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账本有大哥大嫂看着,我不用学。”

    “若是以后分家,你们总得自己学了看。”

    说的十分有道理,石榴想了一下,道:“若是如此,便叫陈三学了就是。”

    吴桂香呵呵笑道,“我娘常说,男人管着钱,女人心里也要有本帐。你现在不想学,以后若是想了,找我便是。”

    “多谢大嫂。家中一年100两出息,可够用?”

    “刚刚够用,不过家里也不止这收入,陈大经常贩货物,二弟外面做工的钱也交上来。不过我嫁妆收的租子,二弟妹绣品卖的银子,都自己收着。弟妹若是有赚钱的法子,也不必上交。”另外还有陈秀才的束脩,陈大娘卖的绣品,这是这些吴桂香没说出口,晚辈哪里能算长辈的银子?

    看吴桂香这样真诚,石榴也不隐瞒,将自己想要卖吃食的想法说了。

    吴桂香沉吟片刻,道:“富贵的人家,家里有厨子,并不随便吃外面的东西,贫苦的人家,也很少从外面买东西。当然,也并不是说卖不出去银子,如今太平日子,不少人家有闲散银子,也愿花两个钱换个胃口。是以,你便摸准这些人家喜欢买什么,另外找个好铺子寄卖,价钱也要定的合理。”

    行家啊,石榴立刻用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她:“这里头这么多学问,多亏大嫂提醒。大嫂发发善心,再提点我一番。”

    “我一时还想不出,等我回去问问我娘。我妹妹这些年一直在铺子里帮忙,也比我懂得多些,弟妹不如以后问她。”吴桂香道。

    石榴尴尬笑了两声,你妹妹的事如今比赚银子的事还让人烦恼呢。免得吴桂香看出端倪,石榴赶忙又跟她到了谢,回了自己屋。

    吴桂香这样帮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却对她的事却不上心,实在太不厚道,石榴便想着再回家一趟,看事情有何进展。

    家里离得近,就是任性,石榴趁着没人看见,往家里溜了。不过她却不知,陈老爹又瞧见了。

    刘老实见了石榴,高兴道:“你回来了,我正准备让大石去跟你说,我昨日去找大山了,也见了桃香,是个好姑娘,长得不好,不过性子刚强,跟你娘一样,是个能操持家的。”

    “那200两的嫁妆不怕了?”石榴好笑道。

    刘老实笑道:“不怕了不怕了,大山说一文都不用,全让桃香自己收着。村里人若是说闲话,就这么说。”

    石榴真是哭笑不得了,事情也没什么改变啊。看来还是大山能耐,比她了解刘老实。既然事情解决了,她爹不难受了,她也不用愧对大嫂了,石榴也轻松了,道:“我前两日跟王媒婆说要明年才说媒,爹若是等不及,再去王媒婆说一声便是。”

    “不用不用,大山也说明年再提亲。”刘老实笑道,“他还想再存点银子。我跟吴家也说了,他家应了。”

    “行,那我回去了,爹要是缺银子,就跟我说一声,有啥事也让大河去找我。大山成亲是大事,我也这姐姐也得尽尽心。”

    “大山娶了媳妇还有大河大石,还能一直跟你要银子?你好好过自己日子就成,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怎么就不能一直给?哪有出嫁女不向着娘家的。”石榴道。

    刘老实笑了两声,也不多说。女儿有孝心是好,不过他也不能让家里拖累她,便是去借银子都比要她银子好。

    石榴很快到了家里,陆续看到村里不少人家进出陈家,见了她都笑着打招呼,春花更是拉了她的手,道:“小陈婶,许久没去我家,有空去玩玩啊。”

    石榴被小陈婶雷得酥麻,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春花嫂快别这么叫,我对了你可叫不出侄女来,你喊我名字就成。”

    春花笑道:“咱两各喊各的总成了吧。行了,你快回去吧,家里堆了一屋子东西,快去瞧瞧,嫁进秀才家就是好,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银子进门。”

    石榴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说啥。她进了屋,真是看见了满屋子的东西,除了稻谷花生豆子等,还有鸡鸭活物,连篮筐、桌椅等手工活,而吴桂香脸色发沉坐着,见了石榴,只叫了声弟妹,便不说话。

    石榴看陈大娘也是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

    陈大娘答道:“你看这些个篮子,家里又不缺,卖又不好卖,该如何是好?若是老大回来,怕是又要发脾气。”

    陈老爹劝道:“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做什么,少赚些就少赚些,总饿不了肚子。”

    “谁说不是这个理。”陈大娘叹气道。

    吴桂香张了张嘴,终究没将要说的说出口。不过她憋的也难受,拉了石榴回房,与她抱怨道:“村里人真是越发不讲究。长辈们舍不下面子,一年年忍了,收上来的租子越来越少。陈大去年就发了脾气,今年见了这些个破烂东西,只怕要骂死我。可是,这家里我又当不得主,别人送了些没用的东西,我刚说了两句,爷就要说算了,我能怎么着?”吴桂香越说越委屈,拿起帕子抹眼泪,“外村人五分的租,一点不能少,村里人不过四分租,还拿破烂东西抵了,这一出一入,损失了多少银子。”

    看着好像不像是因为受委屈哭的,而是舍不得银子?石榴不确定地想到。

    她拉了吴桂香的手,安慰道:“大嫂别担忧,这事等大哥回来,交给他,你记账便是。若是大哥怪罪大嫂,你只将我们叫出来,自会跟大哥解释清楚。”

    吴桂香立刻将眼泪擦干净,道:“弟妹说的是,就让陈大处置,凭他那臭脾气,只怕要将田地收回来租给外村人。”

    所以,果然是为银子哭吗?石榴忍不住在心里发笑。

    因为吴桂香想要证人,便要拉了石榴一起记账,石榴也不好献丑,拉了陈三过来。

    陈三不耐烦道:“我明年四月要考学,哪里有时间记账?”

    石榴才不理会,道:“经国济世,离不开经济学问,你若是连帐都不会记,如何做官做学问?”

    陈三学问没学好,竟然无言反驳,只能被石榴拉着出门。石榴看他一脸不情不愿,赏给他两个香吻,道:“快笑笑,跟了我做事还不比你一个人闷着头看书强?”

    笑是笑不出来的,陈三红了脸加快脚步去帮忙记账。

    ☆、第29章 卖粮食(一)

    陈大出了远门,陈大娘只管家里的事,陈秀才在学堂用的心思比在家里还多,陈二看了帐就头疼,陈三儿更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拉他过来记账都困难,陈老爹是有心无力了。今年收租之事便落在陈家三个儿媳妇身上。吴桂香有心又有能力,便让她带头,石榴凑旁边打打下手学经验,杨花儿则是怕两个妯娌趁机占便宜一直以监工身份盯着。

    吴桂香将账目总好,趁着家里人全,将情况一说:“这是今年交上来的租子,八十两现银,娘你收着,另外还有,25石大米,50石杂谷,鸡鸭活物、菜油、花生,还有这些个手编的篮子,簸箕,爹娘你看如何处置?另外,村里还有几户人家没交租,又是何章程?”

    陈秀才凑个人数,闭了眼默想明日要授课的事。

    一般的事往年也有成例,陈大娘立刻道:“家里人口多,米面粮油都要些,将米和谷子卖一半,其余都留家里吃。”

    吴桂香笑道:“还是娘安排的妥当。村里没交租的人家可是要催一催?”

    陈大娘便不做声了,自是要催的。只是让谁去催她却不好说。她自己是开不了口。一个村的,如何催人交租?像陈贵家,有个卧床的老娘,一年吃药比吃饭还多,不知花几多银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如何开口跟人要租子?还有那陈柳家,一屋子泼妇,那陈柳又不是个能讲理的,你若是催租,说不定要拿大棒子打人。

    陈大娘心里头犹豫,便拿眼瞧陈秀才,却见他闭了眼,嘴里念念叨叨,陈大娘脚一踢,气道:“这屋里商量正事呢,你在作甚?”

    陈秀才一脸“你懂啥我在忙家国大事”的表情,“这几日学堂里又来了个几个后生,要学字,我在编杂字,吃穿住行上常用的都教了,免得他们到时候抓瞎。”

    “编编编,家里的事都没弄清楚,还管别人的事。”

    陈秀才一脸的不以为然:“家中有何事?学生既唤我一声先生,我自要授业解惑。家中诸事,全交几位佳媳便是。”

    一句话,他不想理。陈老爹不敢让他理,他能将别人家的租子全免了。

    被带了高帽子的儿媳妇只能继续为难道:“若是现在不催了,隔几日到年根下更不好说,总不能大过年找别人晦气。家里男人多,若是我们女人出面,只怕要说闲话。二弟,不如你去跑一趟?”

    陈二吭吭哧哧道:“这个……这个难呢。”

    杨花儿更是不怕揭家丑,嗤一声笑道:“大嫂,你让老实人去要账,不是难为人吗?人家说一句没有,他就没话了,跟他哭两句穷,他站都站不住了,别到最后让他给别人倒找银子。”

    欠账的不是交不出就是耍滑头,老实人去了确实施展不开。

    最后,众人瞧陈三,他警惕看了石榴一眼,道:“我明年要考学呢。”

    石榴也不坑他,主要是她觉得凭陈三的清高样,也不像能催债的。

    陈大娘看个个紧皱了眉头,大嗓门道:“这有啥愁的,又不是欠了别人家租子还不起,别人欠租的不愁我们这收租的还要愁?这不还收了不少银子,能过个好年呢。没交上的,等着老大回来去要不就得了,就是挨到明年也没啥,还能赖了不成?”

    这话说的让人心胸开阔,石榴不免也觉得自己受了吴桂香影响,着相了。她笑道:“娘说的对极了,这些事都是大哥做熟的,能做的我们就先做了,做不了的,等大哥回来拿主意便是。”

    吴桂香叹口气,她原想是趁了陈大不在,施展下能耐,怎奈这世道终究还是男人的。她自认不输男人,不仅能记账,催租也是能行的,只是她若是去要租子,不说村里人嘴长说陈家男人不中用,便是收回来了,只怕家里长辈还责怪她坏了情面。

    将心里头的失落掩了,吴桂香笑道:“既如此,那我们这几日便把能卖的卖了,不能卖的都收着等陈大回来再说。”

    卖粮食都是往日的主顾,倒也不需要多操心,只需要将谷物拉过去让人瞧了,按了品质定个价。陈二套了牛车,杨花儿和吴桂香两个一起去了,一共拉了三天,到第四天,只拉了两个袋子,她们两便招手让石榴一起坐了去镇上玩玩。

    石榴这几日上午跟了陈大娘学阵线,虽说没学出什么东西来,但是手上已经好几个窟窿眼了,还被陈大娘骂了好几句聪明面孔笨肚肠,白长了双灵巧的手;下午练字,写出来的字依然没有摆脱一团糊糊的命运,陈三更是对了她摇头叹气,别人见了还以为她得了绝症似的。受到这么大的身心伤害,急需治愈。

    她们一说,石榴立刻应道:“大嫂二嫂等我会儿,我去屋里拿点儿钱,快过年了,买点儿白面、白糖和肉回来炸丸子蒸饺子,再做些糕点。不知道有没有南瓜子儿卖,若是有也买点儿炒着吃。镇西头还有家卖上好的糯米粉,买回来蒸发糕元宵糯米粑。”

    “快别说了,口水流了一地。”吴桂香笑道。

    杨花儿也笑道:“一家人吃的,哪里用你自己掏银子,你从账上支点银子便是。这几日我们买粮食足足卖了二十两呢。”

    吴桂香却笑不出来,以往能收个120两左右,今年好收成,不过收了100两,显得她没用。

    她是女强人的心思,不仅杨花儿不懂,石榴也不懂,刘家种一年地才能赚几个银子,果然陈家比她家有钱啊。

    杨花儿这两天跟了吴桂香跑来跑去,学了不少东西,昨日还帮着跟米店老板讨价,是以很有些自得,对石榴也格外亲切,亲自扶了她上牛车。

    石榴很有些受宠若惊了,打趣道:“多谢二嫂。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二嫂对我可好了。”

    杨花儿瞪她一眼,“我几时对你不好了?快坐稳了,别光顾着耍嘴皮子,摔下车了。”

    “这才是二嫂的作风啊,刚那温柔的小娘子是谁?我可不认识。”

    “你个死妮子,让你骂我凶,看我不撕烂你嘴。”杨花儿作势要掐石榴嘴,两人闹成一团,倒把陈大娘给引出了屋。

    “闹个啥,快些走,要不然赶不回来。”

    石榴跟杨花儿相视一笑,都放了手,整了整衣裳。两人难得这样亲近,倒都有些不好意思。

    石榴先回过神,问道:“要不要问问娘有什么可买的,左右这车大,能拉不少东西。”

    杨花儿给她个“我懂”的眼神,扬声道:“娘,今儿天好,您也出来走走?这趟拉完了,杨老板便要付银子了,也得娘收着,要是揣我兜里,这怕一路都要提着心。”

    说完,她给石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接上。石榴想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杨花儿满脸的信任,只能应了头皮道:“二嫂说的对,娘也一起去镇上走走。呆家里头多闷。”

    陈大娘回道:“你们几个滑头的,又想哄了我去付银子,我忙着呢,你们自己耍去,买的家里用的从账上支银子,要是买胭脂首饰,自己掏荷包。”

    被戳破了杨花儿也不在意,笑道:“哪里还买首饰,今儿个买的正经东西,弟妹要买面粉回家做糕点,大嫂还说买点野味儿过年。我想着,家里这么多人,总要买两匹布做件新衣裳,娘你说是不是?”

    陈大娘一听,也心动,可不是办年货的时候了。女人家哪个不喜欢买东西的,听了要购物还不是得跑着去?不过陈大娘可不愿这想法被媳妇知道,故意板着脸道:“我还得去看着你们点,别把银子都败光了。”

    嫁过来这么些日子,陈大娘是个什么人,石榴也是明白的,她摆了婆婆的款,对几个儿媳妇却并不坏,说些好话哄了她开心,很是好说话的,当然若是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只怕你说什么都能听。这一时半会儿变不出大胖孙子,但是哄人全靠上下嘴皮子扒拉,最简单不过的是,石榴等三人赛着给陈大娘脸上抹金。

    “好了,好了,都闭嘴。”陈大娘假装捂了耳朵,“把银子都哄了去,明年喝西北风?”

    “娘你真是,我们说点儿好话表孝心,非说我们哄您银子,这不是寒我们的心吗?”杨花儿做出委屈的样子。

    “待会儿你一文钱都别花,我就信了你的话。”陈大娘道。

    杨花儿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张着嘴眨着眼半晌无言。

    石榴和吴桂香忍笑,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好在陈大娘心情好,也不很为难杨花儿,“好了,别把眼眨坏了,呆会儿给你一个银角子花花,不过可不准给你自己买布。你做绣活儿卖的钱,我一个铜板都没要,要是花公中的钱买针线,可说不过去。”

    杨花儿连忙道:“娘说啥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今儿个买布给爹娘和爷爷一人做一身衣裳。大嫂和弟妹两个要做衣裳吗?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个什么样子的,你们自己买了布,我帮你们做。”

    石榴刚成亲,有几件衣裳没上身,辞谢道:“多谢二嫂,我衣裳尽够了,今年不用做。”

    吴桂香也说不用了,让妯娌做衣裳,便是自己扯布,那也是好大的人情,她还不如拿回家让桃香给她做。

    天气冷,几个人挤在一起,说说话,倒是好过了许多。不一会儿到了镇上,几个女人都摩拳擦掌,要大展拳脚了。

    ☆、第30章 卖粮食(二)

    现在是年节,镇上人多,牛车走的缓慢,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镇西头的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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