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立夏日,皇帝一早便带着百官去南郊迎夏,太子自然也跟随左右。琼如与赵婉,描菊和赵婉的贴身宫女春梅乔装成男子模样出了宫,跟在皇帝的队伍后面看了会儿迎夏的仪式再去了南边的城隍庙附近踏青。

    琼如虽是女子,但身高却比一般的女子高些,赵婉也随了母亲,才十一的年纪,倒比一般十二三的姑娘还高些,如今女扮男装,锦衣华服,堪堪的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两人走在一起,倒不像母女,更像一大一小两个俊美公子哥。

    城南踏青的多是女孩子,鲜少有男子,母女俩走过,引来不少妙龄少女侧目。赵婉也好奇的看着粉嫩着俏脸走过她们的女子,时不时向他们露出微笑,不少们被她的笑弄得脸色绯红,拿着手绢遮脸悄悄看她们。

    随行的侍卫中有一位是武英侯世子,年方十六功夫了得,本想去北方跟着袁将军打仗立功的,却未想被慕容将军留了下来,现如今是太子的贴身侍卫。皇后与公主出行,太子担忧不已,非让他跟着保护她们。今日也是做了家丁打扮,随侍左右。

    世子本是个美男子,可在女扮男装的琼如母女面前到底逊色了几分,再加上衣饰上的差距,此刻走在郊外,竟没一个女孩子向他投来倾慕的目光。不过这倒也让他十分新奇,只是这一路上少女们对皇朝两位最尊贵的女子不时娇羞微笑,这让他实在有点忍俊不禁。

    “小公子,您再这么看下去,只怕这路上的姑娘们会扑上来要嫁您。”武英侯世子莫士麒道。

    赵婉转身瞪了他一眼,武英侯世子与她自小不对路,她也不懂是何缘故,看着他到处示人以得体微笑,就想扯下他虚伪的面具让人看看他的真面目,可他的真面目为何?她还真不知道。偏偏太子对他十分信任,如今母后出行都非得让他跟着,对此她非常不满意,可碍于公主的身份她又不能表示不满,堂堂大晋的大公主怎可如此没有风仪?

    “嗯哼~莫家丁是觉得本公子抢了你的风头吧?放心,本公子向来有自知之明,本公子的身量,那些女子最多也就是看看而已,莫家丁,你的任务是保护好公子,要是出了岔子,我父亲和弟弟可不会饶了你。”赵婉沉声道。

    一旁家丁打扮的画竹和春梅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发现自己声音太尖细,立刻收敛了笑声。

    琼如也咧开了嘴,却道,“婉儿不可失了礼仪。士麒莫怪,婉儿这性子,被我惯坏了。”

    “母亲~”赵婉还欲反驳,却见琼如横了她一眼,只得对着世子作揖,“莫公子,失礼了。”

    “小公子折煞士麒了。”世子还礼,这可是大公主,大公主的性子他向来是知道的,也不知道为何,大公主与他向来不对盘。他对着谁都笑得出来,唯独大公主,看见她就想躲着她,可若几日不见竟还有些想念……大公主自小就是野丫头的性子,可众人还都以为她随了皇后,雍容华贵,他这两年近侍太子,不知道被大公主作弄了几次,次次敢怒不敢言,却又碍于她的狡猾,没有一次能在众人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他自小熟读兵书,三十六计孙子兵法手到擒来,却对一个女子的捉弄无能为力,这也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领兵能力。

    此次出宫带了六名侍卫,皆做家丁打扮,此刻虽然都目不斜视,但眼中的笑意却出卖了他们的心情。

    天青云疏,还有许多纸鸢在空中飞荡,令琼如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众人在城隍庙上了香,还给画竹求了支姻缘签,才继续往北走。

    午间在西市用了餐,西市最是热闹,赵婉虽是公主,但到底也难得可以出宫,看着一路上精致的钗簪脂粉,忍不住买了不少。只是因着男儿装扮,每买一件,便要说一句,“这个翠簪,我家姐必定钟爱。”到了胭脂店还不忘来一句,“莫家丁,你看这胭脂,可是你心上人钟爱之色?替本公子包了送予莫家丁,也免得姑娘家嫌你不会哄人,看不上你。”说得莫士麒脸上一阵青红,却见琼如在不远处挑东西,料想赵婉必定是趁娘娘听不见才会这般说话没个好赖,便道,“小公子多虑了,士麒旁的没有,姑娘家的心意倒多的很,也不用小的哄。”

    赵婉听着怎么都觉得心中冒火,哼~不就眉毛粗点眼睛亮点脸好看点没啥胡渣子吗?有女子喜欢又怎么了?有什么好骄傲的,她若是男子,也有的是女子喜欢,这莫士麒明明武将出身却最爱装出文人的礼数,成天在太子府上拿着笑脸骗那些年轻宫女,真是……真是……

    可怜一个公主,自小受着各种女先生的教导,此刻竟找不到一个形容词形容自己的不满。

    “掌柜的,你们店里最贵的胭脂是什么?给本公子各来一个色号。对,就这个系列的,春子,这些留了送本公子的姐妹,这款深色的,送给莫家丁,莫家丁心黑,适合这个颜色。”赵婉道。

    春梅应是,却在付钱时尴尬的轻声对赵婉道,“小公子,呵呵,咱们钱带少了……”前面买珠钗玉佩花得太多了。

    赵婉脸红了红,“还不去跟画竹借?”输人不输阵,她才要给莫家丁一个难堪,这个时候春梅来这么一出,真是……叫人无语。

    莫士麒从衣服里取了些碎银给了掌柜的,对赵婉道,“小公子说笑了,小的一个大男人哪用得上胭脂?还是留给小公子合适。”

    赵婉还想说话,却见琼如走来,只得作罢。

    几人一路逛下去,路过彩雀楼时,却听见里面钟鼓宣天,煞是热闹。

    “今日彩雀楼有什么大事么?”琼如问左右侍卫。

    “秉公子,这几日南诏国使臣来访,还带来了南诏的舞姬,此刻正在彩雀楼与外教坊的舞姬斗舞。”画竹道,“公子,老爷让小的备了衣服,只是老爷说,您不可跳飞天舞。”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了胡女舞衣。

    琼如看着那舞衣,心中不觉一暖。知她爱胡旋舞,他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还十分支持……他多少还是懂她的。

    “我们去瞧瞧,今日我只观舞,不斗舞。”她道。

    赵婉已迫不及待拉着琼如的手上了彩雀楼。

    彩雀楼里人满为患,皇帝一早便命人给他们留了上佳的观舞位置,此刻正是南诏舞姬的独舞“孔雀舞”。那女子上身绿色紧身短衫,下着墨绿色长裙,裙摆上间隔绣着红色火焰,长裙打开,如同开屏的孔雀,时而轻啄花冠,时而展屏旋转,真真美不胜收。琼如看得忍不住鼓掌,赵婉却有些跃跃欲试,对琼如道,“母后,儿臣想与南诏的舞者比试一番。”

    爱舞之人看见好的对手定忍不住想切磋切磋,琼如笑着点了点头,只对她道,“记得纱巾覆面。”

    赵婉点头应是,下去准备了。

    不多时,便见赵婉内着浅紫色齐胸襦裙,外着绯色带牡丹图案半臂,肩上浅紫色纱质披帛飘逸出尘。赵婉表演的是踏鼓,传统的中原舞蹈,加上了她的一些巧思,将击鼓和踏鼓一齐用上了。只见她披帛击鼓足踏鼓,一个人便将所有鼓声都包揽了,配上古琴的韵律,将中原舞蹈多姿的底蕴全展露了出来,一曲鼓舞完毕,响起震天掌声。

    琼如坐在楼上雅间里,见到自己的女儿已出落得如此人才,心中难免感到骄傲,只转念一想,要练得这般舞蹈,也不知婉儿花了多少时间和心思,只怕课余之时全用在了舞蹈上。婉儿虽是公主,但到底将来也是要管家的,看来自己还得多抓抓她的课业,免得到了嫁人时还不知柴米油盐。

    想不到自己也成了当年母亲的模样……琼如不禁失笑。

    “娘娘,公主已舞毕多时,臣去看看。”一旁的莫士麒突然出声。

    琼如点头,已有两个侍卫跟着赵婉,她倒是不担心女儿的安危,只是让多一个人看顾着也不是坏事。

    不多时,赵婉已换回了男服回到雅间。琼如看时候不早了,便带着众人离开。未想才出了彩雀楼,就有人拦住了他们去路。

    “这位姑娘,方才姑娘一舞,在下惊为天人,不知在下可否姑娘芳名?”一名华服男子向赵婉作揖。

    琼如将赵婉藏于身后,“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并非舞者。”琼如道,“士麒,开道。这位公子还请让让。”

    武英侯世子看了一眼身前的男子,这男子十分面生,听口音也不是京城人士,怕才入京没多久,不然他不可能不认识。

    “夫人有礼,在下于文扬,去年忝颜中了进士,也算是天子门生,在下家在杭州,去岁任扬州县令。”

    武英侯世子看着眼前的进士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再看不远处有人躲在柱子后面不停偷看,仔细一看,那不是柳尚书家的次子吗?正要出声,却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于公子。”来人正是太子少傅周逸清。

    于文扬一看,是同期的榜眼,现已被提拔的少傅,立刻行礼。

    “于公子不是已经上任扬州县令?怎的还在此处?”周逸清问道。

    “去岁皇上经过扬州调了扬州税赋查验,这几日皇上命在下入京述职。”于文洋回。

    周逸清点头,“这二位是京中贵人,向来不喜人打扰,本官要送他们回府,还请于公子见谅。”

    于文洋又行礼,恭送他们离去。

    周逸清向琼如行了礼,请琼如上自己的马车,“马车简陋还请夫人见谅。”

    琼如向他点了点头道,“少傅不必多礼,便送我们到承天门前吧。”

    “是。”周逸清将手伸出,待琼如扶着自己的手上去。琼如想了想,还是扶着他的手上去了,他的手臂放得很稳,他整个人都看着很稳,只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赵婉和两名侍女扶了一把也上了车,待几人都坐稳了,他才与莫士麒打了招呼,与莫士麒同坐在马车前驾着马车缓缓前行。其余众人都跟在车后。

    到了承天门前,莫士麒对琼如行礼道,“娘娘,刚才那位于县令似乎与柳尚书的二公子一同去的彩雀楼。”

    琼如眸光微闪,并未说什么,只是对他道,“时辰不早了,你去东宫复命吧。”又对周逸清点了点头,才在众人作揖下带着赵婉入了宫门上了凤辇。

    莫士麒收回自己送别的目光,却见周逸清依然痴痴的看着那道已关闭的宫门。

    周逸清转头,正好看到莫世子探询的眼神,他心头紧了紧,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莫士麒了然,“少傅大人,有些人注定不属于您,还请少傅莫动不该有的心思。”他作为太子近侍,与少傅也多有接触,两人算得上莫逆之交,出于两人的交情,他必须警告周逸清,大公主才十一岁,待到及笄出嫁还有四五年,皇上怎么也不可能把公主嫁给年纪大这么多的周逸清的。

    周逸清嘴角动了动,未几脸色恢复如常,“世子说笑了,清只是第一次在黄昏时看这皇宫,觉得庄严肃穆更胜清晨。”

    两人互相行了礼,各自离去。

    是啊,有些人注定不属于他。

    她大约早忘了多年前她赠予手炉和银两的少年。

    可是他忘不了当年将狐裘披上他肩的温柔纤手,和她临走前的美得融化冰雪的笑。

    他终于找到了放在心上多年的人,却未想,自己的心上人竟是永不能企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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