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莺的脸色缓和下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就在你那两个手下的看守中凭空消失了?”他甚至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张弃,你当我是傻瓜吗?”

    荣统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的心里也是倾向于张弃偷偷放跑了任锦,毕竟任锦和张弃的感情之深他是知道的。

    这时候,有个士兵匆匆掀开营帐的门帘,司卿来了。

    荣统领眼睛一亮,“是了,司卿是大巫,可以让他卜一卦!”

    哪怕司卿不专长于此道,但基本的卜筮还是没有问题的。

    张弃叫了起来,“这大巫与他是一道的,怎么能信!”

    这时候倒是精明了起来。

    荣统领怒道,“那你要如何!你也别想再留在嘲风营了,回头与我去见将军吧!”

    一听要见张将军,张弃立刻缩起了脖子,显然对这位义父充满了敬畏,而且这事上他确实不占理。哪怕再信任任锦,这会儿张弃的内心也不是没有怀疑的,怎么就会不见了呢?因为派去守门的是他的心腹,可以确定的是叶无莺他们一行人昨夜根本没有靠近过营帐,包括方茹绘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呢,不符合常理啊!难道任大哥真的是悄悄逃走了?

    想到这个,张弃的心中也不知道是悲是喜,很有些复杂难明的滋味。

    若是真的逃走,不管他是否做下那件事,都可以称得上畏罪潜逃,叶无莺是不是有证据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他不管死活,都别想回到嘲风营中来了。

    张弃想着,他都说了要找义父来给他撑腰了,任大哥为什么还要逃?难道真的……

    他不容许自己再想下去,否则这不仅是对任锦的否定,也是对他自己的,因为长久以往,他是那么信任任锦。

    司卿被迎进了营帐中,一瞬间营帐内都仿佛被他的容光照亮了一瞬,可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脸色看着仍然不那么好,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一双眼睛却极亮,只是显得有些倦怠。

    荣统领赶紧上前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司卿一双眼看向叶无莺,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叶无莺耸耸肩,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好吧,我可以卜一卦,幸好只是问去向,否则以我的卜筮水平,恐怕没法再知道更多。”

    方才还说不相信司卿的张弃,这会儿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叶无莺,比营帐内的其他人都要关心结果。

    司卿一双玉白的手拿出一个小木盒,寻常的卜筮用的是龟壳铜钱,但司卿不擅此道,并不随身携带这些,他用的是筮草,这等筮草随处可见,他只需取来放在盒内,便可随时取用。

    不管怎么说,司卿占卜的时候,还是很有身为大巫的范儿的。他没有祈祭,只是简简单单地卜了一卦,最后那些个筮草形成的卦象却让他挑起了眉。

    “怎么样?”张弃急忙问。

    司卿指了个方向,众人都是齐齐色变。

    那是蛮族部落的方向。

    他们常年与蛮族交战,怎会不知道那个方向代表着什么?

    难道真的……任校尉逃向蛮族部落了?

    哪怕平日里对他再信任的人,心中都生出了这种疑虑。

    张弃的脸色极为难看,幸好他还没愚蠢到当众质疑司卿的卜卦结果。

    “你这是连夜赶来的?”这时候叶无莺开口问。

    司卿点点头,“一觉醒来你们都已经离开了,我留在召城做什么?便让他们备车也过来了。”

    叶无莺叹了口气,“你的脸色看着仍然很不好,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荣统领,”司卿不回答他,却看向旁边愁眉不展的荣统领,“这件事恐怕有些大了,需得去请张将军。”

    荣统领赶紧点头,“说的不错,我这便去传讯。”

    这撒礼与召城之间,自然有自己的传讯途径,张将军是圣者,不比他们,过来的速度要快得多了,恐怕不久便会到了。

    司卿看向叶无莺,“无莺,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于是,不久之后张将军到的时候,叶无莺将手上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任锦在召城有个宅子,就在城主府后那条街的尽头,”叶无莺说,“里面有一些任锦的私人物品,还有这些。”

    那是两个小箱子,打开之后,一箱金银珠宝,一箱香料兽牙,皆是珍贵之物,更难得的是,有两个花纹繁复的宝珠。

    张将军一看,“蛮族萨满做的音珠。”

    不仅外表华美,还可作为传声之用,价格之昂贵绝不是任锦可以负担地起的,而且,他要能与蛮族传送消息的音珠何用?

    “这又不能代表这些东西就是任大哥的!”张弃跳起来说,“指不定是你栽赃嫁祸!”

    叶无莺翘了翘唇角,他与司卿还真是有说不出的默契,他也想不到司卿那天说的没有写在记录本上的人就是任锦,司卿几乎是一听他的名字,就想起了那个刘锦的事,转头就把真“证据”交给了他,这完全是个巧合,连叶无莺自己都意想不到。

    张将军朝着张弃怒道,“蠢货!看看这是什么!”他把箱中一个兽牙扔在了张弃的脚下。

    张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这根兽牙……是他们去年狩猎得到的,因为任锦在其中出了大力,张将军才将这价值不菲的兽牙赐给了他。渊犀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凶兽,整个西荒都极其罕见。

    叶无莺知道,有了司卿这一下配合,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

    然后,他在回到营帐之后,怡怡然地进入了空间,任锦正茫然站在那三岔口的路口,一见他进来立刻朝着他怒目而视。

    除了叶无莺这个主人之外,空间里的一切任锦连碰都碰触不到,甚至不能进入叶无莺那硕果累累甜香四溢的庄园,只能在外面这条路上徘徊往来。

    啧,这就是旁人都认为他的空间除了他无法进入的好处了。

    毁尸灭迹?不,失踪其实更好一些,不是吗?

    只要他愿意,不管什么人被他关进来,甚至可以活生生饿死在他的空间里。

    残忍,而且毫无风险。

    恶人自有恶人磨,任锦无疑是个恶人,叶无莺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在那暖融融的风里轻笑了一声,可是,叶无莺觉得自己还舍不得任锦死呢,一个活生生的八级武者——

    多好的练剑对象,不是吗?

    第52章

    所有人都认为叶无莺的空间其他人无法进去,只除了一个人,司卿。

    上辈子叶无莺从未找过什么“残破洞天”的借口,穿越过来的他那时连圣者贤士都不知道,哪可能编的出这样高端的借口,直到他到了京城,环境太险恶,暴露了拥有空间的秘密。

    幸好这个世界有圣者贤士的洞天打底,空间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又不是什么空间戒指之类可以夺走的东西,他也小心翼翼地没让空间真正的秘密曝光,哪怕在他与司卿最甜蜜的日子,他也没有告诉过司卿那些秘密,只是他多半已经有了些猜测而已。

    可是,司卿知道他的空间是可以让人进去的,他知道,自己这个压根儿不是什么残破洞天。

    这会儿,至少叶无莺很清楚司卿不会拆自己的台,即便他知道这一手把戏的秘密。

    “连张将军也瞒过?”司卿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这西荒连水都显得生涩难以入口,有股奇怪的味道,司卿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叶无莺一看就差点忍不住翻白眼,不管重来几次,司卿这娇气的毛病估计都改不了。随手掏出一瓶果汁来放在他前面,“总不能一直喝这个,这水烧开了即便有些味道也不会怎样。我回头从谢玉那儿拿些红茶来,你泡着喝吧。”说完他才回答,“是,最好连张将军都瞒着。”

    司卿对于叶无莺身边的这些个人,最讨厌的是阿泽,其次就是谢玉,但这会儿是叶无莺的好意,他却不会拒绝。

    “那任锦在你的空间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叶无莺点头,“那当然,那可是我的空间。”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事实上也没有多少再让他们聊天的时间,不多时就有士兵来请,说是张将军召见。

    现在嘲风营的士兵见到叶无莺心情都很复杂,尤其是经历了任锦的事之后,整个嘲风营都好像霜打的茄子,焉了不少。

    叶无莺一走进主帐大营,就看到张将军坐在主座上,脸色不愉,旁边站着的张弃低着脑袋,精气神都仿佛被削去一截,全不像是昨日里那样彪悍模样,整个缩头缩脑的瞧着很有些憔悴。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显然最大,而且这件事他是最大的嫌疑人,叶无莺正要追究的话,他这个校尉也是分分钟做不下去了。

    一见他来,张将军笑了笑,“好让你知晓,我这不成器的养子今日就要随我走了,回头让他在老荣手下再磨个几年。这几年嘲风营中没有统领,他也是骄横地不知天高地厚,须得受点教训才是。再加上你本就带了两个校尉来,营中现在也不缺人手。”

    叶无莺对张将军的处理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张弃处处找他的麻烦,公然顶撞于他,若是将他留下,叶无莺也不会看得上他,可若真要像弄任锦那样弄得他不得翻身,却又到底要看看张将军的面子,也是件麻烦事。他肯带这个麻烦精走,简直再好不过。

    “只是张校尉还年轻,到底容易受人哄骗,那姓任的在博望城就名声极坏,害妻弃子,很是遭人鄙夷,只是张校尉不知道,才受了他的蒙蔽。”叶无莺笑盈盈地说,顾轻锋倒是没对他开口,谢玉却悄悄与他通了气。其实叶无莺回过头就想起任锦是谁了,毕竟那位流窜于西荒的沙匪头子与顾轻飞的对决实在是极有名气。可惜这个时空怕是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任锦没有这个机会再去当他的沙匪首领了。

    任锦的一生本也称得上神奇,从博望到西荒,他一直走的是剑走偏锋的路子,外表看着再如何稳重从容,实则性格相当偏激自傲,到底不过是一场空,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只是这一世,他更没了发挥的空间和余地。

    张弃听到叶无莺这话气得脸色通红,却到底没敢像昨日一样跳起来反驳。

    看来他对张将军是发自内心地敬畏,只要张将军开了口,他就不敢再公然与叶无莺作对。

    能够踢走这个麻烦叶无莺也是很高兴的,就没继续刺他,留张将军吃了一顿便饭,然后含蓄得要求张弃将他的心腹都带走免得给自己添麻烦,张弃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了。看来他也不愿意他那些个兄弟留下被叶无莺“糟蹋”,这个直肠子的家伙想什么简直明晃晃写在脸上,弄得张将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没错,哪怕张将军表面看着也是英武豪侠之人,但事实上他还是有些城府的。

    于是,最后张弃带走了八个人,幸好,他的心腹着实还不算多。以他这样的性格,这些个人应该不算是心腹,而是兄弟,而敢与校尉称兄道弟的士兵,怎么都不是普通甘于平凡的士兵,叶无莺也不想留下这些人免得日后麻烦。当然,张弃去游说的不止八个人,他甚至想要将所有的队正都带走,只是剩下那些几乎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大殷的军制都是固定的,哪怕西四营常年缺人,却还维持着基本的构架。九十九人为一队,设一队正,一千零八十九人为一校,设一校尉,别看校尉瞧着只是个小官,事实上已经是大殷的中级军官,手下好歹也有千人军了。到了统领这一级,原该也有十一个校尉,这样一营的满制接近一万两千人,像是西四营这种贫瘠的地方,一位统领手下只有三四个校尉,已经属于相当凄惨的状况了,这也是京中并不反对赵申屠任命叶无莺的根本原因。

    算来不过只有三四千人,有什么所谓,像当初的贺统领,甚至是满超编制,手下至少有几万人好吗?

    尽管在京中的大人物看来这里的人太少了,对于叶无莺来说,甚至是太多,因为他完全没有管理军队的经验,上辈子也没有。幸好他的身边谢玉似乎天生对这方面比较精通,顾轻锋是日后的名将,好歹让他安心不少。

    看来还是得多倚靠两个妹子。

    谢玉是个聪明人,并没有来问任锦到底去哪儿了,甚至能劝着顾轻锋都没来,倒是让叶无莺省下不少心。不是说他就真的一定要在小伙伴面前保有这样的秘密,只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们若是来问,他定然要告诉她们的,若是不来,大家也不过是心照不宣。只是谢玉这样的处理方式,很让叶无莺感到舒服而已。

    再是密友,也有一个度的把握。

    任锦玩完,张弃离开,剩下的方茹绘是自己人,现在的嘲风营至少表面上已经全然在叶无莺的掌握之中,然而,他的第一条军令下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搞什么鬼?”

    “他只是要改变我大殷的规矩吗?”

    “果然是京中来的世家子,竟敢这般胡闹!”

    “张将军也知道他这样祸害我们嘲风营吗?”

    “听说现在这九人一班,要设班长呢……”

    “真的?”

    “……”

    渐渐的,话题就有些歪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哪怕是再淳朴的士兵,也不能说他们没有加官进爵的野心,虽然身份的限制使得他们很明白不可能有太大的提升空间,可是你瞧那任校尉张校尉方校尉,几乎全是平民啊!在其他军营里,平民的机会少到渺茫,西四营里反倒是个例外,因为这里的世家士族实在是太少。

    嘲风营中的队正也是有数的,不过三十三人,因为只有三校满编,加上后勤兵也再凑不足一队了。张弃带走的八人中,只有五人是队正,余者几乎都不愿跟他离开。空缺的五个队正位置已经有不少人野心勃勃地瞄准了,这只需要统领任命就可以的位置让某些士兵迅速软化开始有意识地讨好叶无莺,却想不到忽然来了这么一条军令。

    除了那些带着敌意的嘲讽之外,也有人抓住了重点,心思活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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