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清冽冬日中,温善跟着晨哲兴顺着路灯,无声且无目标的漫步。
    夜不算深,但餐厅近住宅区人车不多颇为寧静,一路,只听到温善高跟鞋规律的在柏油路上踩出嗒嗒声,害她谨慎万分的踏出每一步,只为将尷尬的嗒嗒声降到最低免得吵杂。
    注意到原本规律的嗒嗒声出现微妙的凝滞拖沓,晨哲兴缓下脚步,「鞋磨脚吗?」
    绅士般的细心,让温善有点不自在的回:「不是磨脚。」却也不想解释真正的理由。
    「既然不是磨脚,就照着你平时的步伐,不需顾虑我。」晨哲兴目光落在她鞋跟上,「我并不觉得鞋跟落地的嗒嗒声扰人。」
    想隐藏的事被人挑明说出,反让温善愈加尷尬,有点不想再这么曖昧不明的一路沉默走下去。
    「不是说有债务问题要讨论?」看着身旁的男人,一反常态的不客气要求:「不用那么麻烦,给我帐号跟总金额就可以了。」
    「喔,你是有脾气的。」
    呃?「当然有脾气。谁没脾气?只是值不值得发脾气或不想惹事的息事寧人罢了。」
    晨哲兴目光专注的瞧她,「我以为会再久一点才会看到你不同面貌的真实情绪。」
    什么意思?
    「没什么。」晨哲兴笑着说:「因为你每回发给我的讯息恭敬到我还以为是哪家儿孙跟老太爷请安似的,没想到面对面,竟是如此不客气。」
    她瘪了瘪嘴角压抑想笑的念头。「因为之前我别有用心,想说对债主恭敬点,也许可以减少点债务。但恭敬也没用,到现在还不知道欠你多少债,连晚餐都让你付了,害我越欠越多。」
    「刚刚那顿,算是帮你接风欢迎你来这城市吧。」他凝着她嘴角那忽隐忽现的梨窝,「因为别有用心的人,也许不只有你。」
    嗯?什么意思?正想发问时,身旁的他像故意扯开话题似的低声说了句:「月亮。」
    她抬头,大大的圆月掛在路灯上方,闪烁着温暖光辉。「满月呢,照得这城市亮灿灿的。」
    「年轻时,我曾独自一人徒步旅行,大多数的夜晚,体力透支累得闭眼就睡。偶尔夜半会饿得醒来,真想飞到天上啃像个大饼的月亮。」
    轻松话题冲淡些许凝滞的曖昧。
    「你来这儿多久了?」
    「半个月。」身子转个半圈欣赏被月光照得闪亮亮的建筑物。「全新的街道、全新的环境,陌生得很。」抬头,看着月儿,「还好,天上仍然是熟悉的月亮。」
    「要登高,接近月亮一点吗?」
    以为他会带她到知名高塔风景区看夜景,但他却带她到自己的办公室。
    呵呵,摆显?
    他看穿她目光中的暗讽,指着她脚上那双嗒嗒响的高跟鞋,「不适合走坡道。」
    心头,有丝柔软。
    不是没有人温柔对待过她,但大多数的人会吃定她的懦弱,理所当然的要求她配合。而习惯隐藏真实情绪的她总是默默的妥协,还自以为良善。
    晨哲兴站在自己办公室里那片大玻璃前,「这里是商业中心,不少知名公司行号总部皆在此。」长指,遥指远方一片,「那里是旧区,老房子特多,不少特色店进驻,形成新商圈……」大略的介绍这座城市。
    「你是本地人?」
    「算是吧。七岁前曾住在这儿,离开十几年后又回来。」晨哲兴看着皎洁月儿,「毕竟隔好多年,再加上平时工作忙这边跑那边飞的,鲜少四处参观走走,所以对这城市,我也是挺陌生的。」
    长眸含笑看着她,「有空,要不要一起探游这座城市?」
    美好的曖昧,酸酸甜甜。
    但对刚结束一段长达五年多恋情的温善而言,这样的浪漫来得太早。
    她的心,还没自创伤中恢復过来,时不时抽痛着。
    此外,对晨先生,她一直有个问题卡着想不透。
    「晨先生,」习惯性的,她小手举高高提问:「可以问个问题吗?」
    像小学生提问般的可爱动作,让晨哲兴忍不住回:「温同学,你问吧。」
    温同学?不解的,温善小脑袋微偏,就见到晨先生一脸笑的朝她举高高手……
    啊!猛然察觉自己还高高举着手,慌得她放下。
    哎呀,总是改不了这孩童似的坏习惯!
    丢脸的急急发问:「晨先生,为何每次联络,你总是不一次痛快的给我总金额跟帐号?」
    晨哲兴欣赏她多变表情的眼眸洋溢开心光彩。
    「因为我也不清楚啊,只好助理报一项就给你一项。」
    「是吗?」
    他笑着点头。
    「可以请你的助理再用心点吗?不乾不脆的一次挤一笔款项,吊得我心不安而时时追着你要、刻刻查看你有否回我讯息,看着看着连你的手机号码都记住。」
    「那你可有记住我、念着我?」
    呃?过于亲密的问题,让温善愣在原地。
    许久,思绪转到这段期间与晨先生一来一往的联络,总觉得怪怪的。
    「不是助理的问题吧?」能力不足的人,岂能成为得力助手。见他似笑非笑,有种被人捉弄的感觉一闪而过。「你是故意的?」
    晨哲兴朝她爽朗一笑,直接承认:「对,我故意的。」然后抱怨:「做得这么明显还这么慢才被发现,实在枉费我一番苦心。」
    温善抿了抿双唇,「为什么?」
    「别有用心的,让你记得我、念着我。」
    那晚,基于助人,更是为弥补心中那救不回母亲的遗憾,晨哲兴将哭到晕厥的失恋咕咕鸟送到医院。在警戒的关怀中,整晚,他不敢离开病房,深怕她一时想不开,像母亲那样选择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哭闹、她踢打、她嘶吼,闹腾整晚。
    也许是曾失去过至亲,不想再有所遗憾的他抱住闹到力气用尽再也无法作怪而缩成一团的她,轻声安抚:「好好哭、好好闹,然后,好好睡。」
    娇小的她哭得一抽一?,无力地缩在他怀里,粉嫩小手指紧紧捏着他的手,不肯放。
    不是没有过亲密关係,也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疯狂追爱的岁月,但那时,他耳根微微发烫,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说是帮人,但这也太……亲密点了。
    问题是,他本能的反握住她小手,心儿怦怦的,比平时跳快了一点点。
    心儿怦的一下,手背即传来一下刺痛。原来,闭着眼的她语无伦次,喋喋喃喃的泣述自己早已忘了喜怒哀乐、忘了最原始的情绪。
    那时,他心头涌现极度的亲密感。
    不是只有他,她也一样,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选择忘记与生俱来的本能情绪,背负着旁人看不见的无形伤痕,努力迎合他们最在意的人,却还是失败的独自伤心。
    疼惜,油然而生。让他想知道,在宣洩心头压抑许久的情绪后,她好多了吗?
    所以当收到她发来的极为客套的感谢函时,知她恐怕还困在前一段恋情悲伤中的他耍了点小心机,拖着,不愿一下子给帐号,不敢太过靠近的一步步接近她,透过一次次的短短沟通,希望时间能带走她些微悲伤时间,希望自己那星光般微弱的良善关心,能有点帮助的让她好过一点,好掩饰心头那渐渐扩大的莫名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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