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干净的眼注视着,突然觉得,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的两人,他有些插不进去,他们有旗鼓相当的家世,自己无法窥探的二十来年的过去,甚至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也分毫不知。
    “够了。”祝染忍无可忍,横眉竖眼地瞪周乾,半点道理不讲,“别以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欺负他!人家比你小了快十岁呢,也好意思。”
    情敌十句,都抵不过自家老婆维护情敌的一句,偏偏瞧着小狐狸真生气了,周乾还不敢放肆,牙酸地收起那副做作的表情,垂眼看她,松散地半开玩笑:“顶多七八岁,没那么多吧。”
    他哪来那么老。
    陈遇突然翘了翘唇角,无论如何,自己本就没有一定要什么结果,不是吗?那天边的神女只需向他伸出手,就已经是弥天的幸运了。
    至少,他有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之于姐姐,也有一定特殊的意义,是周先生怎样炫耀他们的夫妻关系,都改变不了的事情,这就够了。
    祝染懒得理他,兀自与陈遇说:“我送你回去,马上开学了,不要放太多心思到兼职上浪费时间,开学的时候我送你。”
    记得大学开学时,大多数学生都有家长送,陈遇的家长有等于没有,孤零零的流浪猫怪可怜的。
    陈遇没再拒绝,抿唇笑笑:“谢谢姐姐。”
    周乾斜睨一眼陈助理,伴君多年,陈助理早就练就了精准鉴定上司各种眼神的本事,立马收到老板的意思,“陈先生,我送您回去吧。”
    陈遇看了眼周乾,点头:“多谢。”
    不管怎样,两人是夫妻,他怎么会让姐姐当着老公的面送他回家,他们那样的联姻,这种事传出去,恐怕也会对姐姐不利。
    少年离开后,周乾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新鲜了不少,祝染自然也不可能和谐地跟着他去吃晚餐。
    一坐上车,周乾就凑过来,拉着祝染的手按在他肋骨以下,脑袋抵在她肩颈,“嘶”声倒抽凉气,压着声道:“染染可真舍得用劲。”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话时,唇若即若离地蹭着她的颈窝肌肤,灼热的气息一个劲儿往后颈吹。
    祝染也不挣动,眼神轻飘飘地瞥了眼自己按的位置,反倒用力按了按,挑眉扬唇,语气幸灾乐祸地:“这就痛了?周总不行呀。”
    周乾垂眼扫过,小姑娘的手被他随手一按,并没有精准按到倒霉催的肋骨,而是往下偏了三分,滑腻的温热好似透过了衬衫布料、层层肌理,抚摸上他的内脏,那句“工作狂快男”不请自来地钻进他脑子里冲来撞去。
    他立马不痛了,慢悠悠松了手,顺势搂住她的腰,唇往实处贴了下,好似不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又没说痛,至于行不行,只有真不行的人才会被踩到痛脚。”
    男人一说话,就好像在含吻自己的脖颈,又痒又热,祝染皱眉,推搡他的肩,不耐烦道:“少得寸进尺,起开。”
    周乾四平八稳的,纹丝不动,反而搂紧了些,热烘烘地在她耳后嘬一口,低声问:“染染怎么没跟我说过,还认识这么一个弟弟?”
    “弟弟”两个字,跟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咬得“咯吱”直响。
    下班的点,晚夏燥热丝毫未减,人行道人来人往,车子走走停停,高低起伏的喇叭声,听得人心里冒火。
    见到陈遇的第一眼,周乾就直觉他与染染认识了很久,少年看她的眼神,专注且执着,隐忍克制在眼底的情绪,是一眼所见的长时间压抑。
    是之前她总联系的那人吧。
    这使他心底头一回滋生出如此浓重的危机与凝重感,不只是来自少年,而是一朝发现,一直生活于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小狐狸,竟有蛰伏于暗中的窥视者,或许还不止一个;更是自以为了解她,可她却瞒着他很多事情,比如那张卡,陈遇那个少年。
    祝染瞥他,轻哼一声,惯常的阴阳怪气:“我们国家的婚姻法,哪条法规规定了妻子有义务将所有事都告诉丈夫的?”
    别说那时候,他们还没结婚呢。
    傻子都知道,底牌永远要拽在自己手中,才最安全,就是她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时候,也没打算过恋爱脑地将自己的所有和盘托出。
    周乾多了解她啊,一耳朵就听说了她的言下之意,狠狠在她脸颊咬一口,小狐狸当即炸毛,捂住脸,大眼睛水汪汪的,又凶又娇,“你有病啊?真是狗变的吗?”
    他缓慢松开手,松散地靠回后座,心不在焉地解开颗领扣,松了松发紧的呼吸。
    侧眸注视着小姑娘张扬的眉眼,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过段时间爷爷大寿,我们得去祝家。”
    祝染现在与祝家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但祝老爷子对她极好,不得不回去。
    祝染揉着脸,觑他一眼,乐了下,“我爷爷的生日你倒记得清楚。”
    周乾扯扯唇,笑得挺无奈,“那是染染的爷爷,周城的我都不记得。”
    生日在周家,如何都算不上个吉利的日子,他妈还在的时候,每到他生日,她疯得比任何一天都厉害,瞧见他就恨不得掐死,导致他对生日都有阴影了。
    他妈死后,父子俩好似也默契地有意无意忽视了这一天,只有小姑娘每次都执着地要给他过,让他觉得,生日也不全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想起上回他说周夫人产后抑郁,祝染难得没接着怼他,扭头看向车窗外,隔壁车里载了只萨摩,毛绒绒大脑袋伸出后座窗外,脸毛和围脖毛随风飘扬,感觉下一秒就要高歌一曲。
    狗狗真可爱啊,周乾不配当狗。
    “爷爷生日,我们要送什么?”周乾懒懒地靠着,眼神含笑看了眼她赌气的后脑勺,边拿出手机,打开陈助理发给他的邮件。
    “各送各的呗,我管你想送什么。”祝染头也没回,隔壁车道没堵车了,遗憾地望着白花花的狗头越跑越远。
    周乾低下眼,整理成文件的白底黑字印入眼底,目光渐深。
    陈遇,今年考高,容城偏远的贫困小县城,以698高分考上容城大学,算得上是凤毛麟角的人才。
    半天时间,不可能把人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廖廖信息,都是在如今的大数据下,不用费力就能获得的,但其中有一条紧紧抓住了他的眼球。
    五年前,陈遇在西区一家私人超市打过零工,瞧那位置,他记得没错的话,染染十八岁成人礼第二天,跟一群狐朋狗友私下庆祝,就在那边。
    那时候东区刚开始发展,西区的盛景繁华未退。
    当时还是他当的司机,不过与那群人年龄差好几岁,不想小姑娘扫兴,就没跟着一起,等他们玩儿完了才又去接人。
    陈遇当年十四岁,这么小出来打工,说明家里根本无法支持他接下来的高中和大学,现在又出现在染染身边——
    周乾从不相信,世界上有莫名其妙的偶遇巧合。
    蓦地想起,那会儿陈家几欲倒塌,小姑娘成年礼后没多久,跑来问他——
    “周乾,你觉得陈家会不会破产啊?”
    他以为她是担心好朋友,却也没法骗她,揉着她脑袋斟酌着安慰:“不太乐观,但也还不算绝境。”
    “那以后舒华是不是要承担他们家公司?好担心她呀,她能不能行啊?”
    “陈舒华能力不错,不过孤立无援又年轻,陈家现在最缺的是资金。”周乾从小就是圈子里人人羡慕的“别人家孩子”,成年后进入天越,更是锋芒毕露、手腕了得,但他从不吝啬承认别人的优秀。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小狐狸恨不得真变成个小动物天天挂在他脖颈,如果小姑娘真的只是出于担心,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撒娇叫自己感情没什么问题的未婚夫出手帮忙?
    他不是个“梦想让世界上所有乞丐都消失”的无私圣人,但只要她开口的事情,就算有所斟酌,也一定会伸手。
    可她没有。
    甚至什么都不告诉他,是不信任他,还是觉得他也会跟祝家父母一样?是了,小姑娘并没有错,这两年他忙于工作忽视她,与她父母又有什么区别。
    周乾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下,退出邮件,给陈助理发消息:去查华染近几年,影视项目的投资情况。
    作者有话说:
    染宝:我只是个单纯的小狐狸罢了。
    推个预收《她给多少,我出十倍》专栏求收藏呀。
    宋雨宁是c大全校闻名的大小姐,娇纵任性,无人敢惹。
    偏偏有个人处处和她作对,考试抢第一,招新抢新生,就连食堂占位都跟她抢。
    最近,c大校草陈斯屿被人包养的传闻传遍各学院,众多目击证人说得有鼻子有眼。
    宋雨宁不信,那种讨人厌的狗东西会有瞎眼的看上?
    直到,她亲眼在校门口撞见——
    陈斯屿吊儿郎当斜靠在豪车上,睨着容貌精致的年轻女人,眉眼冷淡:“给钱就行,别来学校找我,要脸。”
    宋雨宁看得兴奋,整治死对头的机会来了!
    所以等女人走后,她抱着折辱死对头的心理,走到陈斯屿面前,神情倨傲:“她给你多少,我出十倍。”
    陈斯屿饶有兴致的眼神从上到下往她身上一扫,拖着懒散调子:“行啊。”好似还挺兴奋。
    宋雨宁:不愧是以色侍人的狗东西。
    *
    这天,宋雨宁支使陈斯屿陪自己逛街,正在与他争执要不要买露肩裙子的时候,偶遇他前任金主。
    漂亮女人看了她一眼,笑看着陈斯屿,殷切道:“斯屿,你不认我没关系,将来你娶老婆总要给彩礼吧?”
    宋雨宁:???
    女人走后,她咬牙切齿地问陈斯屿:“她到底是谁?”
    陈斯屿勾着她肩,欠欠地笑得不行,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生理角度来讲,她是我妈。”
    “……”
    第25章
    预示着初秋降临的连绵细雨突如其来, 夏日的尘埃被洗刷干净,连带着容城天气的火爆脾气都被调l教得温和了许多。
    最近周乾每天踩着点来给祝染做饭, 试图温水煮狐狸。
    今天也是如此, 照常用指纹开门,门锁没有反应,输入密码, 提示密码错误。
    周乾拧起眉,明白过来, 小狐狸这是终于换了门锁,无奈笑笑,只好沦落到老实按门铃。
    但门铃响过很久,也没人来开门。
    周乾的心脏逐渐下沉,又去哪玩儿了, 或者是故意不想见他?
    明知大小姐是宅不住的性子,每天乖乖在家才是奇怪, 但一想到这两天查到的那些东西, 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从没有像这样心如柳絮、飘荡不安过。
    这几天, 他让人了解过陈舒华的处事风格, 不可否认,她有几分能力,但是过于保守, 缺乏野心, 但华染的部分项目——特别是很赚钱的项目,风格明显与她不一样, 大手大脚的资金投入, 好似根本没考虑过风险盈亏, 但最后,确实赚了不少。
    除了陈述句,华染的第二大股东却没有公开,对方好似只持有股份,并无实权,因为华染其他股东的份额远没有那么高。
    一切,都很明显,或者说掩饰得十分敷衍,因为无论是他还是祝家,都不会平白无故地关注完全不同领域的华染。
    就这么几年,她就计划好退路,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有狡兔三窟,她从来没想过这辈子可以依靠他,包括在她成年以前也是——小狐狸天性狡诈,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都如陈舒华一样,心甘情愿地宠着她,所以少了一两个也没关系。
    狐狸天生狡诈,不知道到时候祝家会不会后悔,如果好好培养,或许祝氏有望超越天越,不过也说不定,狐狸更爱玩儿,若不是没有安全感,她才懒得费这些心机。
    没觉得多意外,能那么早看出祝家父母的用心,已经足够证明她的聪明,看完那些,周乾只余后背阵阵发凉。
    周乾记得,在她还小的时候,李家小女儿跟染染他们几个其实玩儿得不错,后来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闹掰,那会儿小姑娘正讨厌他,也就阴阳怪气骂了他一句“蓝颜祸水”,转头又没心没肺地跟剩下那些朋友们嬉皮笑脸,玩儿成一团,好似李佳芮从没在她的朋友名单里存在过。
    好像还有其他人吧,时间太久了,无关的人,他是在没太注意。
    她好像一把在阳光底下金灿灿的沙子,紧紧攥着手心,自以为抓住了,却又控制不住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间溜走。
    周乾靠在冷冰冰的墙上,眼神出神地盯着电梯看了会儿,自嘲地扯了下唇。
    说实话,挺后怕的,怕自己跟她那些决裂的“朋友”一样,成为可有可无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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