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底部嵌了一个小磁带,姜黎抽出来握紧在手心里,语气惊喜。
    生日前夕,阮星蘅曾问过姜黎想要什么礼物。
    姜黎认真思忖了,不假思索道,“想要你很多很多的爱。”
    她觉得自己不算贪心,没有要阮星蘅全部的爱。
    当时阮星蘅略皱了下眉头,用理科生的严谨态度反问道,“很多很多的爱是多少?”
    “爱怎么可以量化?”姜黎目光落在他认真的脸上,她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笑眯眯地凑近他的下颌。
    贴的太近了,阮星蘅立马向后退了两步。
    清瘦的手腕抵在墙面,他的目光有一瞬间不自然的闪躲,耳后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姜黎捕捉到了他的变化,她唇角勾了勾,顺势道,“那你每天说一句爱我好了。”
    这个要求听上去难度不高,但是对于阮星蘅这种古板自持的小老头来说倒有点强人所难,姜黎笑眯眯的把问题抛回给他,没想到十八岁生日那天还真的收到了这份礼物。
    “姐姐还记得第一句话是什么呀?”周爱媛突然出声。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因为过分重复的默读,在想到出处的时候,姜黎甚至还恍惚了一下。
    她将这句话念了出来,心头微微起了波澜。
    “是出自聂鲁达的《最后的玫瑰》”姜黎轻笑一声,打趣道,“有的人实在是太狡猾,明明是让他对着我说一整年的我爱你,结果他偷偷换成了三百六十五句别人写的情话。”
    和周爱媛分享了一下她和阮星蘅还没有恋爱时的少许故事,姜黎的记忆一下就被勾到她刚转到宁大附中的日子。
    仔细想想,她从小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格,朋友缘分又很差,可是在那段转校而来的日子里,她却完全没有感到孤独。
    阮星蘅虽然待她冷淡,平时话也少,但是他们做同桌两年,他给了她完完全全的陪伴。
    周爱媛听到最后几乎是很肯定的对姜黎说:“我敢保证,高中的时候他肯定喜欢你。”
    姜黎嗤笑一声:“刚不是说了吗,是我对他穷追不舍,要不是最后追到了大学,还不一定能跟他在一起呢。”
    “所以说呢,爱这个东西就是要拼命努力才会拥有的。道阻且艰,你现在就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大口吃饭,把身体养的超级好,未来呢才有希望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周爱媛点点头,临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拉着姜黎的衣袖。
    “姐姐,你回去仔细想想,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暗恋你。你这么漂亮,而且他又对你那么好,肯定是喜欢你的。”
    小女孩的心情总是带着粉红色的泡泡,姜黎笑了声,捏了捏她的鼻子,给她脑补出来的爱心泡泡都戳掉。
    “如果你见到他大概就不会说这句话了,他是个理智和冷静占绝对上风的人,像早恋这种没有好处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情感之内的。”
    要不然她怎么会追阮星蘅追到宁大呢。
    记得她和阮星蘅数不清的表白里,他几乎每一次都会用同一句话拒绝她。
    “再等等,姜黎。”
    “等我们都有未来的时候。”
    她那时候年岁小,也不明白读书的意义,只是觉得他站在长廊尽处的光下,日暮打在他清隽的侧颜,他的眼睛里在某个角度里有很亮的光。
    后来分手的那一年她的心境豁然开朗,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并不完全只是为了站到他身边去,她有自己的人生,也在路上有过自己的一程风景。
    万般千帆皆掠过,暮而回首仍见他。
    反复的心动,事物的发展好像又回到了起点。可是姜黎依稀记得,曾经有个人拉着她的手一起看夕阳,告诉她“事物的发展的前途是光明的,在曲折中前进,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和周爱媛告别后,姜黎去了那位自闭症儿童的病房。
    因为病情特殊,这位叫平安的小朋友住在了一间单独的病房里。
    姜黎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书。
    护工说他一个人呆的时候不哭也不闹,可是就是不合群,放在群体里会暴躁哭闹,甚至做出自残行为。
    姜黎点点头,换上了和护工一样的衣服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这几年她参加过很多场公益援助活动,有过和自闭症儿童打交道的经验。
    自闭症又称孤独症,其表现形式为不正常的社交、沟通能力(1),在姜黎看来一个人不合群并不能算是评价一个人好坏的标准,但是自闭症比不合群更复杂的是拒绝沟通,对于探索世界的孩童来说,当他们失去了和世界沟通的能力,也无异于失去了接触这个世界的机会。
    他们是被强迫着“不合群”。
    姜黎进去的时候平安正在看书,是一本有关于辩证法的哲学书,看到他看哲学书的时候,她心里还蛮惊奇的,也没打扰,试探性地端了个板凳在他身边坐下。
    平安没理她,又或者说他们自己有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别人进不去,他自己也不愿意出来。
    姜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画板,碳素笔唰唰唰在素描纸上发出声响,察觉到平安的目光暗暗移了过来,姜黎唇角勾了勾。
    “你要看我画的画吗?”
    平安没说话,木木地盯着她看。
    姜黎笑了笑,将画板递到他手里。平安伸出手僵硬地抓着画板边缘,极陌生又拘束地将目光定格在素描纸上。
    他抬起头把目光落在站在门外的护工。
    不发一言。
    但是姜黎知道他认识画上的人。
    她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却被他抗拒的躲开。姜黎也不强求,重新抽了一张干净的纸,笑眯眯地对他道,“我给你画一张自画像好不好?”
    平安仍然没说话,不过这次倒是小小的点了下头。
    姜黎快速挥着笔,她艺术功底很强,三两下画好一张自画像当作礼物送给了他。护工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夸赞姜黎画的很好。
    姜黎抿了下唇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病房里进了几位医生,说是进来查术前检查的。姜黎一抬眼就瞥见了最前面的喻教授,她心跳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向后面搜寻。
    阮星蘅还是最扎眼的一个,身高出众,身形端正,她一眼就看见了。
    姜黎垂了垂眼睫,准备贴着墙角溜出去,免得打扰他工作。
    谁知道被走在前头的喻教授看见了,老教授态度倒是热切,朝后头喊了一声中气十足,“阮星蘅,你家属在这儿呢。”
    姜黎抬脚的步伐顿了一下,还没等她抬头打招呼,耳边就是此起彼伏的调笑声。
    她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躲在一旁让他们进行检查。
    也是这时候,她把视线放在了站在病床前进行术前检查的阮星蘅。
    他长身挺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摁在听诊器前,光影打在他脸上,过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翳。
    “带过去做个心血管造影检查,再验一下血。”
    填好表,阮星蘅起身,可能是照顾小朋友的情绪,他很快又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平安的头,“哥哥借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平安点了一下头。
    阮星蘅淡笑一声:“那有没有记住书上最后一章的一句话?”
    “事物的发展前途是光明的,等今天晚上你乖乖睡上一觉,就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得很好。”
    平安很听他的话,闻言乖乖闭上了眼睛。
    小护士推着他去拍ct,喻教授领着人继续去下个病房,阮星蘅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他对护工颌首:“这场手术的麻醉是我老师亲自上,您不需要担心。术前我们会做好麻醉剂两的确认,不会损伤到他的神经。”
    护工连连哎了好几声,拉着阮星蘅要给他鞠躬。
    阮星蘅扶住了她,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他的目光落在了贴着墙站的姜黎。
    他的目光淡淡的,像是很自然而然的一句开场,问她在画什么。
    姜黎正勾勒出最后一笔,阮星蘅回头的时候,她刚好给他添上鼻尖上的最后一颗小痣。
    她把画板抱在怀里,笑意飞扬,又透着狡黠。
    “不给你看。”
    “除非你说全天下你最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注释(1)出自百度百科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出自聂鲁达《最后的玫瑰》
    第29章 想要
    话音刚落, 守在门口的护工倒是笑了出声。
    姜黎的脸一下变得火.辣辣的,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感觉全世界的人眼睛里好像都在说“哦, 你们好像还蛮甜蜜的。”
    她跟在阮星蘅身后, 悄悄扯了扯他衣服。
    “带我一起走。”她对阮星蘅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盯着护工八卦的眼神恨不得立马逃之夭夭。
    阮星蘅带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对于这个办公室姜黎已经算是很熟悉了。期间他想看一下被她放在茶几上的画,结果姜黎一个箭步又将画板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还是刚刚的话:“不说喜欢我的话,我就不给你看。”
    跟以前一模一样, 阮星蘅嗤笑一声,指节曲起, 叩了叩她脑门。
    “跟小孩一样。”
    他开了门径直走出去, 姜黎往门外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她以为阮星蘅要出去工作了,也就自己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
    其实阮星蘅心里大约一直觉得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以前情浓深处的时候, 他总是贴着她的面颊喊她“宝宝”, 乍听到这句“小孩”的时候, 姜黎先是愣了下, 很快有一种生疏之外的熟捻感席卷而来。
    她鼻头酸了酸, 觉得医院这地方就是带点让人泪失.禁的特质。
    阮星蘅去了护士站, 那儿是平常收发快递和外卖的地方。他向来是那里的稀客, 几乎是一出现就吸引了护士的注意。
    “我刚刚还在想这个外卖是谁呢, 我想破了脑袋都没到会是我们阮医生的。”护士长把外卖递过来, 不小心扫到了快递单上的备注, “阮医生居然喝奶茶?”
    知道护士这是明着八卦, 阮星蘅笑了一声, 接过外卖盒。
    他说:“办公室有个小朋友。”
    被称为小朋友的姜黎此刻丝毫不知情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里呼呼大睡,手里的画板随之落地,她浑然不觉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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