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古说道:“我想好了,也想清楚了。你以为我是今天心血来潮要送给你?其实前几天我就有这念头了!”
    他说完这话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红珊瑚雕说:“今年之前,或者说今年6月之前,我把它当我这辈子最大的宝贝,只要有它在身边,我没有媳妇没有孩子啥的都不要紧,我不难受。”
    “可是等我拿到卖金饼子的钱开始去学校走动了,我就后悔了——”
    “你说我年轻时候怎么就那么混账、那么固执?为什么人家劝我好好干活娶个媳妇生个孩子,我却就是迷恋珊瑚这东西?”
    “想想年轻时候说的混账话,我现在恨不得抽自己!”
    他再次叹了口气,对王忆说:“年轻时候人家要给我介绍媳妇,我就说,养媳妇有什么好的?还得供她吃供她穿;养孩子干什么?他们不孝顺了以后老了活的更遭罪!”
    王忆说道:“这想法不无道理。”
    他最近就在琢磨要不要跟秋渭水当个丁克。
    老头子摆摆手,苦笑道:“不无道理?错了,这想法错了。”
    “我年轻时候体格好,媳妇孩子对我来说就是个拖累,我不愿意要。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才知道,老婆孩子才是宝,其他的不管什么钱啊粮啊船啊,那都是虚的!”
    他半转身斜倚在桌子上,喃喃道:“什么叫日子?我上了年纪才逐渐的明白什么叫日子。”
    “前些日子过端午,老二把我叫过去,我去了以后看见——”
    “老二正在大门口跟人商量怎么出海,老二媳妇在厨房炒菜,他们家里的孩子在闹腾,大的欺负小的,欺负得小的哇哇哭,老二媳妇听见后出来拧老大的耳朵,拧得老大哇哇叫,然后惹得家里狗一个劲叫唤……”
    “以前我只感觉这样的日子很烦很燥人,现在才知道,其实这才是过日子,这才叫生活!”
    王忆沉默了一下,突然改了决定,必须得有孩子!
    老爷子这话说的对,什么是生活?对于普通人来说,生活不是豪车豪宅,而是灯火深处,有家人有一碗热汤。
    人间有味是清欢。
    老头子唠叨了起来,继续说道:“特别是经常跑学校以后,看着那么些好孩子在一起蹦跶,里面却没有自己家里的,心里真难受。”
    “从那时候开始,我回家再看着这些红珊瑚心里更难受,它们真是耽误我一辈子啊!”
    “我年轻时候怎么就迷恋这么些死物呢?你说我跟庄子里其他爷们一样迷恋老娘们该多好?”
    “所以算了吧,王老师,你拿走吧,我送给你了,不能继续留着了,留着我是越看越难受、越看越后悔啊!”
    “我真怕我什么时候一个忍不住把它们给摔了,那真是暴殄天物,这些确实是宝贝,只是不适合我了、不适合再留在我身边了,你对我有恩情,我送给你,你好好保存它们,也算是我这辈子没白过、没白浪费!”
    王忆将红珊瑚雕收进箱子里,说:“老古叔,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真收下了,但我不白白收下它,从明天开始我就重新收拾我那边的门市部,然后我会帮你建起一个新门市部。”
    “我帮你联系供销公司的货源,以后每次去城里进货我也会给你捎带同样的商品,而且什么路费油费的都不要你出钱,免费给你送过来,你出本钱就行,以此来表达我对你的谢意!”
    “另外开门市部需要一些货架啊柜台啊这些东西,我来给你帮忙弄,你这样,你会算账是吧?那你只需要负责门市部的账务,其他的都是我来负责!”
    李老古痛快的说道:“好,王老师,那我以后就跟你学着开门市部,以后得让你多费心了。”
    王忆拍了拍珊瑚雕诚恳的说:“就冲这个宝贝疙瘩的份上,我应该费心!”
    李老古看见他这么在意自己的珍藏,情绪由沮丧低沉变得舒畅起来。
    他笑道:“王老师,你头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我跟你说我的珊瑚雕价值上万,怎么样?我是不是没胡说?没有乱报价?这个东西它价值是不是要上万?”
    王忆感叹道:“它是无价之宝啊!”
    这个评价很精准,他估计自己拥有的这个红珊瑚雕可能是国内现存个头最大、雕刻成品最有意义的。
    在拥有了百鸟朝凤雕后,他是特意去了解过红珊瑚雕这个艺术品类的。
    珊瑚雕是宝石雕艺术品,价值主要由三个方面来决定,颜色、大小和雕工。
    第一步从颜色来说,其他条件都接近的话,颜色越深越贵。
    而这井冈山会师红珊瑚整体是深红色——用内行话说这叫牛血色。
    牛血色是深红的一种,几乎可以说是珊瑚中颜色最好的:当然这点是受各个地方习俗影响的,如阿拉伯人偏爱鲜红色,而欧洲流行粉红色,中国所在的东亚地区则偏爱深红色。
    第二步看大小。不管什么饰品、收藏品,只要是跟宝石扯上关系,那么大小肯定是决定价格的重要因素。
    珊瑚和其他宝石一样,越大的价格就越高。
    它是一种天然的有机宝石,红珊瑚在海底20年才长1寸,300年才长1公斤,红珊瑚大一圈,价格就往往贵很多。
    而这个红珊瑚雕都有24寸电脑屏幕的规模了,王忆不知道这种东西的价格,反正他当时看书上介绍的几款大型红珊瑚雕都在各国的博物馆里头,没有价格。
    至于天然红珊瑚那大个头的还是挺多的,国家海洋馆有个很大的管状红珊瑚,周长3.1米、直径110厘米、高1米,重量是300斤,那也是国宝,不允许雕刻,在海洋馆进行天然保存。
    最后是雕工,这也是影响宝石雕刻艺术品价值的重要因素,主要看三个方面,雕刻品的最终形态、雕工的精细程度和雕刻师傅的知名度。
    毫无疑问,雕刻家越是有名,他所雕的东西就越有收藏价值。这点来说李老古毫无名气,可问题是在前两个因素里这红珊瑚雕是拉满了的。
    形态上这是井冈山会师,属于红色艺术品;从雕工来说,李老古浸淫此道一辈子,他默默无闻,却是一名身经百战而实操出来的雕刻大师,这雕刻品耗费他11年时间,近乎完美!
    安抚下李老古、收起了这红珊瑚雕,王忆郑重的对他说:“老古叔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办起一个好门市部,绝对让你这里天天能吸引好些小孩来玩!”
    “我会给你带来城里一些零食、玩具,这些绝对能吸引你们岛上三个队的小孩,你等着看,等着他们天天往你这里跑吧!”
    李老古把自己剩下的金饼子交给了王忆,说:“王老师,既然要办门市部肯定需要本钱,我上次卖金饼子的钱只剩下五千来块,怕是不够了,所以你把这个金饼子给我卖掉吧。”
    王忆摆摆手:“门市部要从小到大的建起,五千块够用了,这样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你把五千块整钱先给我,我按照这个钱给来安排门市部的装修和货物的搭配……”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信不过你?”李老古打断他的话。
    老头子略有些伤感的说:“现在我只信得过两个人了,一个是你还有一个你们王支书。”
    王忆说道:“行,那老古叔你放心,你以后就算是我们队里社员的亲戚了,你有事我们队里不会坐视不管。”
    李老古欣喜的点点头。
    日子突然有盼头了。
    他去屋子里压箱底翻出一摞钱,王忆收起来又抱起箱子最后说:“老古叔,我这两天就去城里进货。”
    “不过我和你们学校的李岩京老师他们一样要在县城里参加培训和考试,这可能会耽误一些时间,估摸着我得本月中旬才能帮你把门市部彻底搭建起来。”
    李老古说:“行,我等得及。”
    王忆带上钱带上红珊瑚雕快快乐乐的上船。
    天涯二号调头航行,船上的民兵奇怪的看着他问:“王老师,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你搂的那么紧?”
    “对,怎么搂的这么紧啊?里面是你媳妇?”
    “哈哈,那王老师媳妇也太小了,谁家媳妇能装箱子里?”
    王忆说道:“还别说,我这箱子里确实藏了个媳妇,不过不是我的媳妇,是别人的媳妇!”
    说这个珊瑚雕是李老古的媳妇可不算夸张。
    民兵们好奇起来,纷纷凑上来要看。
    王忆赶紧拦住他们:“别乱来啊,里面东西很重要,不能磕碰。”
    红珊瑚雕太珍贵了,一旦出现瑕疵那价值锐减,他是将衣服塞在了箱子里进行缓震的。
    让他们这么一说,民兵们更好奇,直接把他给围住了非要看看里面是什么。
    王忆只好打开箱子,大胆看了一眼说:“啊,李老古把他的宝贝交给你了?他怎么舍得给你啊?”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民兵们不懂红珊瑚和雕刻品价值,但一眼看去还是忍不住赞叹起来:“这家伙得多贵啊?”
    王忆把红珊瑚的一些艺术特性说给众人听,众人听后连连点头:“小刀喇屁股,咱今天可算是开眼界了。”
    “不过这个红珊瑚也不行啊,你看上面有问题。”王东峰指着珊瑚主体。
    这红珊瑚主体上有些白色的小点或者小纹路,在深红色的背景下显得很清晰。
    王忆不以为然,解释说:“这反而让它更珍贵了,因为就像树在山上生长,难免有虫咬风吹,所以树枝树干树皮上会有瑕疵。”
    “红珊瑚树也是这样,上面也会有虫眼、小坑、压力纹之类的东西,峰子你说的这叫白点、白芯,有这些东西反而能证明它是正经的天然红珊瑚,不是假的。”
    这些话说给民兵们听没用,他们不需要这种常识。
    于是王忆直接收了收尾说:“红珊瑚这东西生长慢、寿命长、质坚、色艳、产量稀少,它们确实身价不菲。”
    “而且相比其他的有机宝石,它更适合加工,自古以来国内国外的都把它们做成珠宝还有高级艺术品,贵到你们难以置信。”
    王向红回头看了看,说:“红珊瑚啊,这东西挺宝贵的,还有黄珊瑚、黑珊瑚是吧?我以前见过。”
    王忆说道:“对,可以看做有机宝石的珊瑚品类挺多的,红珊瑚只是其中之一,也是里面最昂贵的之一。”
    “你们不是一直奇怪我哪里有钱来买饭买肉支援学生吗?就是靠这些东西!”
    大胆问道:“靠眼力劲?你准备把这个红珊瑚雕卖了换钱?”
    王忆点点头。
    王向红联想到了他之前靠一个古董瓷罐子然后赚了一万块的事,感叹道:“什么东西最值钱?本事最值钱!”
    “老话说的好,一招鲜,吃遍天!哪怕只有一招一式的本事,也能活的好好的!”
    得知了这红珊瑚的价值,民兵们想要上手去摸摸。
    海上风波纷纷,天涯二号不住的摇曳,王忆怕他们不小心伤了红珊瑚,于是便合上盖子去转移话题:“支书,我在城里的时候听人家说,咱们农村人最讲究亲情。”
    “对啊。”民兵们纷纷接口,“咱们队里的人还不够讲究吗?”
    王忆说道:“对,咱们队里社员彼此照顾,能看出感情很深。可是我最近去金兰岛还有这个多宝岛,怎么感觉他们同村同族的人之间感情不怎么样?”
    王向红说道:“金兰岛情况特殊,他们岛上人员来历复杂,多宝岛——算了,这些岛都是早早大包干的,它们上面住的户确实感情挺淡的,不像咱王家人那么重感情。”
    王忆疑惑了:“外岛大包干是从80年开始的,这才两年时间,然后人的感情就淡了?”
    王向红解释道:“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不是因为大包干所以他们人情淡了,是他们生产队里本来就人情淡薄,所以更容易从队集体责任制改成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王祥海点燃一袋烟说道:“对,越是族人之间感情淡的越早大包干的,咱生产队一直不大包干,主要就是咱王家人讲究父子爷们、互帮互助。”
    王东峰笑道:“不是吧?咱不大包干是因为支书不让大包干,支书怕政策翻天……”
    “就你懂的多。”王东阳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其他民兵便叼着烟袋杆吃吃的笑。
    这事队里人心知肚明。
    天涯岛迟迟没有从大集体改成大包干,就是因为王向红这个有威望的村支书从中作梗。
    王向红并不否认这件事,他漫不经心的说:“行啊,你们想大包干咱们就大包干,想分船到户咱就分船,到时候社队企业也要划归个人,就划给我和王老师吧。”
    “还有天涯二号是王老师挣下的,天涯三号是孙老师和徐老师挣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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