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现在有所进步,不光做中餐和晚餐,也开了早餐项目。
    队里菜油多,所以他们可以炸油条、炸油糕,另外提供水饺馄饨面条,王忆去的时候王东美便带着人在忙活包水饺、包馄饨送入冷柜进行保存。
    这是给第二天存货。
    看见王忆进门,王东美拿围裙擦擦手笑道:“王老师你怎么来了?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王忆说道:“西伯利亚寒风,这股风太猛了。”
    王东美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对,今年的寒流来的格外快,还只是深秋没有进入冬天呢,结果晚上就能结冰了!”
    “不过天冷了也有好处,蔬菜猪肉鸡肉这些东西不容易腐坏,可以不必浪费电力用冰柜保存,放到屋后挂起来就行,一晚上能冻的邦邦硬!”
    一个服务员端着一屉水饺打开冰柜,笑道:“对,正好用来冰镇饺子,现在天冷了,早上吃一碗热水饺特别舒服,而且咱们水饺馅多味美更好吃!”
    王忆看队里要包水饺,问道:“你们包饺子都用什么调料?需不需要饺子料、包子料?我现在在沪都外贸集团有关系,可以给你们弄点好调料。”
    王东美一听很高兴,笑道:“行呀,王老师你总能给我们解燃眉之急!”
    “现在市场上物资挺匮乏的,很多调味料都得等进货,而咱餐厅生意好、调料用的多,最近厨房正为这件事头疼呢!”
    “而且还有成品的饺子料和包子料吗?正好我们也准备推出包子产品,天冷了很多人不愿意进餐厅来吃饭,他们喜欢买几个热乎乎的包子回家配热粥吃,我觉得做包子肯定能赚钱。”
    王忆点点头。
    这个主意可以。
    他跟王东美寒暄了几句,又聊了王新国和王新钊两兄弟的学习进展,然后他看看时间外贸集团该上班了,就给陈谷打了个电话,让陈谷去给陈进涛送个消息处理101仓库的货物。
    处理过这件事他准备撤,却跟一个刚进门的青年打了个照面:
    “嘿,王老师!”
    “嘿,姚当兵同志!”
    王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姚当兵,曾经徐进步手下的得力干将!
    两人有段日子没见面了,这次相遇姚当兵很高兴,伸手抓住王忆的手腕不让他离开,激动的几乎是口不择言了:
    “王老师太巧了,我竟然今天把你给撞见了,嗨、嗨,这真是怎么说呢?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咱们两个就是有缘分,我今天本来计划着中午过来吃饭,但是想提前来看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结果误打误撞碰上你了!”
    听着他叽里咕噜说出来这么多话,王忆笑道:“慢点说、慢点说,你不是调到那个什么单位来着?”
    “侨联会,归国华侨联合会。”姚当兵说道。
    王忆点点头:“对,高升了……”
    “嗨,算什么高升。”姚当兵无奈的苦笑一声,“我其实是借调过去,估计没法留在侨联会,以后还得回供销公司。”
    王忆问道:“怎么了?”
    姚当兵支支吾吾的说:“没、没什么,呵呵,一切都挺好的,那什么,就是那个销售公司也挺好的。”
    王忆看到他突然变了言辞,便问道:“到底怎么了?我看你情绪不大对。”
    姚当兵看看周围有食客,便拉着王忆去了后面厨房低声说道:“侨联会的工作不好干,我是借调过去的野路子,不属于正规军,人家看不上我,专门给我安排麻烦事。”
    “相比之下还是在供销公司时候更舒坦,同事们其乐融融,徐经理为人正气讲原则……算了,不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脸上露出了一股疲惫之色。
    显然新单位的工作让他深感不如意。
    王忆拍拍他肩膀安慰他说道:“如果在新单位干的不舒坦,那就回老单位吧。人生在世所求不过是一个舒坦,没必要过于勉强自己。”
    姚当兵咬咬牙说道:“我有想过这回事,也跟我老同事谈过这想法,但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当初我离开供销公司的时候,是从事业单位进政府机构,公司特意给我搞了一场欢送会,舞龙舞狮放鞭炮,都为我感到骄傲。”
    “现在我要是灰溜溜的回去,那这算什么事?我们徐经理是部队转业的干部,最讨厌打败仗和当逃兵,我不能当逃兵,即使要回供销公司,我也要光明正大的回去!”
    王忆问道:“怎么个光明正大的法子?我找人给你弄两面牌匾,一面写光明、一面写正大,你跟着这两面牌匾回去,行不行?”
    姚当兵笑道:“哈哈,那肯定不行,我要把我在侨联会的工作完美完成,然后再申请调回供销公司。”
    “到时候我要告诉所有人,我、姚当兵、徐经理手下的得力干将不是吃素的,我不是混不下去了才回到旧单位,我是在新单位出色完成了工作,主动要求回到老单位去为人民服务!”
    王忆问道:“那你到底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们侨联会能有什么麻烦?”
    姚当兵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就隐去了。
    他悻悻然的说:“侨联会的工作是跟归国侨胞相关,有些侨胞当初是被赶出去的,也有些人是在国内过不下去了,偷偷去了国外。”
    “如今他们回到家乡,唉,心里有怨气呀,很不好打交道。”
    “可是国家的经济发展需要他们的外汇和投资来帮忙,从省里到县里都要求我们好好招待人家,平息他们的怨气,团结他们的力量,为祖国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这活不好干,好干轮不到我,最后分到我手里的净是一些让人头疼的坏事!”
    “拿我手里现在最难的一桩事来说吧,王老师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说过有个华侨回到咱县里,心里一直对老家的地瓜面面条念念不忘?”
    王忆说道:“记得。”
    他其实早忘了,只是他觉得现在姚当兵需要倾诉,于是就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
    果然,姚当兵这边抱怨起来:“这个人本来也是你们外岛渔家人,是大鱼岛人家,大约是解放前夕吧,他吃不上饭跟着人出国去做工,去了李家坡,后来留在那里了。”
    “李家坡跟咱翁洲差不多,是个大海岛,不过格外大,他靠着在家乡练出来的捕鱼本事在李家坡发家致富办起了大渔场。”
    “现在改革开放了,他年纪也大了,凡事讲究叶落归根,他想念家乡便回来了,回来后他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吃地瓜面面条,说是以前他馋了他娘就给他做地瓜面面条。”
    “我们单位发动了县里的好厨师给他做地瓜面面条,结果他吃了一碗又一碗,每次都是只吃一口,然后就说不是那个味儿,就不吃了!”
    “这真是极大的浪费呀,大大的浪费地瓜面也浪费我们人力物力和精力!”
    听着他的抱怨声,王忆倒是隐约记起了这件事,问道:“我记得你上次提起这事的时候是三四个月前了吧?三四个月了,你们一直给这人做面条?”
    姚当兵说道:“对,是三四个月前,但他没有一直待在咱们县里,前面去各省市考察投资项目来着,这个月刚回来——”
    “他回来在家乡过中秋节,因为他已经离开家乡整整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没有看着家乡的月亮过中秋节!”
    “这是个大商人,很有钱很有关系,之前他在咱们县里的时候是我们的科长负责接待他,但我们单位没法满足他的需求,所以跟他关系迟迟没有推进。”
    “现在我们单位就把这烫手山芋交给我了,让我来负责接待他,唉!”
    他想要骂娘。
    但考虑到自己好歹算个国家干部,便没有好意思骂出脏话。
    王忆问道:“就是一碗地瓜面条,结果你们就迟迟没有跟他搞好关系?就是因为一碗地瓜面条??”
    他都听呆了。
    这他娘的,有钱人都这么任性吗?
    爱好这么独特吗?
    姚当兵连连叹气,说道:“唉,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主要是这个人是在建国前离开咱们国家的,建国后国家重新分配田地房屋,他家房屋成了无主之物,就分配给了其他人。”
    “如今他回来,家里祖屋早就被推平了,他对此可能挺不满的,就借着地瓜面面条的事为难我们。”
    “但这也确实是个突破口,要是我们做出的地瓜面面条能满足他的需求,让他体会到所谓的‘母亲手擀面’般的香味,那我们跟他关系可以缓和不少。”
    听到这里,在旁边默默跟听的王东美忍不住的说:“哦,姚同志,你让我们餐厅好好准备红薯面面条,就是为了这事?”
    姚当兵点点头。
    王东美戳了戳王忆,说:“王老师,咱们说不准真能帮上他的忙呢,我尝过咱们的烤红薯,太好吃太香甜了,用咱们的红薯做出红薯面面条那绝对好吃呀!”
    “我不信他母亲当年给他做的手擀面比咱队里红薯面还要好吃!”
    姚当兵眼睛亮了。
    王忆摆摆手说:“首先,人家要吃的是母亲手擀面,其次,咱们队里的红薯刚收获全是新鲜货,别说拿出红薯面来了,就是想拿出个地瓜干都做不到!”
    王东美一听说道:“对,我把这茬事给忘记了,咱们的红薯才出土没几天。”
    一听这话,姚当兵的神情又黯淡了。
    王忆看的挺不忍心的,问道:“这位侨胞有没有对红薯面面条提出什么要求?按照他的要求来做不行吗?”
    姚当兵苦笑道:“没有任何要求,他就说了一句他这次回国主要是看看家乡、给故去的父母上柱香烧点纸,然后是他在祭祀父母的时候回忆起了母亲的手擀面,想起了这一嘴!”
    “后来我们给他做了好多手擀面,他吃了就摇头!吃一口就扔筷子!特别不像话!”
    “我们真是尽力了,”提起这件事他的抱怨就滔滔不绝,“我们甚至去他家乡大鱼岛打听过他母亲都是怎么做手擀面的。”
    “红薯面面条不好吃,他母亲做的手擀面还真挺不错的,为什么?因为旧社会的时候他母亲给大鱼岛上一个船主当厨工,船主跟地主一样,家里有钱,鸡鸭不缺。”
    “他母亲那时候就经常给船主做鸡汤面,你们想想,这红薯面面条用鸡汤来下,滋味能不好吗?”
    王东美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他母亲就是用鸡汤给他儿子下面条的……”
    “不是!”姚当兵脸上露出凄凉之色,“我们也这么猜测过,于是就用鸡汤给他下了面条。”
    “结果呢?结果人家当场直接把碗给摔在了地上,说‘你们脑子里都是米田共吗?我家里当时穷的只能给人家卖身为奴,我娘还能用鸡汤给我煮上面条吃’?”
    王东美先吓了一跳:“这么大的脾气啊?”
    又说道:“也对,这话也有道理,但他母亲既然给船主做鸡汤面,会不会是从船主家里偷偷带出鸡汤来呢?”
    姚当兵拿手指点了点他,又笑了起来:“我刚才说,我们那科长曾经最早负责这侨胞是吧?后来为什么要换人呢?”
    “因为他们解决不了这侨胞的需求,所以把烫手山芋给了你。”王东美说道。
    姚当兵说道:“这又是后面的事了,起初是我们科长接待这位侨胞,结果他端上鸡汤地瓜面条后被侨胞给推开了,说他们家当时穷,吃不上鸡汤,所以他母亲不会给他用鸡汤来煮地瓜面。”
    “而我们科长就跟你说了一样的话!说他母亲偷偷带出鸡汤给他下面条!”
    “一听这话,这侨胞才摔碗的,他勃然大怒,说‘你意思是我母亲是小偷?’这事把他给气炸了,当场要揍我们科长,这才有了我们科长被换掉的事!”
    听完他的话,王东美也没辙了:“这人真他娘难办,一碗红薯面而已,这么为难人干什么?”
    王忆问道:“那你们就没问问这个侨胞关于他母亲做手擀面时候的流程或者用料?你们肯定问过吧?”
    “肯定问过!但问了跟没问没有区别,”姚当兵学着侨胞的样子耸耸肩、摊开手,“他母亲也很有意思,每次给他做地瓜面条的时候都让他出去,自己锁了厨房的门来做,所以他啥也不知道!”
    王忆敲了敲桌子。
    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姚当兵说道:“算了,咱们别为这事头疼了,这事肯定解决不了。他娘去世四十多年了,这他娘谁能给他再来一碗跟他娘当年做出的手擀面一样味道的面条,所以……”
    “未必。”王忆摆摆手,“我听你刚才说,他是想要吃一碗有‘母亲手擀面’般香味的红薯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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