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静也要瘫倒了。

    “我若不说我有办法,那真要散伙了。师祖和师父还希望我能把你拉扯大,再壮大师门,他们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不能把这点基业都败了吧!”

    太玄真人眉头又紧了几分。

    “谁要你拉扯大!”

    “你就是老道拉扯大的!你是有本事,可没老道的机变,早就宫中被砍死了!”

    张守静无力地和他斗了几句嘴,感觉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呆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明天到底该怎么过。

    就算官府能追逃到赃物,会给他们送回来?

    天知道了。

    忽然间,张守静感觉眼前一黑,莫名其妙地定神看去,发现是太玄真人腆着脸凑到了自己脸旁,有些心虚地笑着。

    “怎么了?”

    张守静被看了背后发毛,瞪着眼喊道:“你就是叫我去卖身,也卖不到几百人的口粮!我可没你当年那般好相貌!”

    太玄真人一僵,恼羞成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我是找你借东西!”

    “借什么?”

    张守静心中升起不安。

    “我知道三殿下给了你一颗瑰丽的宝石,我见你偷偷拿出来把玩过。”太玄真人大概打张守静私产的主意颇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厚着脸皮说道:“老道虽不爱财,见识却是有的。你把那颗猫儿眼借我救个急,我有地方去拿它换钱。”

    “……这是未来天子赠与我的东西,你可明白?”

    张守静沉默了一会儿,向太玄真人望去。

    “这不是猫儿眼,这是三殿下对我的爱护。”

    这位老道的脸上是说不出的疲惫之色。

    “我知道,可是现在我们不能再求道门的地位了,我们得先度过难关,不能让元山宗笑话。马上就要进行敕封……”

    “不是因为他是未来的天子。”

    他当自己是好友,自己却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成天子。

    自己待人不诚,却得到了那位殿下的信任和关心,原本就心中有愧。

    现在……

    张守静扶着胸口,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从贴身之处掏出一个布袋,像是无法承受一般扭过头递给太玄真人。

    “你,你拿去……”

    太玄真人接过布袋,深吸了口气,对着张守静施以一礼。

    “小师叔,泰山宗上下三百余弟子谢过您的援手,只要老道还在一天,必定努力弥补这个错误,光大我泰山宗天师道的道门!”

    “你走吧,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

    太玄真人带着几个会武的执刑道士下了山,没几日后,带回来一批粮食和御寒的床褥等物。

    派下去报官的道士们也回来了,还在半路上截下了之前准备走去报官的师兄弟。得到泰山宗掌教回山消息、准备赴京找掌教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山门。

    果真如太玄真人所料,官府里的人一听说是内造之物丢失,根本不该耽误,立刻应承下来寻找,找到后给泰山宫送去。

    有了物资,又有了主心骨,加上留下来的弟子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了,一起都有条不紊的重建起来,反倒有了一番破而后立的景象。

    也许是好人必有好报,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理,待太玄真人回到山中后,泰山附近宋州的百姓有不少竟然揪着家中的子弟,带着他们抢下山的东西,还了回来,并登门道歉。

    “栓柱子,给俺跪下!知道你们抢的是谁的地盘吗?这位神仙就是给我们找到种子的活神仙!你居然抢他家里!”

    一脸朴实的老人拿着藤条不停地抽着子侄们,脸上带着歉意地笑容:“天师,他们都不是坏孩子,都是被人撺掇的……村子里的泼皮赖头说带这些混小子发财,他们就跟着去了,他们是蠢货,您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听说您和皇帝老爷还有交情?千万别报官……”

    “啊,那是我的棉裤!我的袜子!”

    一个弟子冲上来,抱着自己的衣衫鞋袜满脸不信。

    “哪里哪里,我和皇帝陛下只是略熟,住在一处住了三年而已……”太玄真人在老人“我的天还好把他带来了”的表情中颇有风度地摸了摸胡子,扭头小声嘱咐身边的张清源。

    “记下,近岳村的泼皮赖头。”

    “恩,记下了记下了。”

    “百姓记着恩德,谁说都是暴民,嗯?”张守静撇了撇嘴,“不是有好多百姓来还东西吗?”

    “可是基本没还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有,我们丢的那些金银器都没有了,铜器也没人还回来,都是些杂物。”

    张守静的大师兄愁着脸。

    “都不能吃啊。”

    张守静想到自己那颗猫儿眼,心中一疼,面上却淡然地道:“你们放心,太玄师侄既然说有办法,就不会饿到我们。”

    那颗猫眼,养活他们月余够了。

    太玄真人素来夸大惯了,张守静却从小是个老成的性子,听到他的肯定,泰山宫上下才算是真正定了心。

    又过了几日,山下的百姓没有再来送还东西的了,路边反倒被人泼了粪尿,还有死老鼠什么的。

    这把整个泰山上的人都郁闷的要死,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泰山宫重修山门需要人力,山上如今的人手根本不够,原本答应了回来帮忙的百姓突然一个个都没有了消息,即使泰山宫上捧着钱粮下山去请也请不到人。

    “查到怎么回事了吗?”

    太玄真人问起下山打探的道士。

    那几个道士犹犹豫豫,最后是在太玄真人的逼问下回答:“他们说因为您向皇帝陛下写信说宋州无需赈灾,所以京中不批赈灾的粮饷和银子下来了,山下的人都在骂您呢!说您为了自己的宠幸,不顾乡亲们的死活!”

    “什么?”

    这下把太玄真人气了个鼻子冒泡!

    “我拼死拼活累得像狗一样三天就从京城跑到宋州,还把信送了回去,结果我成了罪人?宋州不就塌了一些房子吗,东西都在房子里,扒拉出来就是了!地里种子都没撒下去,能有什么损失!”

    一旁的张守静倒是想起一句话,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人诚不欺我。对这些人,根本不需要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让他们接受就行了,根本就说不明白。就算赈灾,钱粮也是到不了他们手里的,到了真有灾祸的时候,京中又无力赈抚了……”

    “愚昧!人云亦云!都是这些狗官赈灾无力祸水东引的奸计!”

    老子日你仙人板板!

    出身蜀中的太玄真人在心中骂起了娘。

    “掌教,掌教,又又又又来人了!”

    突然间,张清源满脸惶恐地冲进了三清殿内。

    “来人?来了什么人?山下官府把我们丢的法器找到了吗?”

    太玄真人和张守静对视一眼,站起了身子。

    “不不不不是……”

    “好好说话!”

    “王七郎来了!那个富商王七郎来了!”

    太玄真人满头雾水,“什么王七郎?”

    “掌教你久在京中,大概不知道。这几年西边新起了一支游商,头领人称王七郎,专门从西域诸国贩卖香料、牛马和珍奇异宝到代国,再将我国的丝绸布匹等物贩到西域去,人称王七财神。这王家商队也不知什么来头,西域各国的马贼盗匪都不敢动他的商队,看顾商队的护卫也各个都是硬手,所以没人动的,生意越做越大……”

    张清源是商家出身,修道后改姓的张,天师道出家不脱世俗,他平时下山跑腿的多,又经常回家,消息灵通。

    “商人?来我泰山宫干嘛?我们现在穷的叮当响,没有卖东西的地方。”

    太玄真人皱着眉头,站起身。

    “可他带了好多礼物!好多好多的礼物来拜访您!”

    ☆、第76章 助力?阻力?

    古语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又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再再云,要想见太玄,先带见面礼。

    反正,带东西准没错。

    太玄真人是个真正八面玲珑的人,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没有认识什么富商,此时有富商带了重礼来见他,必有所求。

    为了这些东西,太玄真人也得厚着脸皮见一见,所以在张守静和张清源的陪同下,太玄真人亲自前往已经倒塌的配天门去迎接传说中的王财神。

    太玄真人以为一个闻名西域中原的富商,要么就富态圆润,要么就看起来就精明厉害,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一个外表平平无奇,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到、而且外表游戏阴柔的中年男人。

    真要硬说什么优点,大概就是一双眼睛还算是黑白分明,一看便不是蠢人。

    此人一身黑衣黑靴,身上素净无饰,唯腰间佩着一把短剑,剑鞘上满布宝石,和一身朴素的黑衣相比,简直就像是从哪里偷来的宝贝。

    这样的短剑更是很难想象有什么杀人的能力,更像是一把富人用来炫耀财富的装饰品。

    太玄真人收徒喜欢看脸,但他自己就是个脸好看花架子的货,自然不会以貌取人,上前迎接时有节有度,既没有表现出特别热络,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冷淡。

    被称为“王七郎”的中年瘦黑男人从太玄真人出现起就开始打量他,不但打量他,还打量了他身边所有的人,最终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向太玄真人见礼!在下姓王,在家行七,凉州人士,冒昧来访,还望真人请勿见怪。”

    王七的声音和他的外表相像,带着一种中性的特质,但音调低沉,倒不会让人想到女人和宦官,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奇怪而已。

    “为表歉意,区区薄礼还请笑纳……”

    他手一挥,立刻有一身绮罗的仆从送上礼单。

    太玄真人身边的张守静上前接了礼单,还未细看,就已经被山下到山腰排成长蛇一样的挑夫给弄懵了。

    双方都未曾谋面过,客套过一番后,太玄真人请他进了已经修理过的三清殿主殿,奉上茶汤,不着痕迹地问起他的来意。

    “敢问王七郎,家中是否奉道?”

    “惭愧,鄙人是个不敬鬼神之人。”

    王七郎有些赧然道。

    “那是和我泰山宫有故?”

    “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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