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个多月,陆续有两位婕妤晋了九嫔,按例册封当日皇帝应去新嫔处过夜。皇帝自然没有破了规矩,只是同样的,几位嫔妃第二日都顶着或深或浅的眼圈去立政殿谢恩。

    皇帝的起居注上只说妃子们尽心侍奉,却只字不提皇帝是否降了甘露。到了第二天晚上,皇帝必定脸色不甚好看的出现在立政殿里,只有孩子们的嬉闹能缓了他的不豫。只是夜间必定发了疯的折腾琼如,直到琼如哀哀的唤着“六郎饶了琼儿”才会收敛些。

    如此到了曹美人封充容的第二日,皇后待众妃请安后叫住了她。

    琼如请充容坐上前,“皇上昨夜……待妹妹可否体贴?”

    曹充容顶着乌黑的眼圈似怜似怨地抬头,又低下道,“甚是体贴。妾前半夜跪着给陛下研墨,后半夜陛下准妾站着研墨,过了丑时见妾累得慌,许妾睡下了。”

    “皇上可是同妹妹一起睡下的?”琼如问。

    “妾未知,地上的席褥虽比不得床,但妾确实疲惫,未发现皇上何时上的榻,只第二日一早便离开了,也未唤妾服侍。”曹充容低着头回答,只是末了又道,“陛下已经几年不曾临幸妾,妾本不该奢望,只是……妾……妾以为此次妾能册封,多少是因为……”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琼如叹了口气,命人递了绢帕给充容,道,“你哥哥出了事陛下依然晋了你的位份,他待你如何,你不明白吗?你若为这点事怨他令他疏远了你,岂不叫亲者痛仇者快?”

    充容收了泪,谢过琼如提点。

    琼如也不再多言,又赏了她一个玉如意便让她下去了。

    如今已是七月末,天热得很,琼如翻了几页乏善可陈的起居注便放下了。

    宜心入内,却见琼如正对着窗外已谢了花的琼树发呆,她拿着扇子上前,边扇风边道,“您吩咐的冰镇葡萄汁已经备下了。”

    琼如抬眼看了看宜心,忽然笑着道,“过两天便是你的生辰了,今年让婉儿帮你操办,也当是给你践行可好?”

    宜心一惊,跪在地上道,“宜心不愿离开娘娘,更没有这福分由公主为奴婢办生辰。”

    琼如却道,“你快二十二了,难道要留在本宫身边当个老姑娘吗?婉儿也已十叁了,正好让她练练手操持内务,将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奴婢只想一生一世侍奉娘娘。”宜心道。

    “傻孩子~”琼如拉起她,“这几个月本宫着意叫你多与外人接触,这其中可有你喜欢的?”

    宜心摇头。

    “虽说情爱之事不见得叫人多快乐,可不曾尝过其中滋味,岂不是白费了人世这一遭?”琼如笑道,“若宫墙之中没有看得上的,出了宫慢慢找也无妨。本宫的大侍女想找个如意郎君应该不是难事。”

    “奴婢……若不能侍奉在娘娘左右,奴婢……”宜心说着哭了起来。

    琼如拉着她的手,见她哭得真心实意,小脸蛋红扑扑的,煞是惹人怜爱。

    莫非……

    琼如蹙了蹙眉,皇帝如今虽已叁十有五,可贵气天成的傲人英姿,不怒自威的巍然之势确实依然叫人倾心。

    只道,“有些人看似英伟多情,实则并非良配,朝中多才子,总能找到一个称心之人,可这宫墙之中,却没人能得到心中所想。你这样的好姑娘,不必趟这趟浑水。”

    宜心先是征愣于琼如的话,随后才反应过来,立刻跪下道,“娘娘,奴婢不曾对任何男子动心,这世上只有娘娘是奴婢想要侍奉一生的。奴婢愿肝脑涂地换得娘娘平安喜乐。”

    琼如看着宜心的发髻,一时间不能判断她话里的真假,只扶起她道,“本宫如今甚好……”

    她话还未说完,却听见外间宣唱“皇上驾到”。

    琼如轻拍了拍宜心的手,起身迎驾。

    皇帝拉着她坐上了主位,琼如命人送了葡萄汁上来,亲手倒了  一杯放到他面前道,“妾正欲让人送去甘露宫,不想您就过来了。”

    皇帝宣退了宫人,只盯着她道,“皇后昨夜睡得可好?”

    她愣了愣,他鲜少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叫她皇后,遂正襟危坐,“尚可。”见他眼中渐渐聚起了风暴,又道,“只是后半夜有些凉,妾一个人睡不甚习惯。”

    他发了一声鼻音,道,“你若真不习惯,会把朕推给别人?”

    “陛下纳她们入宫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心中腹诽,嘴上却是不敢这么说的,只低头恭敬道,“您这几年未有子嗣,后宫众人又独守空房,长此以往前朝后殿都不会安宁,妾作为皇后,若一直装作没有这回事那是罪过,作为妻子,不能管好后宅更是不贤……”

    她的话被他“腾”的起身打断,“什么不贤罪过!朕即位已近十年,若连朕的妻子都护不住,还做这个皇帝做甚?什么前朝后殿,朕容得他们谏言,不表示朕容得他们勾连,他们敢给朕不安宁,朕就让他们尝尝身首异处的滋味!”他愤怒的在她面前踱步,“李琼如啊李琼如,你是有多小看朕?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朕看不出来?你!”

    她跪下称“妾有罪,求皇上息怒。”

    他站定在她身前,痛心疾首道,“你就是仗着我拿你没办法。好!你硬要推我出去,我今日便去,皇后给朕不痛快,朕自然要拿别人撒气。你猜猜我会如何对那些宫妃?”说着他转身要走。

    她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抬头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六郎息怒~我~是妾自作主张,妄想着您雨露均沾泽被后宫,妾……都是妾的错,妾不敢求您原谅,只求您莫气坏了身子,妾甘愿领罚。”

    他看了她片刻,苦笑道,“我什么时候要雨露均沾了?叁年了,李琼如,你扪心自问这叁年我待你如何!我做错了事你不能原谅我,我便是日日向你赔罪,夜夜被你打骂也甘之如饴,我只求日日在你身旁,只求你心里有我。可你呢?”他一把拉起她,却见她眼神沉静,她或许焦急难过,可她不曾为把自己推给别人而后悔……“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骗骗我,琼儿再怎么生我的气,也不会把我推向别人的。琼儿,告诉我怎样才能回去?我不求回到五年前,我只求回到叁个月前,我只求你……你会为了我而脸红生气。”

    叁个月前……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她相信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女子是自己,可她不相信他从今以后只有自己,她心里的六郎……却不是眼前人……

    她极力掩饰,可他还是在她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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