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他急忙补充道:“等等,二位同志你们别误会,我不是嫌贫爱富呀,是我这人从娘胎里落了病根。”
    “王经理知道,我有羊角风,干不了海上的重活,也不像王老师这样有文化有能力,所以只能依靠朋友的关系……”
    “得得得,”王忆笑着打断他的话,“你有话说话,别把话题往我身上引。”
    钟金柱苦笑道:“行,我继续说。”
    “就是我们去了市里后,本来在货运码头那边撑起了个棚子干点小买卖,起早摸黑赚个辛苦钱。”
    “但现在市里治安不好,码头港口的都有帮派势力,今天这个来白吃白喝,明天那个来敲诈勒索,我们日子过不下去,赚的钱都是给他们赚的了!”
    “于是我看到你们餐厅干的红火,受到你们鼓励,就想要学你们一样租个门头开个饭店,这样有了正经门头,那些盲流子再上门来敲诈勒索就得斟酌着点了,毕竟治安局是管这些事的。”
    王东美联系他前面的话明白了:“可是你要租下门头就得需要钱,你找银行贷款来着?”
    钟金柱一拍手说:“对头!”
    “现在贷款得打报告,我写了报告,我打听过储蓄所管信贷的现在成了肥差,现在改革开放了,想借鸡生蛋、贷款赚钱的人多了,连带着信贷员成了香饽饽。”
    “所以想从他们手里贷款,那都需要这个开路……”
    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中指捻了捻:“要金钱滴干活,用钱开路以马斯!”
    王东美沉默的点点头。
    这些事他都有所耳闻。
    钟金柱说道:“我给他妈这信贷员打报告的时候塞了二十元钱——足足二十元呀,让他们帮忙签个字而已,这钱不少了!”
    “结果信贷员把我的报告收下了,钱退回来了,还把我给狠批了一顿,说我思想长毛、说我想引他犯错误!”
    王东美说道:“这信贷员不是很正气吗?”
    王忆笑着摇头:“不对,你就拿这个考验干部?两张大团结?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他看不上这钱!”
    钟金柱摆摆手:“错了,你们两位都猜错了!”
    “我先说明一下,这信贷员叫马继,嗯,今年三十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为什么?因为他喜欢乱搞男女关系,以前有老婆来着,结果背着老婆搞小姨子,东窗事发了,差点被抓去坐牢!”
    王忆一听顿时激动了:“这话展开说说,详细说说。”
    带劲,这太带劲了!
    钟金柱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先说今天的事。”
    “总之马继他以前是银行的小领导来着,结果乱搞男女关系被单位给打发到了储蓄所,当上了普通的信贷员。”
    “也得亏他当时乱搞的是他自家人,家里人念旧情,加上他给钱又找关系,自己捞了个净身出户,然后才没被送去治安局蹲篱笆牢。”
    “当了信贷员之后他记吃不记打,仗着离婚了更是喜欢上了拈花惹草,最近就是惹弄了一个小破鞋。”
    “小破鞋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你们大众餐厅的名头……”
    说到这里他急忙拍了自己脸一下:“你看我这张破嘴,你们餐厅现在名气那么大,市里头的人知道了是很正常的事。”
    “然后这个小破鞋想来你们餐厅吃饭,就缠着马继瞎鸡脖子的搞。”
    “马继知道我家跟你们王家是一个公社的,加上我又在报告里说,以后开饭店可以从咱家乡弄海货当食材,品质好又便宜,所以饭店肯定能干的红红火火。”
    “他看到这点后来找我,说我的供货地口说无凭,今天要我领他出来跑一趟!”
    王东美说道:“明白了,你们今天中午就是冲着我们餐厅来的。”
    钟金柱苦笑着点头:“一点没错,就是冲着你们餐厅来的,而且他妈的上午在客船上有人说起咱外岛的石头鱼鲜美,说冬天是吃石头鱼的好时节。”
    “结果那小破鞋下面的嘴会吃、上面的嘴也挺会吃,草,她中午还要吃石头鱼!”
    “我去码头寻思买两条石头鱼回头带回家里给他们做了吃,但她不答应,必须中午吃,还要吃的好、还要玩的好!”
    钟金柱越说越生气,气的双手哆嗦起来。
    王东美吓得赶紧给他顺气:“金柱你冷静、冷静,你可别太生气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嗯,咱们解决事情。”
    “不就中午在我们这里吃个饭吗?行,怎么着也得给你们留一个桌子!王老师,是不是?”
    王忆点头说是。
    钟金柱有羊角风,确实不能情绪过于激动,否则有可能会抽过去。
    这也算是个攻击buff了。
    有羊角风的人吵架时候一出场就占据了优势:谁敢刺激他们?万一当场发病然后被家属追究责任,这得多麻烦?
    钟金柱向两人道谢,又不好意思的说:“嗨,我今天实在、实在是生气,之前我也怕我被气的抽羊角风,所以一个劲宽慰自己。”
    “哎,总之我对不住你们二位……”
    “没事。”王忆打断他的话,眯着眼睛琢磨起来,“钟老板你有羊角风?”
    “这个信贷员有点过火,他这样确实是欺负你了,难怪你上火,碰到这样的事谁不上火?谁不生气?”
    钟金柱感激的向他点头:“对对,多谢王老师你体谅。”
    王忆凑到他跟前低声说:“我有个办法能治治他,给你好好出一口气,怎么样?要不要整一整?”
    钟金柱苦笑道:“别整他了,我惹不起他……”
    “你先听我安排,我整完他以后还能让你更容易的拿到贷款。”王忆嘿嘿笑道。
    钟金柱听到这话眼睛亮了……
    王忆对他、对王东美勾了勾手,三个人凑在一起嘀咕起来。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流逝了。
    十一点半,赤脚医生的会议暂时结束了。
    孙诚再次习惯性挥手,赤脚医生队伍浩浩荡荡的排队走向大众餐厅。
    餐厅在县大院后头一条街,隔着大礼堂不算近,有三个路口呢。
    不过天气挺好,中午头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这时候赤脚医生们三五成群一边抽烟一边聊天一边行进,他们心里头还挺舒坦的。
    现在是上午下班的点,回家吃饭的工人和各单位职工数量不少,他们骑着自行车走在马路上,时不时能在庞大的赤脚医生队伍里找到熟人,然后招个手、打个招呼。
    有的彼此间有亲戚关系,或者关系处的好,还得停下车攀谈几句,甚至邀请去自己家里吃饭。
    赤脚医生们很得意,不管谁来邀请都摆手:“今天在县里开我们卫生系统的表彰会,午饭是会餐,去大众餐厅吃火锅!”
    下馆子,这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因为现在的赤脚医生跟22年的农村乡镇大药房的医生不一样。
    22年乡镇大药房的医生们赚的盆满钵满,现在的赤脚医生却很清贫。
    要成为赤脚医生,首先得讲阶级成分和思想觉悟。
    六七十年代直接明文规定:
    赤脚医生学员由贫下中农推荐、经公社革委会审批,把成分好,思想觉悟高,劳动积极,有一定文化的贫下中农子女送到训练班学习;学员的生活费用由大队负担,毕业后回队为贫下中农治病。
    也就是说,现在队伍里五百来个赤脚医生,除了一部分是因为服务人民热忱而被上级单位特招为乡村医生的老大夫之外,其他的都是贫下中农的子弟。
    这些人平日里哪能下的起馆子呢?
    赤脚医生一直是贫下中农的医生,能农能医、半农半医,收入很低。
    像是大包干之前的大集体时期,那时候社员们没有工资,都是赚工分。
    赤脚医生属于强劳力补贴,每个月不管队集体的农活干多干少,都拿强劳力。
    这样很累。
    因为能成为赤脚医生的青年们觉悟高,觉悟低的当不了赤脚医生,这得需要大队和人民群众推举的。
    于是赤脚医生们回到乡里后要给乡亲们看病,还要忙活队集体的活计。
    经常是有人正在海上撒着网,突然谁家的人得了疾病,他们得飞快摇橹回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去给人家治病。
    治病的时候不能赚钱,他们收费很低,只给队集体收回成本钱,因为赤脚医生都拿了生产队的工分,再自己赚钱那就不是‘贫下中农自己的大夫’了。
    可贫下中农们生活苦,漏斗户、困难户和五保户们连个医药成本费都没有,这样赤脚医生们怎么办?
    难道不救人了吗?
    肯定不行。
    这时候他们就得倒贴成本费了。
    这种背景下,他们哪有钱下馆子?哪有条件来县城吃吃喝喝?
    如今机会来了,而且说好了吃到饱,他们能放弃这到了嘴边的肥肉?
    队伍浩浩荡荡的到达大众餐厅。
    餐厅外面还拉起了一条绳子,绳子上挂了红纸,上面写着:
    热烈欢迎海福县全体乡村医生莅临本餐厅。
    王东美在门口挂了一条鞭炮,领导们到来后他们便点燃了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孙诚等领导和诸多的赤脚医生们笑了起来。
    这顿饭捯饬的真是像模像样呀。
    王东美等在门口,他和孙诚相熟,不熟也不行——城里的单位每个月都会来餐厅吃上两回饭。
    孙诚向他主动伸出手,王东美握着他的手领着他们进屋,说道:
    “领导们、同志们,快快请进吧,茶水已经准备好了,同志们进来后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然后他又问孙诚:“领导,等同志们喝两杯热茶去了寒气,咱们就上火锅开吃,怎么样?”
    孙诚说道:“好,就这么办,王经理考虑的很周到,是该先去一去寒气,带着寒气下肚子,怕是回去要闹肚子哟!”
    他看向餐厅里,里面多数桌子都空着,只有包厢里是提前订餐的顾客,这不能赶走人家,必须得款待人家。
    见此他挺感动的,对王东美和王忆说:“我代表我们单位感谢你们餐厅的付出,为了这顿饭,你们亏损不少钱呀!”
    王忆说道:“领导你别这么说,咱们赤脚医生同志们,谁是为了钱干这份工作的?”
    “咱们干这份工作是为了响应领袖的号召、为了给人民群众排忧解难,没人盯着钱,我们餐厅虽然是盈利性单位,确实把赚钱放在了第一位,但却不是把赚钱放在了唯一位!”
    赤脚医生们哗啦啦的挤进餐厅,听到这话纷纷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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