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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铭安大厦的顶层,时傅开会期间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看到林嘉因没发消息过来,中场休息时,他就发了一条过去,过了一会儿没有回复,时傅猜测她可能在花园,因为这段时间她几乎断了社交。
    时傅没再发消息,因为他不想给她造成压力,不想让林嘉因感觉到他的紧张和小心翼翼,也不想像对待病人一样对待她。
    同时时傅也在暗示自己,他的嘉因正在慢慢变好,他要相信她。
    需要时傅在场的部分都被助理调整到了一起,时傅阐述完毕后,就和时秋铭说了一声,准备提前离场。
    “时总,昨天那份签字的文件好了吗?”卫峰看时傅从会议室出来,走到了他身后。
    “跟我去拿吧。”时傅没有停下脚步。
    开往林栖路的路上,时傅看着手机,距离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难道睡觉了?
    时傅没再给林嘉因打电话,他想让自己尽量正常点,路过酥心堂的时候,时傅让卫峰停车,他进去给林嘉因买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
    “最近有新开的餐厅吗?”时傅问卫峰,他想带林嘉因出去吃。
    “您想吃哪种的?”卫峰不知道老板是想体验生活还是怎样。
    “好吃的。”时傅言简意赅。
    “南大街有一条小吃街,您可以去试试。”卫峰想了想说。
    小吃街?时傅很少有机会去这样的地方,他猜林嘉因应该也没去过,时傅点了点头,记下了。
    二十分钟后,车停了,时傅输入密码进去,来到客厅没看见林嘉因的身影。
    “嘉因,来吃点心了。”时傅放轻了声音,眼里挂着笑。
    “晚上我们去小吃街逛逛好吗?”
    但时傅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应,时傅的不安渐渐漫上心头,接着,他提着点心上楼。
    茶厅没人。
    卧室没人。
    衣帽间没人。
    书房也没人。
    最后,时傅推开了浴室的门,他往里走了几步,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浑身的血液瞬间停止流动。
    白色的裙子,黑色的发,红色的血……
    点心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凌乱的颜色刺激的时傅眼前发白,他僵在那里,好像被夺走了呼吸,心脏也跟着停止跳动,他甚至不敢上前。
    短短的几步路,时傅走得虚浮,他没有叫林嘉因的名字,也没有探她的鼻息,他用起全身的力气,将林嘉因从一池血水中捞出来,然后踉跄地往楼下奔去。
    卫峰在车旁等时傅拿文件,但看到时傅急急地抱着林嘉因出来,卫峰不由得睁大了眼,他连忙打开车门,等时傅和林嘉因上去后,卫峰慌忙启动了车子。
    时傅坐在车上一句话都没说,他像灵魂抽离一般,呆滞地坐在那里,他垂着眼,紧紧贴着林嘉因血色尽失的脸,紧紧抱着她冰凉的身体,然而手却止不住得颤抖。
    他以为她好了,他以为她好了,他沉浸在她编织的假象中自我感动……
    他不敢叫她,他怕没有回应。
    他不敢晃她,他怕晃不醒。
    他不敢呼吸,他怕时间流逝。
    一路上,卫峰把车速开到了最快,他一边联系医院让人准备好手术室,一边联系附近的交警说明情况,最后,交警带着他们一路绿灯去了医院。
    到达医院后,已经有医护人员在等着了,直到进入手术室的前一刻,时傅才松开林嘉因。
    手术室的灯牌亮起,时傅僵硬地站在门前,望着红色的灯牌一动不动,黑色的大衣湿得厉害,血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滴落,但他好像什么都察觉不到。
    半个小时过去了,时傅依旧站在那里,黑色的身影像一座墓碑。
    如果她死了,他就是她的墓碑。
    卫峰看着时傅孤寂的身影,想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下,但走到时傅身边,卫峰好像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心死,卫峰抿了抿嘴唇,没再开口。
    过了片刻,时秋铭和司念都过来了,司念原本想质问时傅,可是看到时傅的样子,司念眼眶红了,她极力忍下了嘴边的话。
    一个小时过去了,时傅还是站在那里。
    两个小时过去了,时傅依旧没有动弹分毫。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司念和卫峰纷纷起身,可是时傅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他沉沉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出来摘下了口罩:“失血量太大了,还好送来的及时,过两三天就会恢复意识。”
    “怦——怦——怦——”
    医生话音落地,时傅的心跳才回到身体,他听着自己的心跳,眼睛猩红,他用力地呼吸,像一条濒死的鱼刚露出水面……
    司念擦了擦眼角的泪,手术室外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随后,林嘉因被送入观察室,几个小时后,各项指标逐渐平稳,又被送入了病房。
    夜深人静,病房里,时傅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看着林嘉因依旧惨白的脸,又看着监护仪上她心跳的波动,时傅这才相信,她还是活着的。
    天空渐渐泛起了白鱼肚,时傅在病床前从长夜坐到天明,没有动弹,没有合眼。
    比起林嘉因,他更像一个将死之人。
    司念一晚上也没睡觉,早晨,向赫和司念出去为时傅买了点早餐。
    “吃一点。”向赫把粥盛到碗里,递给时傅。
    时傅没说话,也没接,他好像听不见一样,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眼里只剩下了林嘉因。
    “嘉因醒了之后还得你照顾,你别再病倒了。”司念低声说。
    时傅依旧没说话,最后,早餐凉了他也没动,司念和向赫从病房出去了。
    “你去睡一会儿。”向赫对司念说。
    司念摇了摇头,眼泪没有预兆就流了下来:“如果那天我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向赫没见过司念这么温顺的样子,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依旧算不上好,似乎只有在遇到林嘉因的事情时,她才会把情绪显现出来。
    “守不住的,她需要‘死’一次,才能生。”
    向赫的话虽然不是那么好听,但司念明白这个道理,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临近中午,周姨来给时傅送午饭,还给他带了些换洗的衣物,但任周姨在旁边如何劝说,时傅依旧没开口说话。
    他的灵魂,好像跟着林嘉因一起走了。
    夜幕再次降临,林嘉因依旧没醒,时傅还穿着昨晚的黑色大衣,衣服上不明显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过了好久,他终于起身去了病房内的浴室。
    时傅洗完澡出来,他换上干净的衣服,轻轻躺在了林嘉因身边,他握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侧身一直注视着她。
    时傅不敢闭眼,他怕了。
    过了好久,时傅将手放在林嘉因心脏的位置,感受着她心跳的脉搏,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感受着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信号……
    第三天,时傅坐在病床前练习削苹果,然后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林嘉因。
    这几十个小时里,他没有出病房一步,也没有合眼,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他用这种极端自虐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来承受林嘉因所受的苦。
    第三天下午,林嘉因终于醒了。
    时傅正在削苹果,他习惯性地抬眼,捕捉到了林嘉因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也跟着颤了颤。
    林嘉因慢慢睁开眼,她双目无神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过了片刻,意识才渐渐恢复。
    “醒了?”时傅语调平静,但一开口,却像是混入了风沙般的嘶哑。
    这是三天来,时傅说的第一句话,他口中的“醒”,更像是“活”,对于他们来说,这仿佛是另一世。
    听到声音,林嘉因慢慢扭头看向一旁,在看到时傅的脸后,她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眼皮也跟着逐渐发烫。
    过了一会儿,医生来到病房为林嘉因做了个检查,又跟时傅说了一些饮食注意事项,然后就离开了。
    病房内,沉默再次蔓延,林嘉因的目光一直落在时傅身上,可是时傅却移开了视线。
    “饿不饿?”时傅哑声问。
    “饿。”林嘉因其实还没有恢复饥饿感,但是他不理她。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周姨一个小时前送来的鱼汤,时傅打开保温桶,盛了些汤到碗里,然后他把林嘉因搀扶起来,往她背后放了一个靠垫,时傅坐在床边喂她。
    在时傅伸过来勺子时,林嘉因微微张嘴,她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看着他下巴新生的胡茬,心中阵阵酸楚。
    时傅无声地喂完林嘉因一碗鱼汤,然后坐在床边继续削苹果。
    林嘉因注视着他熟练的动作,还有手上微不可查的伤口,还有他平静中的隐忍……
    躺在浴缸里的几个小时,她脑海里全是他的脸,从他们相遇到最后的那一个吻,所有的片段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
    林嘉因想,这样离开也值了,但此刻再见到他,她觉得这样更好。
    “对不起。”林嘉因眼眶湿润。
    听见这三个字,时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起身,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一旁,然后把水果刀放在林嘉因手里。
    “做什么?”林嘉因忽然有些慌。
    时傅紧紧握着林嘉因的手,在自己左手腕相同的位置狠狠划了一刀。
    “不要!”
    “这一刀,怪我没有早点遇到你。”
    “这一刀,怪我四年前没有把你拉出泥潭。”
    “这一刀,怪我没有能力让你足够爱我。”
    “停下!我让你停下!”
    时傅在左手腕狠狠地划了三刀,刀刀见骨,林嘉因眼泪止不住得流,她拼命想挣脱开他手掌的禁锢,却怎么都挣不脱,她无助地摇头,无助地大喊。
    “对不起,不要,求你不要……”
    “我恨第一个遇到你的人不是我,也恨拉你出泥潭的人不是我,嘉因,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时傅双眼通红,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他忽然想到,在斯嘉丽每次需要瑞德的时候,瑞德都不在身旁,她被命运逼着从一个小女孩成长为无坚不摧的乱世佳人。
    “医生!医生!”两人的手上双双染上了血,林嘉因拼命叫医生。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时傅笑了:“这就心疼了?那你自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发现你一动不动地躺在满是血的浴缸里,林嘉因,你也心疼心疼我!那一刻,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医生!快来人医生!”林嘉因眼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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