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悄悄回到卧室,从书包里摸出他早上往她抽屉里塞的那瓶水,夹在日记本里的便利贴被她一起拿了出来。
    她小口小口抿着水,将空瓶子和便利贴一起藏到了柜子里。
    林悄悄没有每天都要写日记的习惯,她只会把一些重要的事情记在里面。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那么开心,打开书桌旁的台灯,橘黄色的光照着空白的纸张。
    林悄悄用她平时舍不得用的钢笔,一笔一划的记了下来:
    【2014年,9月12日,多云。
    他今天又回采薇巷啦。
    不知道寒假他会不会回来住。
    如果寒假他也在采薇巷长住的话,我想我会比今天更开心。】
    写完之后,林悄悄盯着最后那句话,又用钢笔给他划掉了。
    她妈妈在楼下催她,“悄悄,下楼吃饭。”
    林悄悄用力合紧日记本,藏在抽屉的最深处,不慌不忙跑下楼。
    林凤在饭桌上欲言又止好几回,她一直憋到女儿吃完了晚饭,忽然将一个纸盒子推到她面前,表情不太好看:“你爸给你寄过来的新衣服。”
    家里之前卖掉了房子,又问几个舅舅借了很多钱,勉强还清外面欠下的债务和高利贷。家徒四壁,最穷的时候连她初中的学费都拿不出来。
    父母也因此离了婚,她父亲随之消失匿迹,好像外面还有欠债,东躲西藏。只不过还经常偷偷给她寄点东西。
    林凤又气又恨:“你爸还不如死了!把你害成这样!”
    林悄悄叹气,她握住了母亲发抖的手,“妈,别把自己气到,伤身体。”
    林凤情绪不太稳定,眼睛一下子湿透了,她是真的恨不得自己这个害人害己的前夫永远都不要出现,也省得像现在这样阴魂不散。
    本来她的女儿,根本不用遭遇那么多事情。
    好好地一个孩子,被逼出了妄想症。
    可是林凤不敢带她去看病,如果不是她幻想的那个美好世界,她未必能撑得下去。
    大年三十,被追债到求门无路,砸门砸窗,胆战心惊。
    她带着孩子无论躲到哪里都能被找出来,像过街老鼠那样毫无尊严,身体上的劳累还能咬牙坚持,心理上的折磨才是诛心。
    走到哪里都被指指点点。
    明面上同情她们,私下里没少说笑。
    哪一个不将她们这一家子当成笑话来看,什么难听的流言都有。
    她们的生活才有点起色,不想再被她的前夫毁掉。
    林凤抹了抹眼泪,“我不生气,这衣服你要就收下,不要就让妈妈帮你扔了。”
    林悄悄没有看,“放杂物间里吧。”
    她没有收下,也不想当成垃圾一样扔掉。
    林悄悄还记得小时候她的父亲将她架在脖子上,举得高高,带她挤进戏台前面看戏。
    有关父亲的记忆,有好有坏。
    这天晚上,林悄悄失眠了。
    夜里千纸鹤又从天而降,就像她被无处不在的难听指点包围的时候,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的时候,在她最绝望的那天晚上,玻璃窗外忽然飞来的千纸鹤大声的说要带着她走。
    那天夜里,林悄悄好像才又重新看见希望。她有了翅膀,能够飞出痛苦的领地,能自由自在。后来,还多了漂亮的小海豚。
    枕头下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时闻野的微信消息。
    【睡了吗?】
    林悄悄习惯性咬了咬下唇,反反复复纠结怎么回答他。
    时闻野的消息又跳了出来,是一张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截图,还有一个干净利落的问号。
    林悄悄打字:【没有。】
    为了让自己的回答看起来可爱俏皮一点,她还附赠了个乖巧的表情包。
    时闻野发了个简短的语音,“水喝了吗?”
    林悄悄心跳紊乱,【嗯。】
    时闻野的声音很随性,有点沙哑的磁性:“甜吗?”
    那就是普通的矿泉水。
    甜吗?好像是有点。
    林悄悄想了想,【野哥,甜的。】
    她回完这几个字,闷在被子里的脸颊瞬间开始发烫。
    林悄悄有点逃避的蜗牛心态,不敢看消息的时候就关上了手机。接近凌晨,她枕着窗外的月光,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林悄悄睡过头,起床迟了。
    祸不单行,她妈妈昨天晚上帮她洗的校服上衣忘记拿出来晾干,湿哒哒的衣服根本不能穿。
    林悄悄不得已只能找了件相似的衬衫,早饭都没得及吃,坐着母亲的电瓶车匆匆赶到校门口。
    林凤的电瓶车和南华校门口出入的豪车格格不入。
    一时间引人侧目,林悄悄镇定拎着早餐进了学校,在门口不出意外被拦了下来,学生会的同学记上她的名字还要拿她开玩笑,“你还自制校服想混进来?”
    林悄悄有点窘迫,“昨晚把衣服洗干净忘记晒了。”
    “你就两套校服吗?”
    “嗯。”
    “哎呀呀,多买几套轮着穿就不用洗了。”他的话有点多,接着又说:“今天我就把你的名字记上去了哈,学校有学校的规定,不是针对你。”
    林悄悄看着自己被扣掉的分数,真的有点心痛。
    她更心痛,被开除后,别的学校奖学金都没有南华高。
    林悄悄看他很好说话,张了张嘴,尝试着挽救一番。
    男生手里的小本本忽然被人抽走,时闻野好像刚从车里下来,他今天也没穿校服,随便套了件黑色t恤,黑色的长裤,衬得皮肤透白,脖颈上的青筋血管时隐时现,他毫不费劲捏着本子,扫了眼名字,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像没睡醒那么慵懒,问人要笔。
    男生显然和时闻野很熟,“你今早心血来潮要值日了?”
    时闻野懒得废话,从他手里又抢过笔,咬开笔盖,三两下就将林悄悄刚才被记下来的名字给划掉了。
    早晨的太阳暖洋洋的,金色的光晒到了他的眼皮,少年的眼珠被光线折射成更浅的颜色,他的外表看起来就更加高贵不可侵犯。
    林悄悄看着自己被涂黑的名字,心里就似潮落潮起。
    时闻野将本子还给对方,不知道想起什么,又粗暴的夺了回来,翻到最后的班级名单上,将她的分数改回了一百。
    他嘴里还叼着刚才被咬下来的笔盖,整个人看上去肆意又潇洒。他拿下笔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时闻野随后抬了抬下巴,目光看向林悄悄的方向,他用轻松平常的口吻说:“以后看见她,不管是迟到、早退、翘课、没戴校牌、没穿校服、没扎头发等等——”
    时闻野边说边把抢来的笔拍回桌面,扯起嘴角,声音哑的像是没睡好,他接着说完下半句话:“都不许记她的名字,扣她的分,记住了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江校花友情出镜。
    野哥骂人是有点东西的啦。
    评论区的id春天都已眼熟!(骄傲
    第12章 悸动
    时闻野说完这句话,对林悄悄抬了抬下巴,神色恣意:“走了。”
    少女的表情有些不安,黑白分明的眼珠在朝阳下映着熠熠的光辉,她看向时闻野,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
    一束束光线从少年身后倾斜,黑色t恤衬着他削瘦凸起的肩胛骨,脖颈修长白皙,绷紧的下颌线条流畅,弧度有几分冷硬,平静从容的眼神勾勒着淡淡的厉色。
    他穿的很随意,神色也很随意。
    他像极了嚣张热烈的夏天,身后是一片滚烫的温度。
    林悄悄抿了抿唇小声地问:“这样是可以的吗?”
    时闻野用黑色的眼珠定定看向她,唇角轻轻掀了起来,“我说可以就可以。”
    他走得近,林悄悄闻到了熟悉的清香。
    她沉默了几秒钟,又看了看校门口值日的风纪同学,见他没有意见,也没有说什么。
    时闻野将手里的牛奶丢给了她,抬起胳膊间,风吹起他宽大的袖口,少年的手臂线条流畅优越,他边往前走边说:“再不去上课就迟到了。”
    林悄悄接住他扔过来的牛奶,还有余温,像是加热过。她忍不住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好似流淌过一阵暖意。
    今天早自习是语文老师值班,林悄悄和时闻野刚走到教室门口,已经响过两次上课铃声,走廊鸦雀无声,语文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布置早读任务,下课之前要抽背课文。
    林悄悄很怕迟到,她读的初中管理严格到几近苛刻的程度。迟到了哪怕一秒钟都会被罚站在走廊里。早自习将近五十分钟,时不时就会有用上厕所当借口出来透气的同学经过,还有其他课程的任教老师,众目睽睽,被打量的滋味也不好受。
    时闻野走到教室门口,连声报告都没喊。
    语文老师停下来看了他一眼,还有站在他身后的少女,“你们拿着书去门口背。”
    林悄悄脸颊有点热,一张脸红得能滴血。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罚站过,还是会让她觉得丢脸。
    时闻野从课桌上抽出语文书,懒洋洋走到教室门外,一点都不觉得丢人现眼,大大方方站在走廊前。
    林悄悄捏着课本,犹豫片刻,选择站在距离他半扇玻璃窗户的地方,她看了眼语文老师在黑板写下要抽背的课文,认认真真默背了起来。
    时闻野随手将书本扣在玻璃窗台上,偏过头看向她,走廊上洒满的阳光拉长了他的倒影,他扯了扯嘴角,“站那么远做什么?”
    教室的玻璃窗户没有关,时闻野说的这句话不轻不重,靠窗这边的同学也听得清清楚楚。
    刘歆歆完全没心思读书,用书遮着脸,竖起耳朵偷听。
    这句暧昧不清的话,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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