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妃有些忧心忡忡。

    “居然冒出来个师兄,也不知道是忧是喜,听张茜说起来应该是个单纯的,可听刘凌说的又让人担忧的很呐……”

    “我们都混到这份儿上了,还有更差的吗?”王姬嗤之以鼻:“给什么我们就受着,别人能图我们什么?”

    “说的也是……”

    薛太妃依旧眉眼含愁。

    “刘凌那小子呢?”

    王姬吐了口中的话梅核

    “今天为他发蒙的先生来……”说到这个,薛太妃岂止是忧愁,简直都快疯了,“王宁说宫中那些博士都嫌做这个是杀鸡用牛刀,结果人人推诿不急,在宫里都传为笑柄了……”

    “我们家三儿过目不忘,我还觉得这些庸才教不了呢!”王姬立刻护短:“不来就不来,我们自己接着教!”

    “如果只是没人来教还好,说是找了个不靠谱的先生。”薛太妃皱着眉,“说是曾经为大皇子和二皇子启蒙,结果因为喝酒误事被退回国子监去了的一个博士。这么没有德行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混到国子监当博士的!”

    薛太妃最注意风度的和仪表,这是薛家人的通病。长得难看不要紧,但如果长得难看还邋遢,那就是罪过;如果长得难看邋遢还不注意气度和涵养,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王宁那里听到“喝酒、迟到、被退回”云云后,薛太妃就已经开始勃然大怒了,这简直伤害了她同为启蒙者的“自尊”、

    薛太妃羞于和这种没有师德的人为伍。

    “能入宫为两位皇子启蒙,必定有过人之处。”

    王姬赶紧安抚薛太妃。

    “再说三儿那么机警,若真是个不着调的,更加不用担心了。”

    “哎,如今这情况,到底是好是坏呢……”

    薛太妃忧心忡忡。

    ***

    如今这情况,到底是好是坏呢?

    刘凌张大了口看着面前翘着二郎腿等着他送束脩的“先生”,眼睛珠子都瞪得浑圆。

    虽然他也不想来个精明厉害的先生一眼就看出他不对,但是,但是……

    这也太不着调了吧!

    “怎么?没准备?”

    公然索要财务的陆凡露出失望的表情,咂了咂嘴:“我说怎么非从国子监把我召来,原来是没有半点好处。想当年我为大皇子和二皇子授课时……”

    他露出怀念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我自己都吃不饱呢……”

    刘凌傻愣愣地说,“没什么东西给先生的。”

    “伴读呢?书郎呢?书呢?伺候笔墨的人呢?”

    陆凡露出“不妙”的表情微微直起身子。

    刘凌摇了摇头。

    “都没有。”

    “殿下真是皇子吧?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不过话说过来,宫中有三皇子吗?不是说小皇子还不满三岁,我以为是给三岁的孺子启蒙……”

    陆凡自言自语的摩挲着满是胡茬的下巴,站起身环顾四周。

    “我这是被祭酒坑了吗?”

    他忍不住跺了跺脚,搓了搓手,满脸不可思议地问:“炭总有吧?这里这么冷,笔都握不住啊!”

    “先生,你说的小皇子是我的四弟,他刚去了不久,最近在宫里不要提起他……”刘凌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是刘凌,兄弟中行三,敢问先生,从哪里教起?”

    “教,教什么?”陆凡一甩袖子。“没书没笔没伺候的人,殿下这什么都没有准备好,怎么教?宫中就没有人给殿下准备什么?”

    “倒是有,说是因为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来,就没送来……”

    刘凌露出腼腆的表情。

    宫中大多都是势利眼,皇子识字读书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袁贵妃那么长时间不许静安宫中进片纸只字,有些该有的份例就被吞了,现在又想拖到袁贵妃幽禁时间到好吞了这些,也是自然。

    “这是要虎口夺食啊!”

    陆凡气笑了,“还没有敢这么苛刻的!殿下且等着,我今日就全给您要来,只是有一点……”

    他凑近了刘凌的小脸旁,弯下腰悄悄地开口,吐了刘凌一脸从未闻过的奇怪味道:“我帮殿下把东西要来,那上好的松烟墨和内造毛笔,分我一半?

    刘凌从未见过厚颜无耻之人,哪怕当年的刘赖子,也从未这么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他的贪婪。

    这人岂止是无耻,还是不以为耻或是浑然不怕的那种无耻!

    ……

    这货一定是袁贵妃特意找来教残他的吧?

    一定是吧!

    心中咆哮了许久,刘凌望着陆凡笃定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

    “……好。”

    呜呜呜,他能不能换个先生啊!

    那陆凡以“这里什么都没有”为借口,莫说教刘凌什么,就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走了,边走还边摇头,自言自语着什么“吃亏的差事”、“这下没酒钱了”云云,更让刘凌感觉前途堪忧。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虽然陆凡这样不着调,可没过几个时辰,他就领着三四个少府监在宫内的执事宦官来了,每个宦官的手中都捧着东西,刘凌定神看去,除了有笔墨纸砚等物,还有暖炉、书籍、字帖等等……

    刘凌在薛太妃那里用的东西虽也是好物,但都是用一点少一点,早些年练字甚至是在地上用棍子写的,如今见到一贯小气的少府监捧了这么多东西来,眼珠子都要吓掉了。

    “好了好了,送到这里就行了,把东西放下吧!”陆凡反客为主地让宦官们放下东西,然后命他们收拾好刘凌的书案,才让他们离开。

    刘凌惊愕不已地看着面前这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文士,感觉今天受到的惊吓和惊讶一样多,都有些不敢详问了。

    莫非这也是和吕寺卿一般,大有来头的人不成?

    “按照约定,殿下,您得分我一半。”

    宦官们一走,陆凡迫不及待地从书箱中起出东西来,这个闻闻,那个摸摸,最终挑出一半。

    “都是好东西,给殿下您这样刚刚开蒙的学子用,实在是太浪费了……”

    陆凡摇了摇头。

    “我还是将它们用在该用的地方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细如手指的松烟墨塞在腰间的竹笛里,看起来像是早有准备,动作也熟练无比。

    “用在哪儿?”

    刘凌突然开口。

    “当然是换酒……啊,我是说,当然是换旧书、旧书……”陆凡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连忙掩饰:“旧书很多都是善本,一般的东西没人愿意换的……”

    刘凌又一次觉得自己的三观碎了。

    虽然他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但他肯定,刚刚陆博士在他脸旁说话发出的奇怪味道就是酒味儿!

    酒鬼也能当博士吗?

    “既然东西都齐了,明日我就教殿下识字。殿下会写字吗?拿笔总会吧?”陆凡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殿下几岁了?”

    “九岁了。会握笔,会几个字。”

    刘凌来之前和薛太妃商议过,乔装成他什么都不会太容易被识破,必须得真真假假才行,横竖会几个字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要出口成章就让人生疑。

    谁也不知道新来教书的博士到底是哪方的人,万一就是袁贵妃想办法张罗来的“有心人士”,左右也不会用心教他,随便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

    现在看来,若是只是敷衍他,反倒是好事……

    刘凌心中苦笑。

    “哟,比我想的好得多,你居然还会握笔,还能写几个字?”陆凡大有兴趣地翻开一个砚台,又从书箱里挑了一只软毫来,往砚台里添了水,开始磨墨。

    这么一个不修边幅、一身痞气的老不修,抬起腕来磨墨时神情倒是少有的专注,磨墨的动作也是不带一点烟火气,莫名的让刘凌产生了一种肃穆之感。

    然而只是片刻,这肃穆感就荡然无存。

    陆凡抬起头,表情有些像是面对小狗一般对他招了招手:

    “来来来,这羊毫最适合新手,殿下给我写几个字看看,看看您的字,哈哈哈,有什么风骨……”

    他显然不觉得刘凌能写出什么好字。

    在他看来,最多是几个奴婢之流教刘凌几个字就罢了。

    刘凌自然也不会表现出自己多有能耐的样子,他从陆凡手中接过笔,自然而然地抖了下笔杆,抬腕正准备写……

    “等等!”

    刘凌的手腕一下子被人抓住了,那力道大的出奇,简直就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折断一般!

    若不是刘凌惯于忍耐,从小习武的他乍然遇见这种被人控制住行动的情况,肯定是要想法子挣脱的。

    即便他已经定下了心神,还是忍不住抬起头,露出“很疼”的可怜表情,“陆,陆博士,怎么了?”

    陆凡握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是一种难以言喻地复杂,只是片刻后,他便松开了刘凌的手,若无其事地给刘凌换了一支羊毫,有些恶劣地笑着:

    “我发现殿下手中这支羊毫是极品,突然改变了主意,殿下把这支羊毫给我吧,我拿这支跟您换!”

    刘凌又一次瞠目结舌,傻傻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羊毫放下,取了陆凡那只,蘸了蘸墨,抖抖笔杆,在纸上写下软弱无力的“永”字。

    字迹倒是工整,就是太过于工整了,看起来有些呆板,字迹也软绵绵的,不像是个正儿八经学写字的人写出来的,倒像是偷学后疏于练习的那种。

    薛太妃和赵太妃都觉得这是最好的伪装,刘凌写出来后觉得满意的很,再抬起头,只见陆凡两眼发直地看着他写的字,不发一言。

    “怎,怎么了?”

    难道他露出了什么马脚?

    “殿下的字,嘿嘿……”陆凡回过神来,嘲讽地摇了摇头:“一看就是没什么学问的人教的,写的这叫一个……嘿嘿,恐怕还是个无趣的人……”

    刘凌呆了呆。

    “太差!太差了!难怪派了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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