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钱弼来找高子辛,便是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铺子可以开张了。

    而吉日他也已经让人选好,就在三日之后。

    高子辛听完他的禀报,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满意。他的心情本来就极好,听了钱弼的话后,脸上更是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来,不像平日那般故作严肃。

    “你做得不错,就按照你的计划来吧。”

    高子辛笑眯眯地说道,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银子入账了!

    钱弼也有些急,这不仅是他担任“商务总理”后的第一个买卖,所得利润他还能得到分红,怎么能够不急?

    要知道,他为了在里头参一股,可是把老底都给挖空了!

    于是有了高子辛这话,他顿时放心不已,甚至恨不得三天的时间早点过去了。

    只是想起一件事,他有些担心:“陛下,那块牌匾……真要用吗?”

    “为什么不能用?”高子辛不满,“难不成,你嫌弃朕的墨宝不好?”

    “臣不敢!”钱弼赶紧否认,“臣只是担心,一旦有朝臣认出来……”

    “那就让他们认出来好了,”高子辛打断他,“这买卖朕从未想过要偷偷摸摸地做。既然要做,朕自然要做大的,他们知道了更好。朕倒要看看,到时候都有谁敢站出来。”

    这时,已经进殿的凤瑄也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国库空虚,而那些世家和商贾却富得流油,陛下此举乃是为国为民,若是有人胆敢弹劾陛下,那人必是包藏祸心。”

    凤瑄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御史准备写弹劾折子了。

    对此,钱弼一无所知。

    于是次日早朝,钱弼的父亲钱庸直接就被自家儿子给连累了。

    高子辛封钱弼为“商务总理”,这是个很特殊的职位,并不属于正式的朝官,而只事高子辛私人的商务代理。

    这就让钱弼的地位十分尴尬,而除了少数知情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高子辛到底交给了钱弼怎样的任务。

    大家所知道的是,自从钱弼被高子辛召见过后,他就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在京城中动作频频。

    他的动作太多,又是明显一副准备做大买卖的架势,自然就招了一些人的眼。

    而户部尚书钱庸作为钱弼的父亲,自然而然地就受了连累,被御史给狠狠弹劾了。

    高子辛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跳出来弹劾钱庸教子无方,钱弼哄抬物价的御史,恨不得直接叫人把他们拖出去砍脑袋!

    什么叫哄抬物价?是想说内造局制作出来的东西不值钱?

    哈!不值钱你们还恨不得把库房给搬空了?

    不就是眼红他的铺子能赚钱,想死命压价吗?

    想得倒美!

    高子辛冷眼看着咄咄逼人的陈御史,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既如此,卿以为该当如何?”

    陈御史闻言心中一喜,自以为得计,忍不住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看了户部尚书钱庸一眼,随即义正言辞地说道:“臣以为,钱弼此举绝不可纵容!否则必将坏了整个市场规矩。而户部尚书钱庸纵容其子哄抬物价,不加阻拦,必是心怀不轨,当夺职抄家,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他说完再度忍不住看了钱庸一眼,嘴角的冷笑毫不掩饰,像是一条阴毒的蛇。

    他以为钱庸会惊慌失措,或是惶恐不安,可钱庸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钱庸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惶恐不安,他只是冷眼看着陈御史,目光极为不屑,像是在看一个蹦跶不了多久的跳梁小丑。

    陈御史不禁恼羞成怒,钱庸的好日子都到头了,竟然还敢这样看他!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正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听见了高子辛的话。

    高子辛的声音有些冷:“陈御史当真觉得,钱弼是在刻意哄抬物价,而钱尚书不加阻拦便是罪无可赦吗?”

    难道不是?

    陈御史心里一阵叫嚣,不过却不敢质问高子辛。他只是义正言辞地说道:“钱弼刻意哄抬物价,若是不加惩治,那些贪得无厌的商贾必会有样学样,到时候不仅整个市场会彻底乱掉,百姓也会苦不堪言!所以臣恳请陛下,严惩钱氏父子!”

    他说完跪在地上,大有“陛下你要是不答应臣便不起来”的架势,又像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忠义之臣。

    然而,高子辛看向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冷,他继续问:“这么说,陈御史觉得内造局所出之物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了?”

    陈御史顿时傻眼了,这这这跟内造局有什么关系?

    而早已经悟出其中关窍的聪明人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充满了讽刺。

    钱弼家中的那面水银镜正是出自内造局,上面还有内造局的印记,而那些话本中本提到的各种精美绝伦的琉璃器和水银镜,市面上并不曾出现过,普通的匠人也没有这样的手艺,除了内造局,还有什么地方的匠人能制造出来?

    这种事情只要仔细一想,就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没看见其他御史弹劾归弹劾,却没上纲上线非要让陛下将钱庸夺职吗?

    也就陈御史却贪得无厌,卯足了劲要把钱庸给逼死!

    陈御史傻眼之后,也渐渐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他脑门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却不敢擦,反而眼珠子转个不停,不断想着应对之策。

    高子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听听这人接下来会怎么说。

    而朝臣中一些了解陈御史为人的,却是暗暗摇了摇头。

    果然,下一刻,高子辛便听见陈御史死鸭子嘴硬道:“陛下的意思,臣听不明白。内造局所出之物乃是专供御用,自然华贵非常,怎会是不值钱的玩意儿?臣弹劾的是钱弼贪得无厌,刻意哄抬物价,并非是在贬低内造局。难不成,钱弼竟如此大胆,竟敢公然售卖御用之物吗?”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是脸色大变。

    这种事情其实很多大臣都猜到了,只是大家都没傻得跳出来反对而已。哪知道陈御史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直接就说出来了!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给了他们机会。

    原本就对高子辛此举格外不满的朝臣,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想要借机让高子辛收手。

    虽说内造局所出之物他们都很喜欢,可是公然拿出去售卖,不是逼着他们大出血嘛!像以前那样多好?看上哪个就偷偷弄回去,都不用花太多银子!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

    比如三位辅政大臣,就不打算掺合进去,而是打定主意两不相帮。

    高子辛身为皇帝却要开店做生意,这事情三人都很是看不惯,觉得非常有失体统,可是高子辛有国师支持,近日来城府也越来越深,三人即便看不过眼,也不想主动站出来反驳,让君臣的关系更加疏远。

    而剩下的那些朝臣,也都各有各的心思。

    一些老想着占便宜的,自然都打算站出来反驳,但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对这件事乐见其成。

    能够光明正大地买,干嘛还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偷偷摸摸地盗取宫中之物?

    高子辛冷眼看着朝臣的反应,故意说道:“若是朕说,钱弼乃是奉朕之命行事,那多宝楼也是朕的,而且朕还打算在全国多开几家,陈御史又有何话可说?”

    “陛下!万万不可哪!”陈御史根本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一脸的痛心疾首,“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何必要学那些商贾行事,与民争利啊?”

    他一说,其他人也纷纷站了出来。

    不是说“陛下你要三思”,就是说“陛下您可千万不可听信佞幸谗言”,要么就是嚷嚷着要高子辛严办钱氏父子。

    高子辛看着他们一个个站出来,引经据典振振有词,仿佛他开一个店就是个罪无可赦的大昏君,不禁冷笑起来:“还有谁觉得此举不妥的,一并站出来吧,正好让朕看看,你们有多少人反对。”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而已经站出来的人却还在继续引经据典,振振有词。

    然后,更多的人站了出来,嘴里不是说“臣以为此举不妥”,就是“臣附议”。

    到最后,几乎三分之二的朝臣全都站了出来反对,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没站出来。

    这些没站出来发对的人里面,就包括了三位辅政大臣。不过,三人虽然没站出来反对,却也没站出来表示支持。

    换成别人也就罢了,可他们作为先皇钦点的辅政大臣,不支持就等于是在反对了。

    于是,那些反对派看在眼里,心里就更有底气了。

    然而就在这时,国师凤瑄站了出来。

    他一站出来,不少人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而不约而同选择沉默的三位辅政大臣却是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果然”,庆幸自己刚刚没站出去。

    凤瑄笑得高深莫测,他看着陈御史,突然问道:“陈御史刚刚说,内造局所出乃御用之物,不该当做商品售卖,有损皇家威仪,是也不是?”

    陈御史警惕地看着他,并不回答,反而反问道:“国师想说什么?”

    凤瑄淡笑:“陈御史为何不回答?莫非心中有鬼?”

    陈御史勃然大怒,本能地说道:“本官行得正站得直,为何会心中有鬼?那句话的确是本官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国师休想污蔑本官!”

    “污蔑?”凤瑄不屑地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既如此,那陈御史可否解释一下,你家中珍藏的那套三彩琉璃盘来自何处?”

    在高子辛拿出琉璃制法帮内造局的人改进工艺之前,三彩已经是内造局的琉璃匠人能够达到的最高成就。除了内造局的琉璃匠人,民间根本没人能制出三彩的琉璃器。

    凤瑄口中的这种“三彩琉璃盘”是先皇还在的时候特意命内造局的琉璃匠人制造出来的,同时制造的还有别的琉璃器,只是这种“三彩琉璃盘”的数量是里面最多的,比较好动手脚。

    可惜先皇虽然拿“三彩琉璃盘”赏过一些人,里面却绝对没有陈御史。他若是家中收藏了此物,便只能是从宫中私自盗取了。

    原本还洋洋得意的陈御史顿时慌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哪知道竟然被凤瑄给揭发了出来!

    他很清楚,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认的,周家的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

    虽然周家最后被网开一面,没被举家流放,但是受罚的人依然不少,甚至就连周荣的爵位都无法再继续传下去!

    周荣可是三朝元老,都落得如此下场,最后不得不到预备营担任教授,更何况是他这种小人物?

    所以,决不能认罪!

    陈御史拿定主意后,便不再理会凤瑄,而是跪在地上大声喊冤:“陛下,臣冤枉哪!臣实在不知道国师究竟是听信了谁的谣言,竟如此冤枉臣!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国师却用出此等下作手段,其心可诛啊陛下!”

    然而,凤瑄早有准备。

    他不屑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嚎的陈御史,继续说道:“冤枉?那陈御史可否解释一下,你床底下的那箱金子又是怎么回事?”

    陈御史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恶狠狠地瞪着凤瑄,万万没想到,凤瑄竟然连他在床底下藏了金子都知道!

    凤瑄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好心地解释道:“陈御史可是好奇为何凤某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其实原因很简单,是你家中的侍妾柳氏亲口说出来的。柳氏不甘心被你强娶,便怀恨在心,偷偷查出你的秘密后,便告诉了别人。”

    几句话,便又给陈御史添了一个强抢民女的罪名。

    陈御史听到这里,忍不住怒吼道:“那柳氏分明是被她父亲卖于本官的,哪里是本官强娶?”

    凤瑄冷笑:“若非你意外见了那柳氏,看上她的美貌,又派人说和,她的父亲又岂会将她卖给你?柳氏人微言轻,即便不甘愿,又怎敢反抗于你?”

    陈御史死鸭子嘴硬:“国师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凤瑄却微笑着站在一旁,不再开口了。

    陈御史正觉心中不安,就听见高子辛说道:“来人,将陈御史押下去,关入刑部大牢。”

    陈御史这下彻底吓坏了,脸色一白大声哀嚎道:“陛下!臣冤枉啊!”

    高子辛面无表情:“陈御史不必惊慌,此事交由刑部审理,若是查出你乃是被人冤枉,刑部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话是这么说,可谁看不出来高子辛是要办陈御史啊?

    陈御史也知道这个理,自然不肯被押下去。可就凭他的小身板儿,哪里是御前侍卫的对手?直接就被摘了官帽扒了朝服,然后反剪着双手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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