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漆黑的前方在盖上一层雾后更难以辨识方位,在这烟雾瀰漫的世界里,女孩又该如何辨识是非?
    那些用来衡量「平常」世界的度量衡,似乎对自己而言并不管用。
    而那些对常人来说不正确的事,或许对自己来说是最正确的。
    「那是诈骗集团啦!」
    成美看着眼前的员警有些瞠目,从刚刚开始就不曾眨过的双眼就像内心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一般,好像眨了眼就是默认了自己的蠢。
    j不断传来的催促讯息,以及成美认知到此刻已没人能够解救自己了,那个当下成美才警觉这件事应该报警而不是自己私下解决。
    意识到这点的成美有些傖惶地从小巷子内站起身,走到大路边招了辆计程车后用这怎么样也无法安定下来的语气战斗着和司机先生说要到最近的警局。
    或许是自己有些慌张的神情,成美多次察觉到司机先生从后照镜偷瞄了自己好几次,只是成美根本没心思在意那点小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安危。
    进到派出所后,坐在最前面的警察立刻站起身询问成美想办理什么业务,成美语气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我、我被恐吓了,我想要报案…」成美感觉情绪低到了谷底,那种不安感一直挥之不去好像那伙人就在不远处监视着自己。
    负责与成美接洽的员警还特地安排了女性员警来替成美作笔录,成美被领到另一间隔间,负责承办的女员警示意成美坐在电脑桌旁的椅子上,自己则是坐在了电脑前。
    「你说你想报什么案?」员警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同时询问成美报案内容。
    「我被人恐吓了,他说如果我不照着他的指示买点数就要对我家人不利…」成美想到方才对方威胁自己的内容,此刻便觉得不寒而慄。
    「点数?他让你买点数了?」员警在听到关键字后反问了成美。「那种叫人买点数的都是诈骗集团啦!能具体和我说一下事发过程吗?」
    成美将从一开始自己在交友软体遇到j,到今天人没出现反而不断地向自己索取现金的事一一向员警说明。
    「这很明显就是诈骗啊!交友软体上很多这种的啊,遇到女的说是做男模,遇到男的就说是做酒店小姐!」员警虽然有些替成美被骗走的那笔钱感到惋惜,但也看多了这样的案件。
    「其实我是知道他在骗我钱…」成美低下头盯着因焦虑而不断抠着死皮的双手。
    「知道是诈骗你还被他骗?」就连员警也有些错愕,既然知道对方在骗自己那为什么还…?
    「因为他威胁我的家人的生死!我不能看到我母亲受到一点伤害,他这辈子…已经承受得太多了…」成美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哽咽,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但你放心那些人是绝对不可能找到你家的,就算他们真的技术那么厉害也不可能乖乖出来,他们这些做诈骗的比谁都还怕被抓!」员警看到成美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做到稍微让成美安心的程度。「唉…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笔录还是得做。」
    从派出所出来后,成美没有回到租屋处,反倒是来了车站。
    站在时刻表前的成美抬头望着不断闪动的列车班次,手里那张因握得太紧而出现皱摺的车票目的地是老家。
    —现在,好想回家。
    在身上的钱全都被骗光的当下成美只想回家,那股一直哽在喉间的酸涩感让成美始终无法振作起来,只知道如果就这么回到那谁都不在只有自己的租屋处的话,一切都会被摧毁的,不管是仅存的意识还是生命。
    或许这股委屈感只有在看到母亲时才能有所缓和吧?好想回到以前懵懂无知只知道依靠着妈妈的那个时候,因为不管如何母亲都会抱住自己不让自己倾倒。
    成美早就放弃思考了,放弃思考今天一整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放弃想起自己不管怎么哀求j都不肯放过自己的事实,就好像一直以来的自己,不管怎么哀求,现实都不肯放过自己一样。
    叹了一口气后,成美通过了闸门。
    -
    晚上八点刚过,家里的门锁发出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丽芳有些警觉地停下手边的工作。
    这个时间点是谁回来了?
    不可能是成贵,平常成贵不到半夜是不可能回家的,成美就更不可能了,这个时候成美应该在租屋处啊?
    「妈。」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成美。
    「成美?怎么回来了?」丽芳本想站起身,但碍于打着石膏的脚也就不执意起身了。
    「就是想回来看看你,顺便看看你脚的状况。」成美看了一眼丽芳的脚,接着又看了看桌上的家庭代工。「还很多吗?」
    「没有啦,就剩一点了。」虽然成美嘴上是那么说,但丽芳一看就知道成美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身为母亲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我也来帮忙吧?」成美将包包放下,坐到了空着的那张塑胶凳子上。
    丽芳见成美坐下帮忙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内心正盘算着要如何询问成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依照成美的个性,只有他想说的事他才会愿意开口,大部分都只是用‘’没什么‘’来带过。
    「成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说喔!」犹豫了许久,丽芳还是开口了。
    「哼!」成美抽笑了一声后,立马低下头去,果然还是被母亲看穿了。
    丽芳见成美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有些后悔自己开了口,是不是不问比较好?
    「妈…」许久过后,成美终于开口了,只是这次开口伴随着一阵停顿。「我被诈骗了,身上的钱全都被骗光了。」
    「被诈骗!?」丽芳因为过于震惊只能复诵一遍成美的话。
    听完成美说完了来龙去脉,丽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那个平常谨慎的成美,怎么那么轻易就上当呢?
    「事发当下怎么就不打电话回来呢?」丽芳露出担忧的神色看着从刚刚开始就只是一直低着头的成美。
    「我以为我能处理这件事,结果只是逞强…最后落得钱被骗光的下场…」成美淡淡地道出,面对事实纵使难但更难的是承认事实。
    「你一定不好受吧?」虽然这整件事看上去很明显就是想利用成美的恐惧来进行敲诈,但丽芳能理解在那个当下成美被恐惧蒙蔽了双眼肯定无法理性思考,而承受了这些的成美肯定很无助吧?
    一听到母亲安慰的话语成美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母亲哭了起来。
    或许这世界上只剩母亲不会指责自己了吧?
    谢谢母亲能够理解当时的自己有多无助。
    -
    从家里出来后,成美买了几瓶酒又到了那个熟悉的桥墩,这种时候如果不喝点酒只会在清醒的时候越加痛苦。
    坐在桥下的成美依靠着旁边的柱子没有马上打开啤酒,只是看着湖面若有所思。
    纵使知道对方是诈骗集团也到了警局报案,但为什么笼罩着自己的恐惧却挥之不去呢?不知为何,成美就是无法完全放下对这件事的恐惧,那粗鲁的威吓声还有j那达到目的就冷漠随便的声音,全都深刻地烙在成美脑海中。
    对这世界成美早就不存在所谓的信任,那为什么在所有事情都慢慢步上轨道而自己也愿意开始试着相信这个世界的时候,现实却要像这样给自己重磅一搥呢?
    几乎是将那仅存的信任全部摧毁了。
    或许最难的不是一切从头开始,而是重建那该死的信任。
    「现在该怎么办…?」成美看着远方,试着找到自己还在呼吸的证据。
    从下午出了警局之后,脑袋里便嗡嗡响个不停,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出现了叠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似的。
    成美想起母亲方才和自己说的车祸赔偿金、下个月马上就要到来的房租缴纳日期,还有那些零碎的开销、水电费等,现在的自己哪有钱付这些?
    为什么只要自己一拥有,上天就好像见不得自己好一般,要将之全都拿走?
    成美稍微算了下自己的薪水扣掉这些开销,几乎每个月都是打平的状况,况且自己还有学贷要缴,虽然能延一年但一年过后依然没有积蓄的自己又要怎么还得起这笔贷款?
    就这样,成美边喝酒边想着权衡之计,最后决定搬回老家。
    如果回到老家附近的技术场做,辛苦一点也有三万多,住家里还能省去房租和伙食费,这样的安排或许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
    只不过是放弃自己所爱的工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样都无所谓了,成美是这么想的。
    正当成美准备起身离开时,一直都只出现在柱子另一头的「那些人」今天却从成美这一侧出现,碰巧与要离开的成美正面相遇。
    成美见状闪过对方就想离开,岂料对方却挡住了成美去路。
    「让开。」成美表情不悦地看着眼前穿着黑色帽t戴上了黑色鸭舌帽又带着黑口罩的对方,从体型来看对方应该是个男人。
    「别急着走嘛~我知道你一直都待在这里,尤其是我们‘’交易‘’的时候。」对方拦住成美后,立刻用这有些狡诈地声音说道。
    「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骯脏事,我也没那间工夫去报警还是什么其他的,反正我们各做各的互不影响就好!」成美虽然话说得犀利,但早上被自称是黑道的傢伙们恐吓后对于这类的人成美不免有了恐惧。
    不知为何成美总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很敏感,好像周围的人都知道自己被威胁还被骗光了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自己有多么愚蠢。
    「欸欸欸~别那么急着下定论啊!我找你肯定有道理在的,我看你也对这里挺熟的,一句话要不要当我们的快递员?」
    「快递员?什么意思?」成美皱眉看向对方,如果不是找碴那到底要干什么?
    「顾名思义,快递员就是负责送‘’货‘’工作内容很简单,就只要到指定地点拿货再到这里交给客人就可以了。」男子说完还不忘停顿一下。「很简单吧?」
    「送货!?你要我帮你们运毒品啊!」成美毫不婉转地说出男子希望自己做的事。「那种骯脏事我才不干!」
    「欸,别急着拒绝嘛~不如先听听看报酬之后再决定?」男子似乎料到成美会拒绝,语气从容地想进一步说明。
    成美想立刻撞开男子直接离开,然而内心同时也產生了些许好奇心。
    —都怪那该死的好奇心。
    「送一次货,1万。一个礼拜送两到三次不等,待遇不错吧?」男子见成美没有说话当对方默许了自己继续说明。
    成美表情兇恶地抬眼看向男子,自己虽然对对方的世界一知半解,但那么丰厚的报酬肯定人人抢着赚,为何偏偏要找身为门外汉的自己呢?这其中肯定有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肯定觉得那么高的报酬为何要找你对吧?」男子从菸盒中掏出一支烟用嘴叼着然后将之点燃。「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规矩,外送员必须定期更新。反正你们不需要知道我们货哪里来,要送给谁?只要按照指示将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就好。」
    「你们…就不怕那些外送员事后反咬你们吗?」成美警惕地提出疑问。
    「报警?不要命的才会报警吧?」男子呼出一口烟。「你要知道报警你自己也逃不了,我和你提的建议参考一下。明天一样时间我会在这等你,没来就当你拒绝了。」
    男子说完自己想说的之后,将那支没抽完的菸扔到了地上,接着转身离开了桥墩。
    成美望着男子逐渐离去的背影,那支没被捻熄的菸从地上向上燃着阵阵轻烟,使成美有些看不清前方。
    就如同未来一样,根本看不清楚。在这阵迷雾中,又如何能分辨是非?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
    ‘’你最近在干嘛?‘’
    成贵看着手机上头显示的讯息内容,自从上次怒吼着从菲菲套房离开后,成贵就没联络过菲菲了。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成贵以为两人差不多就这样了,然而菲菲却传来了意义不明的讯息。
    那则讯息成贵早已读取了好几个小时,但却完全没有输入任何回覆的内容。
    成贵完全不理解菲菲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心态。
    但更不能理解的是,此刻正站在菲菲店门外的自己。
    如果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菲菲有病的话,那么因为对方一句话就跑到这里的自己更是病入膏肓。
    「唉,没救了。」成贵仰头看着路灯下一直猛撞着灯罩的飞蛾。
    是啊,飞蛾又怎么忍得住不去扑火呢?
    为什么要因为菲菲的一句话而来到这里,成贵也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在看到菲菲传来的讯息时,似乎能感受到被某人需要的感觉,是错觉也好、是假的也罢,至少有人还需要自己。
    成贵是这么认为的。
    「成贵,你来接我下班啦?」从地下室走上来带着些许醉意的菲菲在看到成贵之后露出了笑顏。
    成贵看着笑着走向自己的菲菲,内心立刻產生了眼前的人肯定有病的想法。
    然而,在那之后也跟着微笑的自己或许才是最有病的那个。
    -
    从桥墩下回家后,成美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桌上那张计算纸写了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头还有来回修改的痕跡。
    「成美,那么晚了你在写什么啊?」母亲坐在沙发另一头看着成美的背影说道。
    成美没有马上回答,看着那张手写纸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妈,我辞职回家好吗?」成美紧闭双眼表情痛苦地说道。
    「辞职回家!?为什么?」母亲听到成美的决定后语气也跟着激昂了起来。
    「妈,我已经没有任何存款了。」成美右手紧握,甚至有些发白。「如果还在外面租房子,依我的薪水每个月缴完房租、琐碎的开销和那些贷款,这几个月都只能勉强打平。」
    「勉强打平至少不会不够用啊!你现在工作那么好,又是你喜欢的工作…」母亲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成美给打断了。
    「妈!」成美用力地打断了母亲的话语,表情哀伤地望向母亲。「我已经受够了。」
    「你说你已经受够了…那是什么意思?」虽然不知道成美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做出此决定,但母亲看向成美的表情却透露出了心疼。
    「我已经…已经受够每次我只要有一点钱现实就像是巴不得我过得好一样,要把所有都从我身边拿走…」成美说到一半,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最后那句话甚至还是颤抖着说出口的。「好像我这个人就注定不该拥有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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