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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芯湉本以为那会是她和张元敏的句点,她失去了她,儘管有些行尸走肉,但现实比想像中更残酷,没有人是真的失去谁就活不下去的,林芯湉以为她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但什么也没有。
    她依旧照时去上课、去补习,只有偶时走神会让她想起来,张元敏是真的存在过她的生命,不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欸,甜,这是不是之前跟你很要好那个学姊啊?」
    林芯湉正收拾手上的课本笔记要换教室时,一旁正热络讨论的同学一见她经过连忙拉住她问,她皱眉看向对方手机萤幕上的画面,怔了许久,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一边,拿过对方手机,想仔细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只见一面斑驳的涂鸦墙前,女人剃了个平头穿着品牌的灰色帽踢,脸上的伤看来怵目惊心,她却没有半点受害人的模样,反而插着口袋冷冷地直视着镜头,有几分轻蔑世界的意味。
    「她这张照片真的好帅喔!第一次知道女生剃平头也可以这么好看欸,网路上疯传她这张宣传照,你不是认识吗?有机会她回来你介绍一下啊──」「她那个伤妆看起来真的好逼真喔。」那人下一秒就把手机拿回来,继续和身边的人讨论着,只有林芯湉知道那不是妆,是真的伤。
    她拿出手机,一刻也等不下去,开始上网搜寻张元敏的名字。
    只见资料虽然不多,但也看到刚才那张照片和张元敏新开的社群帐号,点入帐号名,她用的不是本名也不是过去的英文名,是她没见过的名字。照片下涌入不少粉丝,其中有人认出了她最近更新的照片背景,「请问你是念s大吗?看起来很眼熟!」
    上课鐘响了很久,教室里只剩下林芯湉还留在原地,一条一条留言细细翻阅着,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是失落还是庆幸多一点,她分不出来,但至少她已经知道她在哪了。
    得知张元敏在哪一间学校后半年,她和父母争取上台北念书的机会,林芯湉本来成绩就不差,不需要多努力就可以申请上她的学校,她却在填写时迟疑了很久,最后改填她隔壁的大学。
    她没有和她重逢的勇气、也不愿意再打扰她的新生活……她就只是、只是很想见她而已。
    林芯湉大学入学后第一件事不是在学校熟悉环境,而是趁着机会到她学校偷看她,只见建筑物上的布条换上了她的招生照片,头发在一年后已经长长,与回忆里的她无异。
    「张元敏!」林芯湉听到那句呼唤下意识低头,等过了几秒才敢抬头往声源处看去,却只能看见她的侧脸,那是隔了一年后第一次见到她,看着张元敏和别人谈笑风生的样子,林芯湉颤抖着哭了也笑了。
    她过的很好,帐号里面更新的那些照片不是做做样子,没有她她是真的……过得很好。
    「芯湉!你要去哪?没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最近台北车站附近开了一间日本来的舒芙蕾店,听说很好吃!」朋友见她一下课包包揹着就要走,连忙喊住她。
    「不了,我有事,先走了。」林芯湉不知道是第几次婉拒她们的邀约,转身就往隔壁学校狂奔,除了社团时间张元敏一定会出现在学校以外,其他时间她都与她的世界无关,她无从得知她的消息,只能从社群软体知道她学校以外的生活。
    林芯湉也不是一週五天都能来,有时候排课排满,一週就只有一天能在社团外远远的看她。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一种病态?执着于一个已经形同陌路的人,紧抓着她们的过去不放,却又没有向前的勇气。
    见社团时间即将结束,林芯湉正准备侧身躲入死角目送她走时,一向一个人离开的张元敏身边,忽然多了一位个头娇小的女孩,她愣住,正想着也许只是她想多的时候,那人已经勾住她的手甜甜地喊了一句,「学姊。」
    「学姊。」回忆里她总是这么喊她,而她总会摸摸她的头搂住她。
    对方理所当然地靠在张元敏的肩膀上,亲暱的不像只是学姊学妹,张元敏没有推开她,两人笑得开朗不晓得在说些什么,惹的女孩皱眉受不了地又喊了她一声,语气里带点娇嗔,正如她们过去一样。
    林芯湉目送她们走远,才愿意承认她身边已经有人了,那个空位早就不属于她了。
    计程车上张元敏靠着车窗勉强平稳身子,好让颠簸的感觉舒缓一些,闭眼正以为涂振禹会一辈子不说话时,他忽然开口问她,「你那时候一个人上台北,是怎么稳定下来的?」
    张元敏沉默,当涂振禹以为她不想回答,正要收回他的问题时,她开口,「我那两年就常跑台北拍照存了不少钱,本来是想在入学前上来找房子,等她毕业后一起住的,没想到那笔钱后来只有我一个人用。」
    「那天刚好颱风天,我临时上来不知道要去哪,就去找了我认识的服装师姊姊,她被我吓了一跳。」张元敏还记得那天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她应该要先找旅馆安顿再去找她的,但那一个礼拜是她应该上台北拍摄的日子,张元敏怕连工作也失去了,想也没想就赶去对方那里。
    「你脸跟头发是怎么回事?这样怎么拍?」秦姊大半夜开门看到她的脸都吓醒了,急忙把人拉进来。两人合作几年了,秦姊大她几岁,偶然聊天知道张元敏路途遥远,每次上来都一个人住旅馆后,觉得不安全就让张元敏以后上台北都来自己家里过夜,别乱花辛苦钱。
    张元敏洗去那身寒意后,坐在沙发上接过她泡的热可可,简单说了原因,只是将林芯湉的性别换成男生,秦姊听言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抚了抚额,「我明天带你去我朋友那剃掉头发吧,你这修也跟平头差不多了,还不如剃乾净重新留。」
    「那拍摄怎么办?」张元敏紧张地问。
    秦姊叹口气,用手抵住她的下巴仔细看了一下伤,「你现在不能拍少女服饰,最多就是中性了。」
    「我先去找认识的人帮你代打这季服装,明天跟我去见一下客户,他们有一款想主打男女都可以穿、率性中性的那种款,你刚好可以试试。」秦姊思考片刻,张元敏还以为完蛋时,她又山回路转给了另一个可能性。
    张元敏曾以为这世界丑陋的面目全非,所有与她亲近的人都能在一夕之间拋弃她,名义上的父亲待她连畜生也不如,这世界好像连一点光都不愿意给她,她却还是咬着牙死都要活下去。
    相较之下应该和她最疏远的陌生人,却在她生命最悽惨之际,愿意伸出手拉她一把,告诉她这个世界也并不是真的这么绝望。
    张元敏还记得她听完秦姊的话,瞬间哭的像个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的,秦姊看着也理解她这礼拜过的太辛苦了,坐在她身旁拍拍她的背安抚着,叫她别想了,睡一觉醒来又是一天,没有什么事情过不了的。
    「没想到我的平头跟满脸的伤在清一色的网拍照里脱颖而出,那张到现在还是我作品集里最出色的一张照片。」张元敏语气里有着藏不住的骄傲,说完脸上的笑容在想起两人近期的尷尬后,停住片刻,「可以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涂振禹应声。
    「你为什么从来不劝我不要这样随便跟别人交往?只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张元敏睁开眼转头,认真地看向他问,「你不会觉得我很随便、不觉得我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吗?」
    「保护自己的定义在哪?」涂振禹想都没想反问她,张元敏被问住,他接着说,「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交往、做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为什么叫做随便?那那些男生不随便吗?」
    张元敏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应该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这种观念连一部分的女生都不一定能认同了,更别说是男生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男生理所当然地反问她。
    「没有人能决定你想要的生活。」涂振禹认真凝视她的双眼,相似的话语让张元敏想起那天他也是用相同的语气,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她每天都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曾以为那是他的不諳世事,却不知道那是他的天经地义。
    「这是你的生活、你的人生,你喜欢的就是你最好的样子,没有人比你自己更了解什么更适合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有保护好自己就好了不是吗?」涂振禹想起前几分鐘和林芯湉的对话,明知道心底骚动的情绪是什么,他却只能视若无睹地凝视着她,「张元敏,你值得被爱,也值得去爱任何一个人,只要你想。」
    他给不了她要的,就只能治癒她的伤口,放她走,站好他该站的位置。
    张元敏看着他的双眸,也许是等了太久,才等到这么一句话,又或许是酒后情绪太多了,明明不想哭,却还是感觉眼泪落下,她转过头不想让他看自己哭,忽然车子一个转弯她没坐稳,直接就靠上涂振禹的肩上。
    也许是再亲密的拥抱都做过了,张元敏没有想移开的意思,反而靠着他缓缓闭上双眼说,「我们回到之前那样好不好?」
    涂振禹没有问她之前那样是哪样,只是应声不再说话,张元敏静静靠在他肩上,这一秒忽然懂了她不能接受他是为什么,明明她对他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明明涂振禹也没说过分手后就当不成朋友,她却还是寧愿找个人挡在中间,也不愿意顺着心意和他试试看。
    她不能接受他从来就不是性别问题,也或许该说就是性别问题,她的感情可以十成十给一个女人,却连五成都给不了一个男人。她根本配不上他,他太好了,好到她即便能拿三成的心去爱他,也觉得糟蹋。
    他才是那个,值得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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