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晚风从窗外拂进室内,徐靖阳的声音娓娓道来。
    「那天我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愣住了,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听见过他的名字了。」
    「你是说……」
    「蒋明远。」他轻蔑地笑,「我国小的时候,他和我妈离婚,不顾家里有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小孩需要他的照顾,把家里的重担丢给我妈。」
    「他离开的那天,我哭着在火车站追他,一遍又一遍在后头喊着,『爸我会乖,我会好好用功,你不要走。』可是他走得太快了,我迷失在人来人往的车站,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那年我才八岁。」
    我在脑海中想像他小小的身影跟在父亲身后,稚嫩的声音哭喊着不要丢下他。
    鼻头一酸,我哽着声问他:「所以你今天是去找他了?」
    他垂首,「我约他到一间咖啡厅,问他……」他悬着话音,眼眶渐红,压抑着情绪,「为什么不要我们?」
    「我奶奶在他离开后一年就走了,我改跟着我妈的姓,我们相依为命,她一个女人要负担家计很辛苦,年轻时候一个人兼了几份工,落下了病根,所以现在身体很差。」
    从认识徐靖阳以来,我没有听过他提起家人的事,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如此不堪。
    或许,这也是他上高中后,总是刻意冷淡疏离的原因,为了不被再次伤害,他得收起一片真挚的感情。
    「那他怎么说?」我问他。
    「他说他和我妈当年太年轻,两人都不够成熟,每天吵闹闹得,直到后来他受不了了,他想去更大的地方打拼,撇下了家人离开家乡。现在他在外吃到苦头了,想回来故乡了,你知道吗?我最气的是他回来后竟然没有一次想过要来找我和我妈,他刚刚还说……」说到此他已不成声,面上擎满泪水。
    「要我别再去找他。」他轻蔑地笑着。
    他的笑声逐渐变大,像是听到什么好笑得荒谬的事情,笑得双肩颤抖,可是眼泪却还是不停流下来,低不可闻地撇了句:「凭什么啊?」
    此夜,我环抱着受伤的他,像过去他陪我度过每个难过的关口那样。
    如计画地那样,日光明媚的下午,我们一群人在一间餐厅里待命。
    依照吴女士的需求,我们事先安排好机动人员扮成餐厅的客人,所有人穿上吴女士高中母校的制服,帮他们重温高中时同窗的回忆。
    餐厅舞台上的歌手演唱着当年最热门的民歌,坐在舞台下的蒋先生沉浸在回忆里。
    据吴女士的资料,蒋先生年轻时和朋友一起组乐团,当时吴女士就对他倾心,只是没有勇气向风流倜儻的蒋先生告白,后来,蒋先生与徐靖阳的妈妈一见钟情,高中一毕业就步入婚姻,吴女士的暗恋只能无疾而终。
    现在,吴女士把握机会,告诉蒋先生她的心意。
    歌曲尾声,吴女士走到蒋先生面前,手中还纂着一张稿子,有些怯生地向对方表明心意。
    蒋先生大受感动,他满是歷练的脸上出现怦然的惊喜,许是在外打滚了多年,再次感受到情感的温暖,他眼框泛红。
    最后的桥段,是工作人员将准备好的花束,献给蒋先生,作为祝福。
    此时,一直在角落不发一语的徐靖阳捧着花束,徐缓地朝着他们走去,我看见蒋先生的表情,他的笑就这么凝在脸上。
    「恭喜两位。」徐靖阳莞尔,他的脸上漾着温暖的笑意,没有一点破绽,将花束交给蒋先生。
    蒋先生足足愣了一分鐘,直到吴女士察觉不对劲问他:「怎么了?你们认识吗?」
    蒋先生顿时慌张地支吾,似乎担心徐靖阳会说出来。
    「不认识,我们不认识。」徐靖阳带着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
    他转身,离开餐厅。
    一别两过吧,他的背影彷彿这么说着。
    吴女士的告白活动是整个专案最后一个活动,执行完活动后终于可以了结这个专案,温昕号召大家一起到ktv庆功。
    包厢内所有人都像被放出来的野狗,在舞台上和沙发上放肆地歌唱舞动,温昕更是那个带头作乱的。
    几个本就活泼的活动部伙伴被灌了酒后大声高歌,看得坐在沙发上的人放声狂笑。
    小刘则是一如既往被女同事包围着,有些慌乱地推拒,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舞台上的温昕。
    我看着眼前慌乱的景象叹气,瞅了身旁的徐靖阳,从进包厢开始,他就很正常,正常得很诡异,他开心地笑着,一连喝了好多酒,跟着音乐欢呼,喊累了就坐在沙发上半闔着眼注视着大家。
    一点也不对劲。
    「你没事吧?」我问他。
    他笑着,瞇起了眼。
    「难过的话,你可以哭出来。」
    他笑得更欢,摇摇头,「我很开心,很开心啊……」他靠在我的肩膀,呢喃着:「从此以后和他没有关係了。」
    「没事,我在这呢。」我抱着他轻叹。
    怪不得他特别喜欢在台中时那个社区的警卫大叔,那个亲切的大叔指不定比他亲生父亲更像父亲。
    直到深夜,包厢的时间到,大家准备离去时,徐靖阳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我和小刘处理这群醉倒的社畜。
    「今天的金额一共是......」服务生将帐单给我,我准备掏钱,此时,徐靖阳却忽地抓住我的手。
    他含糊地唸了几句,我没听懂。
    「什么?」我凑上前。
    「我……唔……付钱……」他迷迷糊糊地说。
    「不用,我有钱啊。」我拉开他的手,他却固执地不退让。
    他靠在我耳边,灼热的气息全进了我耳里,「不能......让、让女朋友付钱……」
    真是要命。
    他手伸进包包里想翻找皮夹,但因为太醉整个人栽进包包里,我叹了口气,把他扶起,在他的坚持下拿出他的皮夹,在他眼前掏出纸钞。
    「这样,行了吗?」我问他。
    他终于点头,笑得像隻笨狐狸。
    这群傢伙真会折腾人,那天直到凌晨,我们才回到住处休息。
    自那天之后,徐靖阳就恢復了原本的样子,而且变得更加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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