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远离人多的地方,做好被长时间困在这里的准备,保持冷静,掌握水源,做好防烟措施,想办法控制火势,不能期待人救,只能先想办法自救。

    理清思路以后,容远的行动非常迅速。他立刻奔向记忆中最近的一个消火栓,拉开玻璃门,按下火警按钮,用最快的速度将水带连接好枪头和阀门口,扯下水带,逆时针旋转打开阀门。容远踩住枪头,先把刚才顺手抓的一件秋衣按在枪口处浸湿蒙住口鼻,接着将枪口向上将自己全身淋了个透湿,然后拿着喷水枪头对准火源处开始喷射。

    ……

    金栢刚从外地开完会回来,他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基本控制下来,消防官兵正在扑灭零星的起火点。

    昔日繁华的购物中心已经变得一片焦黑,消防队大队长蒋永龙就站在这一片焦土中,满脸黑灰,衣服皱巴巴的。蒋永龙看到金栢过来,苦笑一声:“老金,我这次算是完了。”

    金栢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沉声问:“伤亡怎么样?”

    “还在搜救。”蒋永龙说:“目前已经确定死亡的有三十七人,受伤的有一百多个,都送医院了。但有几个重度烧伤的,恐怕挺不过来。”

    “起火原因有结论吗?”金栢问。

    “刑侦队发现有故意纵火的痕迹。欧阳他们正在调查现场。”蒋永龙说。

    金栢正待继续询问,忽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脱口而出:“那孩子怎么在这儿?”看到他身上的血迹,问:“怎么没送医院?”

    远远地,他看到容远正坐在花圃边的台子上,手里拿着一瓶水在喝。他满身都是黑灰,身上还有大片的血迹,脸都看不清楚。要不是日日都在家里能看到他和自己儿子的照片,模样实在熟悉,金栢都快要认不出他来了。

    奇怪的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众多消防官兵和医务人员都对他的一身血污视而不见,一些人还对他投以尊敬的目光。

    “哦,你说那孩子啊。”蒋永龙随着他的手势看过去,语气里不由得带上浓浓的赞叹,“他没受伤,身上的血都是在救人的时候粘上的。据说他也是第一个果断采取灭火措施的人,要不是他组织人手灭了地下一层服装区的大火,恐怕现在的伤亡会更严重。后来那孩子帮忙抬着背着救出来的伤员也有七八个,这会儿大概是累了在休息呢。”

    ……

    容远确实很累。他现在精疲力尽,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掏空了。救出来的人中,有个孩子给他送了两块巧克力,此时都被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牛奶巧克力在舌苔上慢慢融化,感觉身体的能量也一点点得到了补充。

    他的腿边放着几瓶水,也记不清是谁给他放在这儿的,大半都已经被他喝空了。他坐在那儿休息,身体很虚弱,胃里空空的,但精神上却很满足。

    “小远!”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近处喊他,容远抬头一看,立刻站了起来。

    “金叔叔!”

    来人正是金阳的爸爸金栢,a市公安局局长。

    金栢上下看了看他,问道:“感觉怎么样?有受伤吗?”

    容远摇摇头,说:“没有。我很好。”

    金栢摸摸他的头,说:“你是个好孩子。不过这里有我们,现在不需要你帮忙了。我叫阳阳过来,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局长。”一个人从后面喊道。

    金栢和容远一起看过去,便见欧阳睿正大步走过来,步履匆匆,似乎能带起一阵疾风。

    走过来汇报工作的欧阳睿目光一扫,正好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冷淡剔透,带着几分熟稔和审视。

    第33章 一点功德

    “金叔叔,你有工作要忙,医院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担心。”容远看了眼欧阳睿,抬头跟金栢说。

    金栢也确实抽不开身来,他点点头说:“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我不在,就找你郑姨。”

    “嗯,我会的。金叔叔再见。”

    容远又跟后面的欧阳睿点点头,转身离开。

    欧阳睿转头看着从身边走过的少年,觉得时间流速好像变缓了一样,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映在眼里,好像非常正常,但又有种抹不去的怪异感。

    交错只是一瞬间,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欧阳睿的脑子里反复重播着刚才的一幕,总觉得有点极不协调的地方。

    ……

    尽管光脑的扫描会比医院的检查要详细迅速的多,但容远还是依照金栢的嘱咐到附近的医院去做了个检查。因为火灾的影响,医院里人满为患,他坐在走廊里的长凳上等着叫号,面上的表情,有种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的淡漠和冷静。

    一位路过的护士看到容远浑身的血污吓了一跳,以为他受了重伤,忙带着他插了个队让医生先检查了一遍。结果只是有几处淤青,另外吸入了少量烟尘,医生给他开了瓶活血化瘀的药,叮嘱他回家以后多喝水,用冰块冷敷瘀伤处,然后就让他离开了。

    站在医院的门口,容远将药瓶装在口袋里,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看了看远处依然有灰色烟雾升起来的地方,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在之前救火的时候,豌豆一直在他的耳边提供支援,为此他还戴上了扫描眼镜。透过镜片的视野中,火情按照严重程度用不同的色块标注出来,哪些地方是起火点,哪些地方看似火势大其实后继乏力,哪些地方有坍塌的危险等等,他全都一清二楚。同时通过对周围人群的分析,哪些人具有较强的求生意志和较高的行动力也加以区分,让他能目标明确的迅速拉起一个救火的团队来。

    地下一层的火势很快滴得到控制,陷入疯狂求生的人群也冷静下来,自发地组织起来有序地撤离。在消防员赶来之前,临时救火小团队中的一部分人就跟着容远从一楼往上推进,一部分人控制火势,一部分人指挥人员疏散撤离,还有人跑了出去又跑回来,协助着将受伤的人抬出商城。在消防官兵赶来以后,容远也加入了救援伤者的队伍。就在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豌豆不仅在他耳边指引着该怎么进行援助,同时也一直在通报功德得失记录。当容远在扶住一个被爆炸碎片插入腹部、呼吸微弱的男人时,听到豌豆如此说:“救助陷入致命危机的华云,功德+1.”

    容远一愣。

    《功德簿》的所有规则他都能倒背如流,规则十的内容分明是:挽救必死之人/物的性命,可获得50功德值以及被救者自身的一半功德值。

    救死扶伤,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至少也有50点功德值的保底分,怎么可能只加1点?要知道,他就是给流浪猫狗扔个馒头,也有1点功德值入手。

    或者说,什么样的人,他的命才会只值一个功德值?

    这就好像是,《功德簿》原本不打算为了他的性命而奖励功德值,只不过救人一命终究是好事,所以才不得不给了一点安慰奖。

    这时候男人清醒过来,他看上去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居然全无惊慌,甚至很冷静地对容远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容远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间他好像是在照镜子——并不是他们两人的相貌相似,而是男人的眼神就是他每天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的眼神——淡漠至极,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容远下意识地手一松,男人的身体嘭地跌下去,本来只插入一小半的金属碎片这下整个没入了男人的身体,甚至从背后都穿了出来,殷红的血像是水龙头被打开一样流了满地。

    “蓄意谋杀,促使华云死亡,功德-1.”

    “惩戒罪大恶极的华云,功德+11700.”

    “开启功德簿新规则,是否查看?”豌豆问。

    容远愣了一会儿,说:“等以后吧。”他听到斜对面的店铺里传出微弱的呼救声,抬脚走了过去,心里依然在想着刚才那个男人。

    三十多岁?也许上了四十岁。相貌普通,脸上胡子拉碴的,感觉有些邋遢,除了姓名以外,他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如果在大街上碰到,一定会觉得是个很普通的、甚至生活很失败的人,但刚才那个眼神,却极不普通。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功德上万的人,虽然是负的功德值。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一条命无论是生是死,都只值一个功德值的人。

    只是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功德簿》如此判定?

    ……

    走出医院,灿烂的阳光,冰冷的风,路人匆匆走过时身上的活力和希望——这些东西让容远从火灾的惨烈场景和华云的眼神中回复过来。他注意到周围的人对他异样的关注,忙把身上染血的外套脱下来,用衣服内侧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脸和脖子,决定尽快回家洗个澡。

    然后再看看《功德簿》的新规则。

    一辆车唰地在他面前停下来,车门打开,金阳从里面跳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惊惶地问:“小远?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阳阳?”容远诧异地问:“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从新闻里看到美好商城发生火灾了!”金阳连珠炮似地说:“你之前说过要去买东西,我担心火灾发生的时候你在里面。打你手机打不通!到学校去找,老师说你早就离开了!我又到美好那边,碰到我爸,才知道你到医院来了!你去检查了吗?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没事,回家多喝水就行。”容远知道就算这么说了金阳也会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就拿出医生的诊断单子给他看。

    金阳接过来,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才松了口气,用力锤了一下容远的肩膀,有些埋怨地说:“行啊你,又跑去逞英雄。你以为你是内裤外穿的超人吗?”

    容远不能把自己每次见义勇为的真正原因告诉他,只含糊说:“救人也是自救。我就在现场,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金阳知道,如果换了自己在现场,恐怕也不能光顾着自己逃命而置那些受伤的人于不顾。换了其他任何人,这种行为都是值得赞扬称颂的。只是关心则乱,当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的是容远的时候,他就感到后怕得不行。

    金阳叹了口气,手叉腰笑道:“今天去我家吃饭吧!为了给你这个救火大英雄庆功,我妈专门请了假,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呢!不行不行,快走快走,一说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容远被他扯着快步跑下台阶,往前一看,不由顿住脚步。

    艾伦·尼尔就站在车边,深绿色的偏光太阳镜被他推到头顶卡着,一手放在驾驶座的车门上,看着他们露出温暖的笑容。

    第34章 风雨欲来

    容远一挑眉,带着疑问看向金阳。金阳笑着一推他,说:“上车再说。”

    容远跟艾伦·尼尔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等两人都坐好以后,艾伦·尼尔坐在驾驶座上开车,金阳跟容远说起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很简单,艾伦·尼尔的祖父跟金阳的祖父是挚友,金阳父亲年轻时到国外留学,跟艾伦·尼尔的父亲就在同一所学校就读,每个周末都会受邀到他们家去吃饭。如今艾伦·尼尔到z国来生活,也就住在了金阳家,两家人的友谊顺理成章的延续到了第三代。因为这种关系被学校里的师生知道的话必然会给双方的日常生活带来不少困扰,因此他们在学校就默契地装成不认识的样子。

    今天金阳急急忙忙出门去找容远的时候,艾伦·尼尔正好闲着,就给他当了司机,一路带着他东奔西跑。

    “抱歉啊,我是没想过要瞒着你的。不过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给忙得忘了。”金阳双手合十做出个讨饶的表情说。他是班里的团支书,又被老师倚重,每天的各种杂事非常多。

    容远本来就没有为这种小事怪他。更何况,他自己隐瞒的事情更多。

    “你刚才说,郑姨回来了?”容远问:“你姥爷的身体怎么样了?”金阳的姥爷前段时间生病住院,他母亲郑怡柔就请了几周的假去照顾他。

    “嗯,已经没事了。”说起这件事,金阳神情中也带上几分挂念,“我妈准备今年寒假带我去看望姥爷。你也和我们一块去吧?前两天我姥爷打电话的时候还说想见见你呢!b市过年的时候比我们这边有意思多了,还可以现场去看春晚!”

    他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了,甚至开始规划到了b市以后要去哪些地方玩。容远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看他在那儿计划了好半天,才泼了一盆冷水上去:“你忘了我寒假的时候要去参加冬令营了?”

    “冬令营?”金阳迷茫的眨眨眼睛——没听说啊?

    容远摇摇头,进一步提示他:“奥赛!”

    金阳知道,在奥赛的省赛中获得金牌的学生,会选拔前几名去参加冬令营,也就是全国决赛。可是……

    “可是……你今天才考完省赛啊。”金阳呆呆地说。省赛的成绩都还没有出来就想着决赛,是不是早了点啊?

    “怎么?”容远不满地看他,“难道你认为我会选不上?”

    “……”金阳被他这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弄得无言以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哈哈哈……”在驾驶座上静静听完全程的艾伦·尼尔大笑起来,又说:“你们两个感情可真好。”

    金阳有些骄傲的笑了笑,容远托着腮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没有说话。

    ……

    “确认了吗?好的……我知道了……谢了,回头请你吃饭。”江泉挂上手机,拍了拍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的技术员,说:“小王,电脑给我用下。”

    小王把电脑给他,江泉登录自己的邮箱,点开一封刚刚收到的文件,看了一会儿后,合上笔记本,面色不变地问:“boss在哪儿?”

    有人告诉他:“队长在大门外边,跟大老板汇报呢!”

    江泉走到落地窗边,看到站在花圃旁边正在说话的两人,他将笔记本对小王挥了一下,说:“借我十分钟,待会儿还你。”

    小王推了推眼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夹着电脑蹬蹬蹬跑下楼去,整个人的气场都低落下来,他候在楼梯栏杆边,眼巴巴地等着江泉再把电脑还回来。

    ……

    江泉还没靠近,花圃边说话的两人就一起看过来。欧阳睿问:“有什么情况吗?”他清楚自己的下属都不是没事就往领导身边凑的性子。

    “有个情况,要汇报一下。”江泉将手中的电脑打开递过去,“有个死者,身上没有带任何证明身份的文件,也没有带手机。我们通过相貌检索,最后在国际刑警的档案资料库发现了他的身份。”他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各种身份确认的手段和最终追索到国际刑警资料库的艰辛,直接说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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