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又看了眼餐厅,无论他什么时候回都会摆在上面的粥,果然不见踪影。
    周乾低头稍纵即逝笑了下,今天气性挺大,不然不会连礼物都不要。
    他没急着洗澡换衣服,到祝染卧室门前,抬手轻敲了两下,嗓音带点倦意:“还生气呢?”
    屋内没有人回应,静悄悄的,连布料摩擦的声音都没有,周乾的表情渐沉。
    祝染从外面回来,刚好十二点。
    客厅大亮,男人靠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央岛台边儿上,衬衫领扣解开了两颗,衣袖半卷在臂弯,跟在公司的清冷正经比起来要闲散随性很多,手里端着杯水,另只手抄裤兜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样子像刚回来。
    “咔哒——”开门声响,周乾应声抬头,懒洋洋的目光带点暗藏的审视落到她身上:“回来了。”
    进门就撞进一双黑沉的眸子,祝染心里反射性一虚,想到自己还在生气,又理直气壮起来,懒得理他,甩掉高跟鞋就往里走。
    却被周乾拽住手臂,将水杯塞她手里,“老远就闻到味儿,喝了。”
    温的,祝染触碰到杯子,沉默几秒,到底还是挺给面子地喝了,一下子灌下大半杯,浑身带刺儿似的不耐烦呛声:“行了吧?”
    离得近了,尼古丁混着酒精的味道争先恐后地袭面而来,周乾不由得拧起眉,“你抽烟了?”
    “关你什么事?”祝染用力一甩手臂,看起来只是松松握住,竟没甩开。
    这就很尴尬,但她面上毫无所觉,梗着脖子戳在那儿与对方对峙。
    “不是说过女孩子不要抽烟,晚上不要在外面待太晚?”周乾语气很冷,听起来像放在北极冰川里冻上了三天三夜,修长食指点了点腕上的手表,“自己看现在几点?”
    一字一句似责备似关怀的质问彻底惹毛了祝染,用力将水杯还给他,声音倏然拔高:“这么爱管闲事,怎么不当我爹啊?当未婚夫多委屈你!”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就是不喜欢抽烟爱玩儿的女孩子而已,但又和自己订了婚,还能怎么办,只能认命调l教呗。
    大力推搡之下,水杯里剩下的水溅出来大半,一滴没浪费地被撒在周乾衬衫上,他胸膛以下湿了一大片。
    “闲事?”,周乾低头看了眼,将水杯往后放到岛台上,抬手在身前轻弹了弹,目光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她:“还在生气?生什么气?”
    “礼物也不要,染染想要什么?”
    “我生什么气?”,祝染不可置信,用“你看你说得是人话吗”的眼神瞪向他,整个狐狸背上的毛一通全炸:“你心里没点儿数?这都第几次了,是不是觉得我就不配和你约会?”
    送个礼物半点诚意也没有,从不屑于亲自挑,不如不送。恋人之间,哪个姑娘收礼物看中的是礼物本身,还不是着重心意。
    昨晚在书房加班,其实周乾没记得答应了她的约会,但心知说出来会更生气,便缓了缓语气:“最近很忙,你应该知道,等忙完了再陪你。”
    最近天越和祝氏的合作开始深了起来,又忙着两家在海外的市场开拓,实在是抽不出精力应付小姑娘溢满的闲心。
    她哥哥祝钰也有参与,他先入为主地认为祝染都知道。
    “等你忙完?”,祝染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生动眉眼里的怒气半点没消,抄着阴不阴阳不阳的怪调,“周总可是位大忙人,哪里忙得完?死了都还得跟阎王爷抢生意呢。”
    周乾大学毕业开始,就很少主动陪她,多数是她去公司找他,要么缠着他陪自己,永远都在忙。
    这两年更是三五天面都见不到一次。
    周乾抱着胳膊,不知被哪个字戳中,笑了声,被气的。他掀起眼皮,漆黑的眸子带着深意盯着祝染,直勾勾的。
    这样的眼神,让祝染觉得自己仿佛被危险丛林里最凶猛的野兽给盯上,带着金属质感的冷,很可怕,有种下一秒就要冲上来给她一拳的错觉,潜在的“家暴”威胁使她毫无气节地犯怂,那些炸开的毛悄无声息地抖落回去。
    想起某次偶然撞见,周乾在竞争对手面前,将对方压制得哑口无言,那股子狠劲儿,与平日里大相径庭。
    跟某年初春,学校一死角处从天而降的“英雄救美”一样。将对方揍得白牙和着血一口吐出来,随后擅自从人家兜里拿了手机转一笔不菲的钱财,冷淡扔下一句“医药费”,拉着她这个弱小的“受害者”离开“案发现场”。
    也是那时,她对周乾的横眉竖眼悄然转变成春心萌动,同时也让两家大人终于松了口气。
    顶灯大开,大厅里亮如白昼,男人漆黑的眼,尤如一潭镇压着怪物的深井,试图将她吸进去。
    无论哪个场景,当时祝染都秉着“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则,觉得很帅,但这会儿对象换成自己,头皮直发紧,可不敢再觉得帅了。
    “看什么看?我,我又没说错!”她就不信,以祝周两家的合作,他敢家暴。
    过了好一会儿,周乾突然收回目光,边往前走,边慢条斯理又解开颗扣子,旋即向她倾身过来——
    作者有话说:
    他们之间,两个人都有问题,不过周总还是要火葬场一下才行的。
    第3章
    眼前黑影罩下,带着酒意清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像从四面八方罩过来的网,试图将她捕在其中,祝染几乎是下意识要跑,紧接而下的温凉柔软,却让她的脚步在原地生了根。
    周乾亲了亲她额头,伸手将她回来前被风凌乱在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散漫的言语间和着两分温柔:“染染懂事一点,嗯?”
    清冽炙热的呼吸拍打在她面颊,祝染瞬间愣住,脸颊跟着同步晕红,今晚的酒后知后觉上了头。
    他的唇跟他人一样冷淡,很凉,意外地很柔软。
    蜻蜓点水,一带而过,亲得毫无感情,甚至带着不屑掩饰的敷衍,跟亲猪肉也没两样,但祝染仍是不争气地泄气了一大半,心砰砰如擂,头昏脑涨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虽然从小有婚约,但在这些事儿上她比初恋少女还青涩。周乾很少亲近她,就连这会儿,亲吻额头,都不带抱她一下,吝啬得吓人,亲和抱,只会给她用一样。
    别说什么法式深吻,更是做梦都别想的事儿。
    偏偏她就吃这一套,祝染不太甘心地低下头,用最后的倔强小声吐槽,“吃复读机长大的?除了让我懂事就不会说别的了。”
    每次都这样,怒其不争也没用,她就是贱,无论多生气,随便一个亲亲抱抱,就轻易打发了。
    诡计多端的男人。
    瞧了瞧她神色,周乾直起身,一手抄进兜里,下巴指了指房间的方向,“时间不早了,去休息。”
    这会儿他解了三颗扣子的衬衫豁开条口子,肌理匀称的胸膛若隐若现,以下湿濡的一片像哪位姑娘故意泼上去的酒,隐约勾勒出腹肌轮廓,嘴角勾起点弧度,看起来竟有点风月老手的味儿。
    这副模样走出去,指定比平日里更能招蜂引蝶。
    大小姐想多看又觉得没面子,一双眼很“瞧不上”地斜着他哼了声,拐着弯儿挖苦,“每次都只会这样,还不如你爸会讨女孩子喜欢呢。”
    早在小时候,大人们聚一起聊天,就听说周乾他爹周叔叔年轻的时候是个情场高手,换女朋友比流水还快,说不定这块儿就会遗传,还装呢。
    听见这话,周乾好似微妙地顿了下,淡淡地睨她一眼,“染染想当我妈?不太合适。”
    “……”
    用满口性冷淡的语气开着不着五六的调侃,听得祝染直瞪眼,仿佛他们说的不是他亲爸,而是隔壁老王。
    真.父慈子孝了。
    周乾忽然笑了下,眸光带点不可说的深意看着她。
    还笑!瞧他这事不关己的模样,祝染未消干净的那点余火,又开始东窜西跳,知道他跟他爸父子关系紧张,可也不能跟未婚妻开这样的玩笑吧。但气死属实不是个漂亮的死法,她还是决定好女不吃狗男人亏,转身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她似有所感地回头,冷不防撞见周乾那惯常清疏冷静的眼,底下竟捱着难以言明的压抑克制,如浓墨一样的黑。
    祝染愣住了。
    然而,眨眼又消失不见。周乾边往自己房间走,边漫不经心地解着剩下的扣子,脚步略带倦意,半点不介意给她现场观摩,刚才那一瞬好似只是她眼花。
    但周乾平日的清冷疏淡太深入人心,祝染撇了下嘴角,回头推开房门,拿出睡衣去浴室。窗外寂静一片,夜里的温度相比白日打了个半折,最后一盏熬夜的灯也灭了。
    像一颗非常小的沙砾投入湖中,难以激起多大的浪圈。
    大概是舔狗头一回有点觉醒的兆头,祝染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神经在酒精不怀好意的撺掇下,一刻比一刻活跃地跳着霹雳舞。
    一会儿想到在天越周乾不耐烦地赶她走,一会儿又想到今晚的额头吻,神思混乱之下,成人礼热火朝天的那个晚上也跟着冲出来不嫌事大地凑热闹,闹得她在冷气充足的卧室里大汗淋漓。
    那个晚上,是无论过去多久想起来,她都会面热耳赤的程度,根本无法想象平日里一副无欲无求寡淡圣人的周乾,会有那样热烈的一面。
    但某人如今那副“你别过来,我对你没兴趣”的模样冷不丁闪现在脑海中,祝染又觉得冷气开得有点太足,给她从身凉到了心。
    最后得出结论,周乾是她就算博览群书也搞不懂的男人,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每次怀疑他是不是半点不喜欢自己,只是按部就班遵从联姻的时候,又会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暧昧。
    其实以前,她还在上学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是很和谐的,她上高中,已经大学的他经常会在周五来学校接她一起玩,他毕业,她又上大学,经常没课或周末的时候才有时间跑去找他,一起约会吃个饭,就已经是甜蜜得冒泡泡。
    她一毕业,两家长辈就安排两人正式订婚,如今快一年,再过一个月两人就要结婚。细数毕业后这一年来,她倒是彻底闲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反而不比之前多,甚至他越来越冷淡,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还没公司员工多。
    果然时间久了,就不爱了,渣男。
    可这么多年的感情,无论是甜的酸的,都太让人踟躇无措。
    脑神经不断循环以上不同回忆的拧巴纠结下,隐约听见隔壁的开门声,祝染才模模糊糊睡着。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半,阿姨照常将午餐温在厨房里,她起床就可以吃。
    周乾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请的阿姨没有住家,按时按点来家里做饭打扫卫生,早已掌握了她乱七八糟的作息。
    吃饭时,才将手机开机,微信消息跟放鞭炮似的“噔噔噔”响个不停,全是他们小群里的消息。
    秦昭:染宝,起床了没?
    陈舒华:染宝,昨晚还好吧?
    陈舒华:周总有没有为难你?
    秦昭:染宝!你怎么不说话?
    越到后面,秦昭就跟哭丧一样:染宝!祝染啊……
    祝染看得分外无言以对,嘴里叼着只鸡翅,手拿筷子翘着指头戳屏幕:你爸爸还在呢。
    天气越来越热,再加上跟周乾刚吵了架,祝染最近火气旺得不行,都没心思出门鬼混,秦昭和陈舒华都叫她不出去。
    大学毕业后,她就过着不记天日花天酒地的日子,
    但每到一号,脑子里就跟定了个生物闹钟似的,没一次忘过。
    大中午,祝染还躺在床上,翘着脚一摇一摇,圆润脚趾还跟某种毛绒动物似的一蜷一缩,手里一直滑着微信界面,终于找到那个基本不怎么来往的消息栏,转一笔两千块的账,退出来又重复操作几次。
    第一个转账的对象,及时做出了回应——
    陈遇:姐姐,我还有几天就高考,不用给我钱了。
    祝染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桌面上的日历,才懵懵然地想起,哦,高考在六月啊。
    她想了想,犹豫打字,生疏地关心两句。
    祝染:少玩儿手机,好好考试,一定得考个好大学。
    除了对周乾,关心人对祝染来说,实在手生,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生硬,半点不懂高考前不要给孩子压力的战术,于是干脆又给对方转一笔账。
    祝染:等考试完,拿这些钱去毕业旅行吧。
    想了想,好像缺点人情味儿,祝染又打字:要是考上大学,来容城我带你玩儿也行。
    反正她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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