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头在碗里捣着黑色的糊糊,挨个给孩子们在手上抹。

    江逸无意中看见了,好奇地问:“徐叔,碗里的是什么?”

    “自制的冻疮膏,药草和着花椒水熬的,土方子。”老徐头笑着回答。

    江逸挨近了,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别说,好些时候这土方子比正经药都管用。”

    “可不是,往常年孩子们的手脚都得冻烂了,晚上疼得睡不着觉,用这个一抹就管用。”老徐头感慨地说,“今年碰到你,孩子们也算过上了好日子。可从前的冻疮根儿还在,我提前给他们抹抹,省得犯。”

    江逸想起以前他在农村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哪个不冻手?有些人的手都肿成了馒头,血水和着脓水一起从裂口往下流。可他们用破布条裹裹就继续拿笔写字。

    江逸当然也是其中的一员。那时候穿着棉衣棉裤尚且如此,更别提缺衣少穿的古代了。

    江逸想着从前的事,突然冒出来一个主意,他连招呼都来不及跟老徐头打就朝着前院跑去。

    老徐头看着他急匆匆的身影,不由地想到:小秀才急成这样,怕是又有了什么主意吧!

    全家人如今已经达成了共识,江逸一动脑筋,不是要出好心帮人,就是想到了赚钱的法子。无论哪种,他们都乐见其成。

    这次,江逸想到了一个赚钱帮人两不误的主意。

    “苏云起,我想到一个好办法!”江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云起。

    苏云起笑笑,“关于收山货的?”

    江逸点头,“我想着咱们别拿钱买了,拿棉鞋换,怎么样?”

    苏云起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

    拿鞋换山货,一来可以打开这种新式棉鞋的销路,二来可以增加针线坊的活计,三来可以让贫苦的山民们有棉鞋穿,可谓一举多得。

    苏云起自然不会反对。

    往常年皮货商人到村里收山货,价钱压得很低,村民们觉得反正是捡来的东西,有一个赚一个,放在家里也是撂着生虫,自己又舍不得吃。

    其实那些个野生的东西极其难得,带到城里都能卖到大价钱。若要让他像别人那样花个一文两文地去收,苏云起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可是,如果随意涨价,其他皮货商人却是不干的。苏云起再手眼通天,也不能坏了一行的规矩。

    这下好了,江逸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苏云起抱着人亲了好几口,脸上的高兴劲儿显而易见。

    江逸很少见到苏云起如此喜形于色的样子,更加觉得这个主意真是不错!非常不错!

    于是,针钱坊又热热闹闹地开工了。

    第一批做的都是孩子们穿的棉鞋,样子类似于现代的馒头鞋,里面絮着厚厚的木棉絮,鞋底也纳得厚,小川还用皮毛下角料拼成了一双双小毛鞋垫,穿进去别提多暖和了。

    做成之后,家里的孩子们人手一双,纷纷喊着两只脚就像伸进了小火炉里。

    江逸却有些遗憾,心里默默地想道:明年,最迟明年,一定要让孩子们穿上真正的棉衣棉裤棉鞋,一定是上好的草棉絮!

    老徐头笑眯眯地建议道:“不如做大些吧,孩子们的脚长得快,庄户人家哪里舍得年年买新鞋穿?做大些还能多穿两年。”

    江逸一想也是,又赶紧跟江春草和英花说了声,鞋样子尽量往大处剪。

    两个人自然照做。

    余文俊打算十日后出发,苏云起也想趁下雪前把山货收齐,因此鞋子也要得急。

    妇人们许久不这样忙活了,甚至中午饭都来不及回家吃。却没有人抱怨,反而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不知道是忙得还是激动的,鼻尖上都冒了汗。

    日子啊,就得这样过才有奔头。

    ******

    进山那天,江逸磨着苏云起非要跟着。

    苏云起原本是不愿意的。这一去至少得三五天,山里有饿狼不说,还冷,吃不好睡不好的,每天还要不停地走路,他可舍不得江逸受苦。

    江逸还是磨着要去,拿出好些话求他,最后干脆耍起赖,如果苏云起不带他去,他就扯着他不撒手。

    苏白生看了忍不住直乐,“真是跟小孩子一样!云起,他要去你就带着罢,多看顾些就行。”

    苏云起动动嘴,又低头看了看江逸。

    江逸拼命对他眨眼,做出一副恳求的样子。

    苏云起只得点了点头。

    江逸兴奋地使劲抱了抱苏美人,谄媚道:“还是小爹好!”

    苏白生斜了他一眼,道:“山里不能走马车,连骑马都不行,翻山越岭全得靠一双腿,到时候可别叫苦。”

    “放心吧,我一定没问题!”江逸自信地点点头。

    其实他非要磨着去也不光是为了凑热闹,他主要想进山里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食材或药材。还有村民们收集的东西,他怕苏云起他们因为不认识而错过。

    可是这话打死江逸他也不可能跟苏云起直说,这个霸道的男人,怎么能允许他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江逸要跟着,苏云起又回屋多收拾了些东西,有煮水用的小锅、防潮的药粉、换洗的里衣、露宿用的皮毯子等。

    江逸撇撇嘴,不满道:“我有这么矫情吗?”

    苏云起笑笑,敷衍道:“没有。”

    江逸更加不满,极力辩解:“在家里条件方便时我自然讲究些,如果去了外面我也能凑合,绝不多事。”

    “嗯嗯。”苏云起胡乱点头。

    江逸怒了,“那你还继续装!”整整多出来两个大包裹!之前苏云起和二牛两个人加起来才一个扁扁的背褡!

    苏云起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笑道:“还是准备着些吧,以防万一。”

    江逸跑到门外生闷气去了。

    临出发,苏云起想想又把小川叫上,“手头的活先放放,你也跟着去吧!”

    小川应了一声,直接套了件皮马甲就跟了上去。

    苏云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江逸真是无语了。

    不过,走了不到两个时辰,江逸就有点后悔了——山路真的很难走啊!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

    爬山爬四个小时和走平地走四个小时那绝对不是一个概念啊!

    如今脚下这个还不是景区那种铺好了石阶上好了护栏的山,而是实实在在的、需要用脚走出一条路的荒山。

    到后来,江逸简直是手脚并用地在往前爬。

    苏云起在后面小心地护着,小川和二牛在前面背着东西,走走停停,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江逸心里却有些不好受。他早看出来了,如果没有他,这三个人至少得比现在的脚程快一倍。

    二牛开玩笑地说:“小逸,这就不行了?想当年俺们兄弟跟着老大和鞑子打仗,一天一宿跑了大半个燕山,都出省了俺们还不知道,一点都觉不出累来,就是他娘的饿!”

    小川踢了他一脚,骂道:“省省吧你,小逸是读书用脑子的,能跟你一样?”

    二牛嘿嘿一笑,“俺就是这么一说,小逸你别介意哈!”

    江逸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气喘吁吁地问:“还有多远啊?”

    苏云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边帮他揉着腿一边说:“翻过这个山头就能到第一个寨子——就是你上次说的于家寨。”

    江逸想了想,羞窘地说:“不然我不去了,你们还能快点。”

    苏云起笑了笑,说:“去吧,你不是想看看吗?就当是出来玩了,在于家寨换完了东西,歇一歇,再叫小川把你送回去。”

    江逸这才明白苏云起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把小川叫上了,原来就是防着他这一出呢!

    想想真是臊得慌。

    好在下山的坡要比上山时平缓许多,山石也平稳,江逸被苏云起搀着,走得倒也不慢。

    等到终于站到平地上的时候,江逸恨不得当场躺下,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寨子口有两个小孩在玩,看到有陌生人出现,俩人撒丫子就往寨子里跑,一边跑嘴口还一边喊:“有坏人来啦!坏人来攻打寨子啦!快出来打坏人啊!”

    江逸当时就惊了,左右看看——坏人?他们四个?还“攻打”寨子……呵呵,寨子里一定住着个说书的吧?

    没一会儿,寨子里的男女老少全都拿着刀枪棍棒擀面杖出来了,看到江逸他们几个,也是一惊。

    之后,就看见其中一个瘦高个的妇人拧着一个小孩的耳朵“啪啪啪”打了几巴掌,一边打还一边骂:“我叫你小子胡说!叫你胡说!你娘饭都不做就跑出来,哪来的坏人?啊?”

    小孩“哇哇”假哭着,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指着江逸几人,喊道:“那不就是!”

    “于老头说了,高大威武的是将军!”指指苏云起。

    “年轻英俊的是副将!”指指小川。

    “身板壮实的是大兵!”指指二牛。

    “还有个小白脸……肯定是军师!”黑色的小爪子最后指向江逸。

    小白脸?!江逸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其他三人为了照顾江逸的情绪,忍着没笑出声。寨子里百十号人却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刚刚还在发飙的孩子他娘也放开了抓着小孩的手,指着江逸笑道:“这么一说还真是!这唇红齿白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女人扮的!”

    又是一阵哄笑声。这下就连小川他们都没忍住。

    江逸使劲咳嗽了两声,大声道:“我们是来换山货的!你们寨子有没有山货换?”

    这话一出,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刚刚说话的女人再次开口道:“换山货?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可知我们于家寨可是出了名的山贼窝,从来没人敢来我们这里收山货!”

    江逸笑笑,淡定地说:“倒是新鲜,还没见到哪家山贼提老携幼的。不过,是不是也与我们兄弟并不相干,今天我们就是来收山货的,请问大嫂家有无山货可卖?”

    妇人爽朗地笑笑,“长得像个女人,说话倒痛快!山货老娘家有得是,就看你出什么价钱。”

    江逸不紧不慢地说:“我们不拿钱买,用东西换。”

    妇人把手里的长枪插到地上,饶有兴趣地说:“拿什么换?”

    江逸从背褡里拿出一双棉鞋,毫不犹豫地扔给女人。

    女人扬手接住,左右翻看着,又把红肿的手伸进去,眼中渐渐显出惊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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