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叮嘱他去了美国一时半会儿别回来,他这种学术狂估计是不会那么快回来的……要是能联系上他,托他在那给我们扎个根,等以后打完了,我们就……也好有个退路。”黎嘉骏差点就说以后去美国这话,一想到随之而来要面对的各种问题,她硬是改了说法。

    秦梓徽听着,开始给她揉脚底的穴位:“你打算怎么找他?”

    “清华应该是有记录的,毕竟是公费,原本要是还在北平,那大概真没办法……”黎嘉骏玩着钢笔,咧嘴笑,“可现在……嘿嘿,不都在昆明吗?简直是送上门的啊。”

    秦梓徽也笑,摸摸她的肚子:“你就这么过去啊,昆明?”

    “……”黎嘉骏瞪了他一眼,开始赶人,“你去找大哥吧,我等会打个电话问问熊津泽他们那有没有跟西南联大比较熟的人,能省事儿自然不折腾。”

    “明天问吧,都什么时候了,大哥都该睡了。”秦梓徽赖着不走。

    黎嘉骏看看床头的钟:“这才几点啊就睡,去去去!”

    “大哥不睡我也该睡了!”扑上来。

    “啊喂!牲口!我是孕妇啊!”黎嘉骏惨叫,光影间一顿拳打脚踢。

    大哥应了寄信的事,但也不敢拍胸脯,听说德国也很喜欢搞轰炸,火力比起日本有过之而无不及,波兰被炸成废墟的可能极大,秦九妹妹所在的地方还不知道存不存在,大家心里头都不大抱希望,给秦九回信的时候都带了点安慰的意思。

    不过秦九并没回消息,黄埔军校的学时一届比一届短,相应的,严苛程度也逐级上升,恨不得一天速成四万万个军官列队出去打仗,学员都是抱着牢底坐穿的态度在训练,偶尔寄个信出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自然不指望能密切联系。

    秦九在这个国家无亲无故的,因为和秦梓徽姓氏相同,而且老家都是南方,颇有点异地老乡的惺惺相惜之感,一时间秦梓徽对于寄信的事很是上心,他去电询问了秦九的首肯,誊抄了好几份,托了好几个途径寄出去,也算是尽心了。

    相对来说黎嘉骏就更加心大一点,她不得不心大,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走快两步都觉得累,家里人恨不得给她就在防空洞里搭个窝棚,省得飞机来的时候连警报都跑不过,她自己也觉得心慌慌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住在防空洞里,时不时的透个气。

    闲着无聊的时候家里人就陪着一起想名字,人说孩子的名字和出生时的情景可以有些关联,黎嘉骏混不吝的开玩笑说这娃生出来可以叫秦洞生,谁知大嫂邪魅一笑,瞟了一眼她的下-身悠然道:“可不就是【洞】生嘛。”

    等反应过来时,黎嘉骏觉得自己面前简直坐着个污妖王。

    生过两个孩子的妇女战斗力就是不一样。

    虽然说住在防空洞里潮湿逼仄还伤身,但是竟然真的让她顺利躲过一次轰炸,其实日军并不是天天来,现在重庆人对于轰炸已经可以做到泰然处之了,你炸归你炸,火锅吃得爽。飞机走后站起来又是一条好汉,小面照卖零嘴照买,一点不耽误生活,淡定到仿佛是一个大老爷们在和熊孩子玩过家家,甚至会让人忘了前线还在打仗这个事实。

    但即使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黎大八卦还是以无与伦比的掌控欲每天跟进着最新战况。

    现在报社派在前线的记者流动性很大,而且传回来的消息不是断断续续就是片片面面,原先只负责图片审核的黎嘉骏现在也被熊津泽临时外聘为战地新闻顾问,时不时的负责串联一下各战场消息看是否能拼凑出一个更劲爆一点的新闻。

    这样的活黎嘉骏自然是最喜欢干的,之前那些国际形势要在上辈子或是以前她是绝对想不出来的,但是视角变了看得多了想得自然就深了,这种掌握信息的感觉还是很爽的,更何况对未来战况几乎一无所知的她,之前那些历史优势已经荡然无存,落差之大甚至能让她产生一脚踩空的恐怖感,此时更是需要这样一个工作来填补空虚。

    长沙开打快一个月了,战况并不理想,虽然时有进退,但到底还是让日军兵临城下了,按照武汉的尿性看,很快校长应该就会下达撤退命令,毕竟死守并不是最终目的,保存实力和焦土抗战才是基本策略,却不想这一次撤退命令早已下达,可前线驻守长沙的指挥官薛岳却并没有动静。

    第一次撤退命令由战区副参谋总长白崇禧下达,长沙薛岳没动静。

    第二次校长亲自下达“不守长沙”命令,薛岳还是没动静。

    哟吼,娘希匹给劳资装死!

    第三次,政治部部长陈诚与白崇禧一道拿着圣旨上门堵人,不知道薛岳说了啥,竟然不了了之了。

    适时中方伤亡已经破三万,日军并未劳筋动骨,长沙早就自己把自己作成了废墟,可是中国竟然守着自家的“焦土”没有退!

    其情甚诡,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后续。

    没过两日,校长的最新命令下来了,不同于之前斩钉截铁的“不守长沙”,这次他自己推翻了自己,给了薛岳更加斩钉截铁的四个字,“在长沙打!”

    熊津泽在电话里笑:“老虎仔肯定又半夜给蒋夫人打电话了。”

    那语气里的无奈和宠溺几乎可以无缝嫁接到校长身上,薛老虎仔喜欢半夜打电话叫校长“嘘嘘”的声名那是远播的,虽然每次接电话的都是国母大人,可他们夫妻睡一张床,谁接都一样。可怜校长自己的枕边人成天被别人吹耳边风,日子真是相当不好过。

    幸而,校长没有起床气,薛岳到底还是成功死赖在了那片焦土上。

    半个月后,日军撤退。

    长沙大捷!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对高中历史的印象没有错

    相持阶段的描述也就仅此而已了,不过其中的波折真的是有口难言

    当时湾湾采访了一个知情人,是谁谁谁的后人,老人家特别可爱,他说(大概意思,具体语言记不清):“薛岳说要打,陈诚说不能打,当然我不说陈诚不好,陈xx(陈诚的后人)是我的好友,我们关系很好的,陈xx你看到了不要对我有意见……”

    不过后来也有资料说,当时坚持不打是大部分人,白崇禧也认为不打好,大家都想把战线放在衡阳,校长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薛岳认为不能一退再退,不是万不得已能守就守一下,战线在前面一天,后方喘息的时间就多一天,陈诚貌似是被说服的一方,反而回过头劝白崇禧,他俩偃旗息鼓,大还是不打的博弈就落到了老虎仔和校长大大之间。

    哦,还有蒋夫人。

    薛岳不知道哪来的怪癖,明明没时差,就喜欢半夜打电话,国母脾气好,总是接起来(有说法她和薛夫人是好闺蜜),然后转达。

    其实校长大大一开始就下定决心长沙不打,不仅电令还手书,结果老虎仔还要半夜摸校长屁股,校长简直气死了,对待老虎仔的态度就是“我不听我不听!”

    老虎仔没办法,直接跟国母港:夫人我同你港,不管校长听不听,我一定要在长沙打!你就转达一下吧射射!

    国母一跟校长港完,校长简直要哭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了,你**不受就不受了,还打电话过来通知一下,这是吃了窜天猴的节奏啊!娘希匹,老虎仔你个小挫佬!

    他这下不捂耳朵了,轮到他打电话给老虎仔了,可惜两人时差大概真的不一样,反正校长打电话,老虎仔也是一万年不接,校长摔电话怒吼,全球都知道老虎仔是故意的!他坏!他无理取闹!

    最后眼看拖到不能再拖了,老虎仔这边攻略了送“长沙不打”手书的陈诚和白崇禧,再次半夜打电话喊校长起来嘘嘘,校长闹情绪不听,国母继续好脾气的听完,把攻略陈诚的话又跟校长一通说,第二天,校长终于血蓝全空,下了“在长沙打”四个字。

    于是,1939年,那是一个秋天,有一个老虎仔,在长沙,摆下了天炉战法……

    不过也有说法,第一次长沙会战,占领长沙并不是日军的主要目标,那只是顺带,结果一看中方守意坚决,就摸了摸屁股撤退了,顶多算是平局,这也是双方认可的。

    其实当时中方伤亡依然巨大,日军号称伤亡没有过万,为什么对这样的说法能认可呢?

    我估摸着,这是在战后大家回顾时的结论,平局是最顾念双方面子的说法,中方到底伤亡惨重,可日本,在老虎仔的天炉战法前,整整跪满了三次。

    人称三次长沙会战。

    壮哉我老虎仔!

    ☆、第193章 三爷做娘

    全国欢腾,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黎家的气氛,则分外严峻。

    原因无他,黎家老三,全家唯一一个千金,终于要生了。

    黎三爷居然要当娘了!

    这女猴儿自己都管不好自个儿,居然转眼要祸害下一代了!

    其实当初黎嘉骏刚结婚的时候,家里那些人不管男女都在犯嘀咕,总觉得三儿不是那种能老实搁家相夫教子的女性……让她生孩子说不定,哦不,应该是绝对费劲,为此结婚的时候黎老爹和章姨太都对秦梓徽特别和煦,如春风般温暖,宾客也纷纷慰问,表达同情。

    ……虽然没怎么涉□□际圈,可是黎三的威猛之名已经不知不觉传遍四海。即使她干得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可作为一个女性,几年来上的战场比一些将军还多,在报纸上登载血腥快照无数,就已经让人不敢直视她那看起来“娇弱”的小身板了。

    所有人都已经自动给秦梓徽带上了气管炎的帽子,如果有人觉得他娶了黎家老三是高攀抱大腿,可一想到黎三的名声,即使心里不忿,也少有人嘲讽了,甚至产生点“秦少校为重庆单身汉挡枪口”的悲壮感。

    结果不争不吵不声不响,黎三孕了,还快生了!

    黎嘉骏确实没多想,又或者她的考虑非常朴实,一来避孕是个心机活,二来如果要活到解放后,现在生孩子其实很合适,解放后她都三十多了,虽然也可以生,但谁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事情,而现在生下孩子,等抗战胜利,等解放,孩子都已经不小了,带来带去也方便,折腾个几年再生?到时候奶着孩子跑路吗?

    当然,打定主意不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对人生还没思考到那份上。

    不过让她很不爽的是,在她淡定宣布她成为“球员”时,全家都一副“卧槽”的表情。

    ……什么鬼?

    她怀孕很奇怪吗?!难道秦梓徽才是该怀的那个吗?!

    爷不仅怀了!爷还生了好吗!你们惊讶吗?!你们害怕了吗?!

    “啊啊啊啊啊!”黎嘉骏在产房里放开喉咙吊嗓子。

    助产士在旁边也不会说别的,一会儿喊吸气,呼气,一会儿说加把劲再加把劲。黎嘉骏就大吼:“还不够啊!还要咋地啊!我加啊!我加了啊!我加不动了啊!”

    “别说话,你就喊!说话浪费精力!”助产士斥责。

    “这也管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头有人敲门,秦梓徽很着急:“嘉骏!嘉骏!”

    “让外头别喊,分散孕妇注意力!”

    一个护士立刻出去了,外头安静了一阵,那小姑娘又探头进来,一脸懵懂:“师傅,外头问,说不让喊,戏让不让唱?”

    助产士也懵了,“啊?”了一声,转头就听到床上的产妇在尖叫:“你出去!告诉!那个!王八蛋!老娘,不,爱,听戏!”

    此时门半开着,声音传了出去,某人撑开门就往里探,满脸着急:“骏儿!骏儿你还好吗?你想听什么你说!”

    “谁,让你,进来的!外头,跪着!”黎嘉骏怒吼,下面又一阵剧痛,“啊啊啊啊啊啊!”

    “哦!”秦梓徽竟然真的缩了回去,没一会儿,小护士梦游一样进来,报告:“黎小姐,你丈夫真的在外面跪着了!”

    黎嘉骏已经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她翻着白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出来了出来了!”助产士一阵大叫,“再使把劲儿就好了!来!来!起来!使劲!”

    黎嘉骏听着命令,行尸走肉似的往上挺身,她咬牙太紧,被护士硬塞了软胶,没一会儿就口水横流,她也顾不上了,就听着口令嘿咻嘿咻,折腾了不知道多久,下面终于一松。

    “出来了出来了!哎哟,是个千金!”护士往外报告,外头一阵欢呼,她走进来笑,“真好,你家人都可高兴。”

    “我可以进来了吗?”秦梓徽在外面问。

    “稍等!”助产士带着护士给黎嘉骏擦汗擦身,黎嘉骏昏昏欲睡的,她心里感觉很复杂,看着那个丑唧唧的小猴子,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睡吧,睡吧,够累了,等醒来,一定好好的在你怀里。”助产士笑,说话间,产房门打开,秦梓徽的身影走了进来。

    黎嘉骏再也撑不住,强笑了一下,昏睡过去。

    黎家的基因很爷们儿,总是男孩儿多,这在现在当然是大好事儿,可是人都这么奇怪,结了婚就想孩子,有了孩子就盼着是男孩儿,生出了男孩儿,还想要更多男丁,男丁多了,却又想要儿女双全……

    作为黎家曾经唯一的女孩子,本来黎嘉骏被全家捧在手心,结果这次一举得女,继续占据着黎家的食物链顶端,生了两个男孩的大嫂反而失了宠,全家都抢着抱新“女王”,小婴儿眼也没睁开朝谁笑一下,那人就跟被临幸似的开心。

    那边小公举被人抢着伺候,黎嘉骏这个月子却做得磕磕绊绊。

    都说月子是女人的又一次生命的开始,坐好了旧疾全消,坐不好一辈子病根,可是前方战事不断,后方轰炸不断,小孩儿又难伺候,秦梓徽关在军营,大嫂手下也有两个熊孩子要照顾,大夫人还有金禾年纪又大,章姨太精神不济,黎嘉骏竟然只有靠同样没什么经验的雪晴来一起在夜间照顾小孩。

    这个惨,醒时喂奶,睡时惶惶,连休息都休息不好,时不时的还要闷头盖脸的冲出去躲轰炸,当孕妇的时候都没怎么抱怨,坐月子的时候遭到如此对待真是让黎家人怨声载道,纷纷心疼幺女。

    黎嘉骏对此本来就有心理准备,倒没怎么样,不过有时候也叫叫苦让家里人心疼心疼,这样的好处就是在这个物资日益贫乏的时代,她隔三差五还有个大鱼大肉吃。

    可有时候,她是真的吃不下。

    十一月初,孩子刚出生没多久,报社的小伙伴们组织了几个比较熟的来慰问她,熊津泽顺便告辞,他要去衡阳追踪中央军事会议,据说已经年底,校长大大要为这一年的战况做个总结。

    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可惜军事会议首先内容保密,其次就算你手腕通天探查到什么,也是绝对不能往外说的,否则一旦泄露机密,那就不是一点泄密罪了,那直接就是叛国罪了。

    所以对于熊津泽此行的收获,黎嘉骏并不怎么看好。

    可是会议后没多久,熊津泽还是得到了一手的消息,甚至来找黎嘉骏参考,适时黎嘉骏月子才做了一半,已经闲得长毛,对于他打来的电话很是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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