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对付这样的人,他甚至不需要用剑。
    眼前的姑娘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敢于如此对抗自己?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雪堂心中升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拼死护着那个人呢?
    不过只是那么一瞬间,感觉像薄雾似的蒙上心头顷刻便被剑光斩落。他动了动手指向秦知知逼近。
    秦知知挥刀想要挡下他的攻击,然而雪堂实在太快了,她知道自己与之硬拼毫无胜算。……虽然不是硬拼,也几乎没有胜算。
    但她还是想要试试。
    雪堂只一瞬间就贴近秦知知面前,就在此刻,秦知知开启罗摩眼,直直对上雪堂的双眼——
    “噗。”她听到了一声嗤笑。
    下一刻,秦知知识海之中强劲的剑气涌动,几乎要将她整个撕成两半。秦知知痛呼出声,眼球剧烈疼痛,眼角处留下两滴血泪。
    她摇摇晃晃的就要跌倒,却仍在最后一刻撑着刀锋,勉强站直了身体。
    视线一片模糊,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她好像……有些看不清了。
    “想用罗摩眼对付我?”雪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虽然带着笑意,语气里却满是对秦知知无情嘲弄。
    是了,罗摩眼怎么对付的了他呢?他是飞升上仙,连傅行云都没有办法拦住,自己又有什么能做的?秦知知不断苦笑,可是她只有这个了……她只剩下这个了,如果不试试,怎么救谢煜台呢?
    秦知知眨了眨眼睛,眼球震动之后,视觉正在渐渐恢复。还是看不太清,但能够依稀看到雪堂的轮廓。
    她轻声问道:“为什么?”
    “什么?”
    秦知知扬起脸,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都要死了,总得问问为什么吧。”
    为什么要杀谢煜台?总要有个理由吧。总不能是心血来潮想杀就杀吧,那样究竟算什么?
    雪堂“哦”了一下,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简短的回应,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沉默了半晌,雪堂道:“他乃替我历劫之人,如今历劫失败,自然失去了用处。”
    秦知知有些茫然:“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历劫失败后他应当会直接死了,但是却出了变数。是你的原因么?”雪堂剑仙掐指算了算,“唔,似乎确实与你有关。”
    秦知知不理解,她抬起头四处寻找雪堂的身影追问道:“什么叫替你历劫?你说清楚点。”
    “情劫,他乃替我所历情劫。”不知道是不是秦知知的表情过于急切,这次雪堂倒是十分迅速的回答了问题。
    世人皆说谢煜台冷清冷心,不识情爱,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没有遇见过雪堂。
    能够以一己之力成就太上忘情功法的雪堂才是真正没有情爱之人,他从来不懂人之七情六欲,生死爱欲。不知哭为何物,不知笑为何物——不过,他会学。
    像个小怪物似的,学着身边人的表情,如此,倒也能够以假乱真起来。
    大抵是心中无爱,也无挂碍,他修行的十分迅速,迅速到……来不及应劫,直到他飞升上界。没有情爱的雪堂,即便在上仙中,也是活脱脱的异类。
    这是不应该的,因而雪堂心有所感,察觉到自己将要去下界历情劫了。
    但是情劫……
    那是什么东西。
    雪堂没兴趣,也不想经历。
    他看周围的上仙谁去下界不被扒了一层皮,虽说对他们这些人而言也不过如梦一场,但雪堂不愿意。他练的是太上忘情,情之一字,他不懂,也不想懂。
    与其说是不愿意,更不如说是不关心。情爱于雪堂而言,是比蚂蚁都不得的东西。
    那般虚无缥缈看不见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那总得有法子历劫吧?
    雪堂琢磨琢磨,干脆捏了个小泥人,渡了一口自己的仙气,放到下界去了。因着小泥人身上有他的气息,竟是一时之间逃脱了天道的追踪,当真成了。
    小泥人到了下界,托生成了谢煜台。甫一出生,就显示出了其出众的天赋,在归元宗成为核心弟子后,只有他一人拿起了太上忘情。
    这是自然啊,谢煜台是因雪堂而生,自然亲近雪堂的功法。
    他面无表情,冷心冷情的样子也像极了雪堂。
    可他终究不是雪堂。
    谢煜台的情劫凶猛,避无可避,甚至成为了秦知知的死劫。原因无他,因为这本就是属于雪堂的情劫。
    本来历劫失败,谢煜台应当身死,但恰在衍琛飞升之时,雪堂窥见了活着的谢煜台,察觉到他命数改变。多一事少一事,难道真的要谢煜台继续活着?那不是给自己惹麻烦。
    雪堂便趁着这个机会下界,打算亲手处理了这个“小泥人”。
    “你说,我该不该杀他?”似是说了件往事的原因,雪堂心情很好,甚至反问秦知知。
    秦知知听完后,不知心中有何感想,遂低声笑了出来。
    又有了那种奇异的感觉,雪堂皱了皱眉:“你缘何而笑?”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好荒唐。
    这是什么狗血替身文学,秦知知一边在心中疯狂吐槽一边笑到眼泪都掉了出来。
    “你以为他是你的替身?”秦知知问道。
    雪堂想了想:“唔,替身,这么说倒也没错。”
    “他是我的,现在我杀了他,顺理成章。”
    “他不是你的,他虽因你而生,但自出生之后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只是谢煜台。”秦知知抬头望向雪堂,目光灼灼,闪闪发亮。
    雪堂轻笑:“强词夺理。”
    “天地氤氲,阴阳交感,乃成风雨雷电。人诞生于世皆源于父之精母之血,没有父母就无法脱身于人。你是不懂情爱又不是痴呆,难道我们都是父母的替身吗?”秦知知反唇相讥道。
    或是从未有人这么对雪堂说过话,他脸上宛若面具似的的笑容终于缓缓褪去,目光沉沉的看向秦知知。
    幸好现在的秦知知还看不太清,只是感觉到周身气氛骤然冷凝。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怕什么?反正注定都是死了,她还会怕冷?还会怕雪堂看着自己半死不活的眼神?
    笑话。
    “你可知他心系何人,怨憎何人,有过怎样的遭遇,经历怎样的成长。相遇何人、离别何人、留下怎样的过往。你知他心中怎思、怎想,你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活,凭什么断他的生死?你凭什么?”
    秦知知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心绪起起伏伏宛如潮水。不过她很清楚的是,自己并不害怕。
    “你看着他不过是自己的替身,是任人摆布的死物,可笑至极。雪堂剑仙,此生可曾有人愿意为你付出生命?你以为我们前仆后继的救下他,难道因为的是他为你之替身?”
    从傅行云到贺凌风,再到章白眉,还有许多人,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护着谢煜台,将他送到了秦知知的手中。
    现在他们生死未卜,只有秦知知站在这里,护在谢煜台的身前。
    “不,只是因为他是谢煜台。”
    “是我们认识的谢煜台。”
    “你无法杀死他,只要我们还在,你永远无法杀死他。”
    所有人都会记得归元宗谢煜台,没人把他当做雪堂的替身存在,他是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生死爱欲,喜怒哀惧。
    秦知知说完后,只觉得身体一阵发软。她知道自己今日应当是活不下去了。
    好短暂啊,她只重活了那么一点点时间。
    为什么留给自己和谢煜台的时间总是那么短呢?
    秦知知觉得很疲惫,她瘫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归藏,算了,早死早投胎了,下辈子不修仙了死都不修仙了。老老实实当条咸鱼,混吃等死躺平,做个快乐的崽。
    雪堂声音很轻:“现在知道怕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本也不是有什么耐心的人,秦知知说的是很好,哇啦哇啦哇啦个不停,倒也进了他的脑子。
    不过,又如何呢?
    他活了近千年,什么书没看过,要是靠一张嘴能说得通,早就通了。
    没有就是没有,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跑不掉的。”秦知知想了想,加了一句,“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吧。”
    她的身后是仍在昏迷的谢煜台。
    比之之前的义愤填膺,这句话秦知知说的平淡无比,像是说了一句“今天吃了啥”似的自然。
    踩着她的尸体过去,好有趣。
    一个小泥人罢了,值得吗?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从雪堂的心里略过,他又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她面无血色的坐在地上,虽然满身狼狈却丝毫没有即将赴死的害怕与紧张,好像老僧入定似的安然。紧紧护在那个男人的面前,确实压根儿没打算挪开地方。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确实,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即便杀了谢煜台也难保不会东窗事发。
    情之一字,究竟为何?
    雪堂握着剑,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你好奇怪。”雪堂没有忍住,对秦知知说道。
    秦知知冷笑一声,谁他妈奇怪了搞了个小泥人来替自己历劫,作弊怪现在开始说自己好奇怪?他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有病?啊?!
    没有个十年脑血栓,她都不相信人能说出这种话。
    “你这么喜欢他么?”雪堂又问。
    秦知知怒道:“喜欢死了,你他妈快动手啊!”
    为什么屁话那么多,他烦不烦人?
    “哦。”
    雪堂又平静的应了一声,但按照他之前的惯例,就跟没听见似的,显然他又不动手了。
    烦了,毁灭吧。
    秦知知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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