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罗飞的逼问,张雨有些无从招架的感觉,他苦笑道:“如果是自杀,那就是我见到过的最离奇的自杀方式。在这缸水慢慢酸化的过程中,死者全身都会感受到剧烈的腐蚀性灼痛,谁能受得了这种煎熬?据我所知,几乎所有的自杀者都会寻找一种简单的、没有痛苦的死亡方式,像这种离奇的死法实在是违背常理。”

    “那我们还是把思路回到凶杀上来吧。我们可以假设凶手对死者极度仇恨,所以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折磨她。这是符合逻辑的。可是——”罗飞的目光在卫生间里慢慢地扫了一圈,“怎么做到呢?没有暴力的痕迹,也没有使用药物,受害人怎么会乖乖地听他摆布?”

    “你别问我了。”张雨彻底投降,他抱怨道,“我的任务只是勘验尸体,最多给出一些现场分析。具体说探案找出真相,那可是你的工作。”

    看着对方那副无奈的模样,罗飞歉意地笑了。他耸耸肩道:“好吧,我等你的尸检报告。”说完这话他转身往卫生间外走去,他要到屋子里的其他地方看一看。

    这是一套七十多平方米的两居室,大间是卧室,小间被改造成一个书房。装修的档次不错,室内的家具家电也多为进口名牌,可见主人对生活品质有着较高的要求。阳台很宽敞,一头放着台跑步机,另一头则搭了个精致的狗窝。

    技术人员在客厅内提取到外来男子的脚印,罗飞判断这些脚印应该是某个快递员留下的。客厅地板上的那只泡沫箱是支持这种判断的有力证据:这只泡沫箱位于外来脚印的行进拐点,箱子里残留着一些纸团填充物,箱子四周也有不少散落的纸团。从主人的卫生习惯来看,她应该难以容忍这些垃圾的存在,据此可以猜测,女主人遇害应该就在箱子打开后不久,她甚至没有时间来打扫拆箱时产生的垃圾。

    罗飞在屋中又转了一圈,寻找能适配这个箱子的物件。他最终将目标锁定为卫生间里的那套自制的化学装置。

    铁架、灯罩、水桶,如果要同时放进那个泡沫箱里,大小可算正好。灯罩里盛放着浓硫酸,在搬运过程中万万不可摇晃倾倒,所以用很多报纸团来填塞箱中空隙,以保证内置物品的稳定和安全。

    不远处的桌面上有一张快递底单,罗飞拿起那张单子与泡沫箱上残留的贴痕比对了一下,完全吻合。

    罗飞专注地看着单子上填写的寄件人信息,正若有所思之际,忽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抬头一看,原来是助手小刘。

    先前罗飞曾指派小刘去查访死者的社会关系,此刻便径直询问:“怎么样?”

    小刘回答道:“赵丽丽,今年二十一岁,祖籍就在本市。父母居住在康乐小区。赵丽丽没有固定工作,对外自称模特,经常接一些诸如平面广告之类的私活。此人社会交往比较杂,追求者众多。最近交的一个男朋友叫作姚舒瀚,不过在一周前刚刚分手。”

    “姚舒瀚?”罗飞听到这个名字精神陡然一振,挥手道,“我们现在就去拜访这个家伙!”

    小刘掉头就要走:“我去查下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罗飞一把拉住小刘,然后他挥着手里的那张快递单说:“不用查了,手机号码和住址,这上面都写着呢!”

    03

    当小刘开车的时候,罗飞通过派出所的关系了解到姚舒瀚的个人信息。

    姚舒瀚,今年二十四岁,本市户籍。其父姚国华曾任龙州市房管局副局长,后辞职经商,成立了一家地产开发公司。利用在职时建立的人脉,姚国华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已是龙州最得势的本地开发商。姚舒瀚大学毕业后在父亲的公司里挂了个职,领着高薪却不问事,日常生活以吃喝玩乐为主,龙州的高档酒吧和夜场是他每天流连忘返之地。

    姚舒瀚的户口仍然和父母挂在一起。但那个快递单上留下的地址才是他个人的实际住处。

    罗飞二人按照地址找到了揽月豪庭4号楼1501室。他们按了半天门铃,姗姗来迟的主人才打开了屋门。站在门后的是一个瘦高的小伙子,他穿着睡衣,眼神中还带着些迷离,看似刚刚从午睡中醒来。

    小刘客气地问了句:“你是姚舒瀚?”

    对方“嗯”了一声,懒洋洋地看着门外这两个不速之客。

    小刘说明来意:“我们是刑警队的,有些事情要向你了解一下。”

    姚舒瀚眼皮一翻,嘴唇动了动,虽然声音不大,但分明能听出是一个“操”字。

    小刘脸一沉,有点按捺不住脾气。罗飞适时上前,抬臂把小刘往后稍稍一拦,随后单刀直入地对姚舒瀚说道:“赵丽丽死了。”

    “啊?她死了?”姚舒瀚惊讶地张着嘴,片刻后他又显出更加强烈的抵触情绪,把手一摊反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没关系,”罗飞盯着对方的眼睛,“那说清楚了不是更好?”

    姚舒瀚一边和罗飞对视,一边在心中估量着事态的轻重。最终他还是暂且让步,把脑袋一扭道:“好吧,那就进来聊聊。”

    罗飞二人跟着姚舒瀚来到屋内。主人往客厅居中的沙发上一坐,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问罗飞:“来一根?”

    罗飞摇手道:“不用。”他和小刘一人一边,占据了组合沙发的两个侧座。

    姚舒瀚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吐出烟圈说道:“要问什么就快说吧。我很忙的,最多给你们半个小时。”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言谈举止间却处处流露着高人一等的傲气。

    或许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出生大富之家,长得又高又帅,只凭这两点就足以将万千竞争的同类远远抛在身后了。

    可这又怎么样?小刘在心中愤愤不平,不就是有个好爹、生了副好皮囊吗?

    罗飞倒不计较姚舒瀚的态度。事实上在查访探案的过程中,比对方态度更加过分的也大有人在。如果你自己的情绪因此受到干扰,那只能说明你是个不合格的刑警。一名调查者应该时刻牢记来到此处的目的:不是为了享受对方的敬畏或者尊重,而是为了获取对方心中的秘密。所以务必保持最平和的心态,冷静旁观,捕捉每一个细节,作出最精准的判断。

    罗飞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和赵丽丽联系是什么时候?”

    姚舒瀚没有过多考虑就答道:“大概一个星期之前。”

    “一个星期之前——就是你和她分手的时候?”

    “没错,我们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姚舒瀚回答得非常简单:“厌倦了。”

    罗飞追问:“谁厌倦了?”

    姚舒瀚笑了,用一种炫耀般的口吻说道:“当然是我啊。”

    罗飞把对方的态度作了引申:“也就是说,是你抛弃了赵丽丽?”

    “抛弃?”姚舒瀚并不认可这种说法,“这话就说大了。没什么抛弃不抛弃的,我们又不是谈感情。”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怎么叫不谈感情?”

    “警官,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啊?”姚舒瀚潇洒地弹了一下烟灰,说道,“我图她的色,她图我的钱,我们各取所需。这事多简单啊,跟感情有什么关系?”

    “哦。”罗飞瞥了对方一眼,“这么说你们不是在谈恋爱,而是一种包养的关系?”

    “包养这事太低级了吧?”姚舒瀚不屑地摇摇头,他抽了一口烟,又道,“这么说吧,我们就是在一起玩了一年,这一年所有的开销都是我来,她那套房子也是我给买的。”

    罗飞已经没兴趣对这个问题再进行深入的探讨,他只想抓住最关键的地方:“不管怎么样,赵丽丽并不愿意和你分手,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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