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岛上的高跷一般是用山上槐木做成的,这是硬质木头,差不多三个规格,矮的是半米,中等的约一米高,高的就是一米半了。
    王忆一开始肯定是踩矮跷,有社员过来帮助他踩跷。
    北风一吹,海里起波澜。
    很冷。
    社员便叮嘱王忆说:“富怕热,贫怕寒,王老师你虽然是个富裕人,可这海里不比地上,你可得小心别受寒,你受寒了咱们这活可就得不偿失了。”
    热天富人不能锦貂玉裘披挂一身,无法显富摆阔装优越。
    再者他们衣服多,冷的时候大不了一个劲的加衣服,热的时候却没法往下扒皮。
    穷人怕冷天,天热的时候正好少穿衣裳,熬一熬就行了。
    天冷可不行,本来平日就衣食不继、缺衣少穿,到了冬天自然容易挨冻,并且人吃不饱了便容易受冷,冬天是穷人最难捱的日子。
    王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富裕人啊?”
    社员哂笑道:“六子这家伙都成富裕人了,你能不富裕吗?再说了,咱们生产队现在都富裕了。”
    王忆便调侃道:“那咱们社员现在都是怕热不怕冷了?”
    社员帮他用一块防水毡布将膝盖包住,以免高跷将腿部磨伤,也以免冰冷海水伤到关节。
    一边忙活他一边笑:“不怕了,家里有棉衣棉被了,队长还说你准备给咱们社员挨家挨户买一台好炉子,这样还怕什么冷啊?”
    “来,你抬起腿来,我给你绑高跷。”
    这高跷要固定在膝盖位置,并非是需要一直踩着的,因为水深变化,推虾皮的人在沙滩和水浅的地方不能踩高跷,这时候高跷向后拖着。
    只有到了水深的地方,推虾人才会放下高跷用竹竿撑着身体踩上高跷。
    王忆扶着一根粗长竹竿试了试。
    他想要踩上高跷可是这平衡性不好掌握,还是社员帮忙他才得以踩着高跷站起来。
    王忆运动多、劳动多,现在平衡感练的挺好的,踩上高跷之后走在沙滩上挺稳当。
    等他走了几圈后王祥民上来休息。
    他先把盛小虾的虾箩递给岸上收拾毛虾的妇女,说道:“这个虾箩用久了,竹篾有点松,刚才差点跑虾,你给我在箩底铺了一层细网吧。”
    交出去虾箩后他去拿起自己的小酒壶往嘴里灌了口一毛烧。
    顿时,从嘴巴到肚子跟火烧起来一样。
    他拧上壶盖笑着问王忆:“王老师,怎么样,走高跷过瘾不?”
    王忆说道:“过瘾,挺过瘾,民叔你看我走的怎么样?我估摸着我在海里也能走的了,顶个风浪没什么问题吧?”
    王祥民笑道:“算了,你在岸上过过瘾就行了,待会你在浅水这里推虾吧,别踩着高跷下去了,这东西不练个一年半载不能下水。”
    “特别是现在天这么冷,一个不小心摔下去湿了身,很容易感冒。”
    王忆刚才上高跷的时候吃过亏,所以没有逞强。
    他解开高跷带上推网和虾箩准备下水,刚才给他帮忙的社员过来又在他腰上给他围上了一块泡沫:
    “王老师,待会推虾的时候别光用手臂上的力气,这样没多会手臂就酸疼了,你把竹竿后面顶在肚子上这块泡沫上,靠腰背使劲往前推网,能干一天不带累的!”
    除了泡沫还需要葫芦。
    虾箩上已经绑好了三个大葫芦,葫芦浮力大,扔到海里之后便带着虾箩飘在海面上。
    王忆牵引着虾箩下水。
    一阵浪涌上来,整个人差点被拍的趔趄出去!
    还好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来天涯岛时候的那个白面弱鸡,如今他黑了,也变强了。
    他扛住海浪用腹部顶着竹竿顶端,两手推着两侧的竹竿,因为有浮力和竹竿的支撑,王忆这样只要顶住海浪就行,可以走得很稳。
    但很快海水的寒意便突破橡胶水靠渗入皮肤,又突破皮肤防线开始进肉、进血脉、进骨头。
    很冷!
    王忆这才刚下手就感觉双腿冻僵了,难怪王祥民上岸后顾不上跟他说话先喝一口烈酒。
    这家伙太遭罪了!
    还好收获是能看得见的。
    生产队今天来推虾皮就是因为毛虾从深海转移到岛屿四周的近海了,海水里小虾很多,因为太小又近乎透明,这样站在岸上看是看不见的,可入水后推网,很快便有小虾在水面上蹦跶。
    成群结队的!
    王忆推网往前走,海水进入渔网、虾也进入渔网,随着渔网推动海水往两边掠过,带得小虾随波逐流来到网两边区域。
    网子两边渔网很小,水能穿过可是毛虾却无法穿过,它们不得不残留下来。
    王祥民踩着高跷又要入水了,他先过来指点王忆:“王老师,推虾最困难的事其实不是踩高跷,等你明年海水暖和了你练上几个月就发现了,踩高跷顺势而为,不是难事。”
    “难的是抓网、收网!”
    王忆这边已经捞到了一些毛虾,王祥民便指点着他来收网:
    “来,王老师你先把这一网给收了,先用两腿支撑网竿,你双手拉一下竿子,让网逐渐的离开水面——注意风向啊,让网侧着风来,要不然整个网都会被风吹翻,甚至盖到你头上,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王忆隔三差五就要在时空屋里搞搬运,有时候晚上还得老汉推车,现在把双臂力量练出来了。
    他转身将渔网转为侧对风向,减小风阻,硬生生靠双臂力量来控制住渔网。
    王祥民教他先用胳膊肘固定网,这样一只手拉网、另一只手收网。
    收起渔网以后,用拉网的手把虾箩捞到身边,抄起虾箩里的水勺,把小虾从网里舀到虾箩里。
    海上风起浪涌,但他心里很平和,慢慢的将推入网里收起来的毛虾送入虾箩里。
    刮干净毛虾,他重新把虾网放下水中,这时候才能松口气。
    他探头看虾箩里的毛虾。
    一看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累成这样,这一网捞到了多少毛虾?估计顶多两斤!
    两斤毛虾多少钱?
    毛虾不值钱,一斤才八分九分的,这东西除了能晒虾皮就是做虾酱,此外没有别的用处了。
    王忆叹了口气。
    难怪后来农民渔民除非是生产力提高家里养上了大机器、大船的那些人家,其他的多数转为出去打工。
    就拿捕捞毛虾这回事来说,受苦受冻一天,能捕捞个四五十斤那是了不得了。
    四五十斤能合计上多少钱?四五块!
    而即使这样的收成还不是天天有的,毛虾旺发季可能有三四天,过了这三四天后面连这钱都赚不到。
    即使有这样的收成也没用,社员们在这种天下海真是干一天歇三天,没人敢连着干。
    伤身体!
    王忆老老实实的在海里转悠,干了三趟以后冷的受不了,赶紧上岸去倒毛虾。
    借着这个机会他放下竹竿虾网使劲搓手搓脸。
    冷!
    这身上的血液跟冻住了一样。
    社员问道:“王老师,你出来下海你没带上一瓶酒吗?高度的,带个一毛烧之类的,能暖身子啊。”
    王忆苦笑道:“除非是吃席必须喝酒,要不我尽量就不碰酒了,喝酒不是好事。”
    “但你冬天下海必须得喝酒。”社员摇摇头,“喝酒不是好事,少喝点暖暖身子是好事,要不怎么能扛得住这大冷的天?”
    王忆觉得确实如此。
    他招呼说:“等下午忙活完了,我让漏勺烧点水,同志们跟我去洗热水澡。”
    王金元上来歇息,听到这话笑道:“行,现在生产队有了澡堂子,出海一天冷冰冰的回来去洗个澡真舒坦,真好!”
    王忆没心情说笑,又搓着手说道:“等那个什么,洗完澡再去大灶吃饭,今晚吃胡辣汤。”
    “胡辣汤是什么?”社员好奇的问道。
    王忆说道:“一种特别暖和的东西,火辣辣的,热乎乎的,你们跟着我吃就行了。”
    王金元立马说:“那绝对没错,跟着王老师吃准没错。”
    王忆在岸上小跑一圈暖暖身子,又满怀悲怆的下水去。
    当真是抱定必冻之心了。
    王祥民眯着眼睛看了看,喊道:“王老师,你受不了这个冻就算啦,你是文化人,不用非得过来跟我们遭这个罪、受这个苦。”
    王金元说道:“对,王老师要不然你回去吧,你说你受这个罪干什么?”
    王忆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感叹着说道:“领袖说,要时刻与劳动人民站在一起,体会劳动人民的艰辛,这样人就有良心了。”
    “我现在是感同身受啊,领袖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低下头,继续推!
    其实王忆是大小伙子火力壮,不至于这么不耐寒。
    主要是最近有点纵情酒色了,酒色这东西真能掏身体,色还好说,昨晚的一场醉酒把他身体给掏虚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
    以后非必要场合不能喝酒。
    色就没办法了,到了晚上上了炕那就是必要场合……
    他从吃过午饭开始,断断续续推了四个钟头,到了下午是真推不动了,这下子搓手跑步也不管用了。
    手麻木了!
    让他恐慌的是下半身都麻木了,他偷偷搓了搓大腿内侧,跟胯下吊着一块猪皮似的!
    这样王忆真怕了,果断扔掉竹竿渔网喊道:“行了行了,太阳要落山了,都先不干了,一起去洗澡暖和暖和,然后准备吃晚饭!”
    他留下这句话自己先往澡堂子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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