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吞了口唾沫,把视线收回。
    顾明衍将头发握在手掌心随后扔出窗外, 奈何太细软了被风吹得缠在他手指上似的, 扔了几次没有扔掉, 助理身体侧过来说“老板我帮您”, 顾明衍脸色很黑地回了“不用”两个字,破罐子破摔地把窗户再关上, 就这么重新扶住方向盘,手指间一点头发轻飘飘地发痒。
    “哇”——助理在心里说,是昨天晚上那个古典美女吗, 好特别哦(好八卦哦)。
    二人是打算去看看申城商务区的楼盘的,直接买下来公司流水支撑不住,大多数写字楼都是企业招租, 价格也还算合理, 顾明衍跟着中介走进这层办公室,抬起头就看到窗外那幢颇有地标意义的广电台。
    “这间之前做的是一家互联网公司。”中介解释道,“不过最近嗯, 不说互联网寒冬吧, 是整个实业都萧条, 就这间办公楼就倒了好几家。”
    是个良心中介,助理佩服:“那有活下来的吗?”
    “有啊,楼上那家网红公司就活下来了,他们老板本来打算多盘几层作为员工宿舍的,估计资金链没跟上吧,于是空了这么一层。”中介挤眉弄眼道,“一水的帅哥美女,我看着都养眼。”
    助理:“……”行了行了,知道你说话实诚了。
    他往前走近几步:“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再看看吧。”他将视线收回。
    哪个楼盘没有竞争,关键是看跟你竞争的是哪些企业,他还需要了解一下这些附近企业和客源的资料,晚上歇下来了会看几十分钟金融类的课程,想着或许还是该去修一个mba或者imba。
    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这几年做下来几乎全靠曾经积累下的经验和临场的决断反应。
    “好嘞,我再带您去看看别的。”中介的态度倒也不算着急,应该是服务久了做生意的大客户,他习惯性地去琢磨这些生意不算大的小老板怎么想,说要娱乐场所多的,要交通方便的,或者离哪个楼盘比较近的都有,但是面前这位似乎跟之前那些小老板不大一样,不常问他问题,反而喜欢自己观察。
    听助理说他们开的是一家律师事务所,这年头事务所还能赚钱吗?中介心想,只要开了公司就算半个生意人吧,贼得慌,他再不坦诚一些到嘴的鸭子都要飞了。
    “老板在京都的生意怎么样儿啊?”活络气氛的同时打听些预算之类的消息。
    “这家差不多的租金就可以。”
    “……老板平时喜欢喝点儿什么呀?咖啡还是饮料?”
    “不用有太多商业区,需要交通便利。”
    “……”几句话把他要说的堵完了,而且答得非常准,中介吞了口唾沫,对自己把靠近网红公司的办公室介绍给面前这老板的行为感到非常后悔,心道这位老板应该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于是换了个模式又挑了几家,顾明衍的手机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新消息进来,他阅读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方翊含把相关信息一发心里就差不多有了个大概。
    “这间真的很不错了!楼下是个教育机构,楼上是一家做建筑的公司。”中介热情地介绍道,相信这位老板应该会选择它,“租金也合适,同样商水商电的,您觉得呢……?”
    助理往四周看了看,也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次那家吧。”顾明衍抿唇。
    “哈?”中介没反应过来。
    “你给我介绍的头一家就不错。”男人将墨镜摘下来挂在衬衫的上衣口袋上,中介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眉眼带着几分不经心的轻慢,比他想的还要再年轻一点儿,估计三十来岁,最多也三十出头。
    “网,网红那家?呃,”补充道,“那家楼下?”
    “嗯。”顾明衍微微抬起眸,方才附近几家公司的资料他看过,就交通来讲确实是非常便利的,短时间内附近公司没有继续扩张的必要要求,再加上楼上公司对他来讲算个免费的广告招牌,如果要找案源,合作之类也好谈。
    他看走眼了?中介犹豫:“那,那我这边帮您留意着?”
    “可以。”顾明衍点了点头,“这个周末我要回京都,到时候会在申城留一位合伙人,到时候你跟他联系。”
    “哦哦,好的。”中介应声道。
    还有别的案源要去交接,顾明衍坐上车,那边儿中介连忙小跑着跟上来:“顾总,这个呃,您什么时候有空再回来?我有其他楼盘再帮您留意着嘛!”
    “再回来?”顾明衍沉吟。
    中介跟着点了点头,见他长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搭了搭:“不一定。”没有准头,因为在这一块儿他基本上是从头开始,再加上京都那一块儿的名牌大学确实比申城要稍微好上一些,生源好客源也好,事务所发展起来不是他能够抽开身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也变成了一个,一心牟利的,合格的商人。
    “嗯……那到时候有意向了再联系我啊老板!”中介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行。”
    汽车逐渐开远,留在原地的中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一叠资料和财产证明。
    二十八岁,真的好年轻啊,他在申城做办公楼盘这么久,像这样年轻有为的是接待过几个,无一不是上层圈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是不知道他的路能走到多高多长呢。
    “老板怎么看中那个写字楼了?”汽车内,助理的年纪要稍微长他一点儿,虽然语气非常恭敬,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比起跟一些实业公司竞争,我更偏向于这种娱乐业。”顾明衍略一沉吟。
    实业倒了好收场,娱乐业倒了是眼看他高楼起宴宾客,大楼倾塌只在一夕之间。
    “欸?”一个并不算阴的阴招,助理反应过来,跟了老板这两年也能明白一些商圈儿不常用的路数。
    不倒的话算个互利共赢的好招牌,倒了的话楼下就是律所,官司打起来没个一年半载不可开交,赚的还不是他。助理想,这是把一个“利”字掐在尖尖儿上了,决断做得让人不细想还摸不着头脑。
    气氛静默了一会儿,助理回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姑娘,心绪飘远开来,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拿捏住老板这样的,呃,有良,上流,且有底线的路数。
    别说腕表了,纽扣上都还缠着一根。所以得有多激烈——
    与此同时坐在车里等红绿灯的徐轻也视线飘忽到昨天这个夜晚。
    她这么小的一个小家,客厅和卧室都只用帘子和镂空木板墙隔开的,四舍五入等于没有隔音,她躺在床上修改视频的时候都能听见男人接起电话清冽有磁性的声音。
    什么术语什么术语的,她听不懂。
    两处的灯都亮着,他知道她还没有睡,卧室里时不时的零食包装纸滋啦一下,顾明衍倒是比她安静上许多,没有笔记本,他在手机上回邮件,这么小的沙发应该躺不下。
    徐轻探头:“你要不要到房间里来睡?”
    “不用。”
    “你进来嘛,我睡沙发。”她是真的这么打算的,抱着自己被子枕头就过去了,还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根稍微大一点儿的毯子,有小电炉应该冷不着,“不然你明天还要工作,怎么睡得好。”
    那还让他留下来?
    男人抬了抬眉,只见她把自己的小沙发收拾好,随后整个人钻进去,露出一颗脑袋抬起来看着他:“你去睡吧,没关系的,我们领导最近给我放假,我除了这个比赛也没什么活。”
    像是个小主人在照顾好他,顾明衍犹豫了一下走进她帘子后的卧室里,床褥上珊瑚绒的毯子暖暖和和,电炉的光映照过来,还专门加了一层蓝光玻璃,应该是防止被烤黑——她应该会这么想。
    他并不打算睡多久,只是挑了个凳子坐下去看手机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客厅里鼠标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来,徐轻又从那边儿探出一个头,两只眼睛圆溜溜:“真的要我睡沙发吗?”
    “……”顾明衍伸手,“你过来。”
    “啊嘿嘿嘿。”于是又把被子枕头什么的都抱回来,一脸娇憨地……而且期待地看向他,好像在等着他一起睡上来。顾明衍神色中带了几分无奈,只是让她先睡,没想到小姑娘又软软地过来抱他手臂。
    把她手拿下来。
    又缠上。
    又拿下来。
    如此反复几回,兴许是看到他眉眼间带了几分不耐烦,徐轻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有你这样的嘛?占着……”后面一句话没有说全,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他回想起自己看到的这些信息,一块一块在脑中理成清晰的页面,关于丰淳手下这些利润极高的公司。
    太多空壳了,也有太多根本不能负责的负责人。
    在这之前他对丰淳的业务其实已经有了了解,跟传x性质差不多,噱头都是“能赚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伪装成投资的样子,先前张彦承就给他们公司从侧面打过广告——“资深基金经理为您理财”,怎么看怎么假,关键还真的有人相信,割的韭菜一把接一把。
    或许前几茬还有收益,到了后面就完完全全是砸锅卖铁赔得家底都不剩的猪头。
    公司一跑壳子一换,所有的线索都只能指向最开始那波有收益的所谓“负责人”,大多是没有什么法律意识的群众和老百姓,这样的官司要怎么去打?
    顾明衍想,他不知道张彦承最后是怎么顺利脱身的,还是目前仍旧蛇鼠一窝没有变过,但和社会上大多数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一样,没有本金就做不了生意,他需要钱,而张彦承正好愿意投,孙戚文抛给他的这根橄榄枝,另一头恐怕连接着地狱。
    虽然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顾明衍?”他在想什么呢?徐轻捏着他的一个袖口,伸出手指在空气中晃了晃。
    男人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徐轻“嘶”地一下有点痛,他意识回过来连忙松开手:“嗯?”
    “叫叫你。”就是觉得她现在都半跪在床边上了,他还可以走神,卧室前面有一个化妆镜,从那边可以看见她隐在睡衣里纤细腰肢带起的褶皱,皮肤最近养回来了,所以白白的,应该没有那样毛糙叭。
    于是握着他的手掌带到自己腰边。
    掌心传来滑腻温热的触感,顾明衍拧着眉语气加重叫了句“徐轻”,她手臂环过来眼里楚楚可怜的,这里一点肉都没有,她想,脸上也没什么肉了,所以没什么女人味或者诱惑力吧,就这么脑子里千回百转了一个系列,最后被他一个手掌握住两颊边,嘴巴形成一个圆弧形状的“o”。
    “呜!”原先暧昧的气氛瞬间变得幼稚起来。
    “呜什么?”顾明衍笑着放开她,“刚才不是胆子大得很?”
    徐轻:“……”
    她看到了,镜子那边自己表情像个胖嘟嘟的鸭嘴兽。
    “我不跟你讲话了。”于是拿上自己笔记本电脑继续处理视频。
    顾明衍垂下眼帘笑了笑,在手机备忘录里罗列信息,眸中带过一丝温柔。
    徐轻要被气死了,但是是自己立下的flag,就真的不讲话,两个人工作熬夜到了凌晨三点半,她捧着电脑沉沉睡过去,意识迷离中感觉到自己身边有动静,顾明衍把她手臂上压着的电脑放好,藕白纤细的小臂在电炉的微光里可以明显看到一个红色的印痕,刚才觉察不到,现在放开了反而有点疼。
    “娅娅,过去一点。”他声音低低的。
    装睡中の徐轻懒懒往里面挪出一个位置,被子还是有点儿小,他把毯子盖在床褥的上面,感觉到她体温比想的要更低,手指放在外边儿是凉的,伸到他衬衫里面来。
    从里面碰到了腹部的肌肉,所以“咯咯咯”笑得很开心。
    顾明衍把她微凉的手掌隔着衣服印得紧了些,好像这样可以让她暖一点,徐轻整个双颊都是红的,靠在自己被褥里像一只心大胆不大的兔子。
    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睁开眼睛时发现她一整个儿都是缩在自己怀里的,身边都是女人有些清软的味道,顾明衍抬起腕表去看时间,从枕上带落几根她的发。
    “顾明衍。”嗲嗲叫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以为他们还住在君恒。
    “我要走了。”他低下头。
    “哦。”很随意地点头。所以应该是。
    “什么时候回来呢?”又问。
    顾明衍套外套的动作微微一滞,晨光从窗帘外透出来,他看到她显出几分稚气的睡颜,开口道:“娅娅,你去挑一个条件好一点的男人好不好?”
    “……啊?”是完全睡迷糊了。
    “上次那个不能保护好你。”他说的是路易斯,与对方查他信息一样,他反过去也让人调查了一下路易斯的背景,身家不菲,本家家族在南美洲的一个岛屿上,他算是一个比较偏的旁支,但也和本家一样对嫁进来的女性要求非常苛刻,不算一个很好的选择。
    “什么上次……”耳边吵吵的她睡不好,秀眉微微皱起,又想往他怀里钻。
    顾明衍顿了顿,将人放下来一点点掖好被角,身体站直,思绪回转到宁越身上,心里又不由得一阵地烦躁。
    “顾明衍……”但是她嗫嚅叫的是他的名字。
    “别叫了,”对她好像说不出来什么语气很重的话,顾明衍无奈道,“我得走了。”
    “呜呜呜,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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