,你们天涯岛什么时候也能买上?”
    大胆问道:“刘一手,你想挨揍吗?”
    刘一手不怕他,说道:“我怎么了你就要揍我?行,你想来揍我就揍我吧,反正码头上有水警,我不信水警同志会放任群众受委屈、放纵行凶者……”
    “你妈说谁是行凶者呢?”王东峰打断他的话。
    王忆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别跟牲口一般见识,狗冲人汪汪叫几声,人还能冲它叫回去?”
    大胆一行哄堂大笑。
    刘一手和船上的几个人勃然大怒,可是刘一手看清王忆的样子后收敛起怒气。
    这个男人不好惹!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自家摊位前,就是这个长的很帅气的青年一口气撂翻了十几个会功夫的渔霸!
    其他人不知道,有青年桀骜的指向他说道:“草你……”
    “别骂。”刘一手赶紧摁住身边青年,然后压低嗓音,“他会功夫,就是这个人打拳带电!”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已经晚了。
    大胆一行人齐刷刷的站起来,有人指着青年问:“刘飞,你刚在喷什么屁呢?”
    王忆懒得跟没见识的小青年算计,他摆摆手道:“还是那句话,狗咬人了人不能反咬狗一口,我得带学生赶紧去青年大街了,你们在这里等着。”
    机动船上有水花小学的老师,这老师纳闷的问:“你就是天涯小学那个新教师?你们学生在哪里呢?”
    王忆指了指围观的人群。
    码头上人太多,已经把列队的学生们给挡住了。
    王状元声嘶力竭的喊着号子,学生们跟着口号踏着脚步离开。
    人群退让,衣着整齐甚至发型一样的学生积极昂扬的走出来。
    这段时间王忆给他们提供早饭,他们的精力得到补充,已经有了少年人的精神焕发。
    今天又换上了统一的新衣服,学生们的自信心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们眼光很亮、脸上有光彩!
    水花岛这边全员倒吸凉气。
    刘飞下意识指向学生们问:“我草,天涯岛上一群穷鬼,他们学生娃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衣裳?”
    大胆一个箭步跳上他们的船,抓着刘飞撞入水里:“狗日的,王老师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我是小人,我干死你!”
    其他人要动手,王东峰指着他们吼道:“这是单挑,谁敢动手谁就是坏了规矩,别逼我们人多欺负你们人少!”
    水花小学的教师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吃惊的问:“你们学生衣服怎么回事?”
    “这是校服!”王东美傲然道。
    教师更吃惊了:“校服?你们那学校还有校服了?我天来,你们哪里来的校服?”
    王东美把学校墙上的话说出来:“我们王老师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哼哼,我们队里人有钱就给孩子身上使劲,哪像你们水花岛上各人顾各人,光管着自己家里发大财?”
    后面这句话他说的多少有些心虚。
    因为孩子们身上的校服跟他们没有关系。
    但水花小学的教师不了解这事,他呆呆的看着码头上那一队队精神抖擞、志气高扬的学生陷入沉思。
    天涯小学的学生们不能不精神抖擞、志气高扬,头一回穿这么好的衣裳,而且还是集体穿,这荣誉感一下子爆棚了,他们感觉自己现在就是电影里的小八路、小战士。
    他们从码头上一路往县城走,路上那回头率简直了。
    不断有人指着他们问:“这是市里哪个小学来咱县里参加劳动节大游行吗?”
    听到这样的话,学生们更努力的昂起胸膛。
    红领巾在海魂衫前飘扬。
    就像是人民海军战士衣领上悬挂的大披肩!
    王忆看着学生们这骄傲自豪的样子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王新钊,咱们尊敬解放军叔叔们有一路行军一路歌的传统,来,起个号子,咱们来一首!”
    王新钊喊道:“好,那一起唱《共产儿童团团歌》!”
    “准备了好吗、时刻准备着——预备,唱!”
    “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嘹亮的歌声顿时飘在了马路上空。
    青年大街是县里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马路,是主干道,宽敞、平坦,有什么社会活动都是在这里开展。
    王忆不认路,可是王状元是路路通,他在前面带路肯定不会出错,这样他便打量县城环境。
    海福县一直是翁洲最大的一个县,它位于岛上,所以县城里的建筑很有岛屿特色。
    比方说石头建筑,比方说建的低矮结实,这都是为了应付每年会来的台风。
    与他上次来县里相比,今天更暖和了,道路两边树木长出叶子,海风一吹有清新的香气。
    五一劳动节现在是个大节日,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人们出门都穿戴的整整齐齐,路上呈现出了当下年代独有的积极向上。
    马路口的大喇叭在播放音新闻,他们一路走一路听:
    “……30日晚,首都工人和各界群众两万多人,今天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联欢晚会,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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