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忍了又忍,等情绪平复下来后,才堆着笑脸儿,慈祥的跟采薇寒暄:“薇丫头,这一大早的,手里端的是什么呀?”

    采薇冷冷的说:“是我爹的药和参汤。”

    穆仲礼听了,笑道:“老二家的日子果然是发达了,都能喝得起参汤了,哪像我们这些穷人,连人参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穆仲卿解释说:“是孩子们看我病着,身体太虚,才咬牙买了两棵小参来为我补身的,并不是平白享用这么好的东西!”

    对于大伯不咸不淡的风凉话,采薇并未理会,像没听到似的,端着托盘走到爹面前,把药碗端出来,递给了爹。

    穆仲卿接过药碗,欣慰的看了女儿一眼,蹙着眉一口气儿饮了进去,苦的脸都皱起来了,采薇忙又把那碗参汤递过去给他解味儿,虽然参汤的味道也不好,但和黄连为药引子的汤药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了。

    用完参汤,穆仲卿皱着的脸好了许多,杜氏因有公爹大伯和子侄在,不好给穆仲卿递帕子擦嘴,以免被看做是轻佻,就用眼神暗示采薇给穆仲卿拿条帕子。

    采薇会意,从袖中取出一条干净柔软的细棉布帕子来,递给了爹爹,穆仲卿接过来,擦了嘴,又把帕子放回到女儿的托盘中,才又转过眼去,继续跟他们说话。

    这一连窜的过程,看在穆仲礼的眼里,让他又是嫉妒,又是气恨。

    老二这迂腐的穷酸秀才,竟养出了这样一个好闺女,不仅孝顺,又能赚钱,原本他们一家落魄的都快去讨饭了,就因为有了这丫头,竟然能呼奴唤婢,连参汤都喝上了。真是眼红死他了

    想着,就酸溜溜的说:“还是老二有福气,养出了薇姐这样的好闺女,有个病痛的,就有参汤喝,像我养的这些不成器的,慢说是参汤,就是肉汤,也没得喝啊!”

    一旁的穆连奎听了,意有所指的说:“哎!正是这理儿,若养出不争气的孩子,那里还敢指望借他的光?像我似的,活了一辈子,都还不知那参汤是甜是苦,是酸是辣呢。”

    老头子这句话,听着像是在喟叹自己的命运,实则却是在敲打穆仲卿,他有一个好闺女,能让他喝上参汤,可他的老子连参汤是什么滋味儿都没尝过呢?

    穆仲卿的脸上一僵,看向女儿,生怕女儿生气,作出什么极端的事儿来。

    没想到,采薇竟毫不在意的说:“老爷子想和参汤,这个容易,等我们过年回去时,一定给您带上一根上好的人参!”

    穆连奎一听,登时乐得眼泡眯缝起来,嘴里连连说:“好、好,薇儿还真是爷爷贴心的好孙女儿!”

    采薇斜起嘴角,冷笑一声,说:“除了人参,老爷子还想要什么?不妨都跟我说吧,我家的银子都是我赚来的,都在我这儿,跟我爹娘说了没用的,我不撒口,他们谁都没权利动家里的银子。”

    采薇的语气冷硬,态度轻慢,让穆连奎很是难堪,但却拿她毫无办法!

    昨晚和儿孙们商量好要的那些东西,他已经偷偷的跟穆仲卿夫妇要了,本以为这两口子性子软,好说话,没成想刚一开口,就被他俩一口拒绝了,拒绝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老头子气愤之余,又无可奈何,只好另辟蹊径,厚着脸皮把刚才跟穆仲卿夫妇提的要求又说了一遍。

    穆仲礼见采薇心平气和的听完穆仲礼的要求,没有露出什么反应,以为有门儿,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清单来,递到采薇面前,涎着脸笑道:“大伯怕你事儿忙给忘记了,就把你爷爷要的这些东西都写了下来,大侄女儿什么时候得空,就买了来,也好哄老人家开心,要是不得空,大伯帮你们去买也是一样的,骨肉至亲,我也不能贪墨你们的银子。”

    艾薇接过清单,略看了一眼,顿时笑了,昨晚她还觉得那妖孽是这世上最不要脸的人,但如今和大房这几个现世宝儿比起来,还是略逊那么一筹的!

    只见那清单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他们索要之物,如:一篓银霜炭、一担粳米、十斤上等棉花、七匹绸缎、一百斤精面、十只青花细瓷碗、二十斤肥猪肉、一百鸡蛋、一百鸭蛋、十斤大曲酒,十斤灯油,二十斤豆油……

    如此种种,竟列了满满一大篇儿!

    采薇看着看着,嘴角慢慢浮出一某深晦莫测的笑意来,笑得穆连奎父子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因看不出她的心思来,也不见她说话,只是笑,爷几个不由得有点儿忐忑不安起来。

    “呃,那个……大侄女,论理哈,孝敬老人的事儿是不该讨价还价的,但是,要是你们真有难处的话,少买一两样也是使得的……”

    采薇抬头,看着惴惴不安的穆仲礼,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三个表情各异的祖孙,不觉阴森森的笑起来,慢悠悠的说:“为什么要少买呢,放心吧,这些东西一样都不会少的,不会少的,呵呵……”

    穆连奎爷孙四人没想到采薇这死丫头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不禁都都高兴不已,高兴之余,又后悔没再跟她多要些,看她答应得这么爽快,说不定再跟她多要些,也能要来的!

    因为采薇答应了大房的那些无理要求,穆连奎父子心情大好,爽快的起身,自雇马车回青云镇去了,走之前,和采薇再三讲好,等采薇过年那天早上回穆家村时,须得把老爷子索要的东西备齐,统统都带回去。

    大房一走,杜氏忧心忡忡的说:“薇儿,这事儿你答应的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咱家的银子赚的也不容易,你瞧,你爷爷要的这些东西,怕是没有百八十两的银子,都买不下来呢!若是为难,就不要太过勉强了,少买几样也是使得的。”

    采薇呵呵笑道:“不为难,穆仲礼不是说了吗,孝敬老人是不该讨价还价的,你们就让我好好孝敬孝敬咱家那两位德高望重的的老人吧!”

    吃过午饭,采薇一家乘坐自家的马车回青云镇去了,今天已经是二十八,再有两天就过年了,她们须得回镇上的酒楼料理安排一番,然后回穆家村去过年。

    回穆家村过年的这个消息,让欢快的孩子们都萎靡下来,一个个像被霜打了似的,蔫头耷拉脑,连一向最爱说话的武儿,都嘟着小嘴,心事重重的靠在长姐怀里,不出一声。

    穆仲卿看出孩子们的抵触,歉疚的说:“等我们回了穆家村,还住在自己的家中,只是吃年饭的时候,到大房去吃个饭就好了。”

    听爹这么一说,几个孩子的情绪才渐渐缓暖回来,一路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回了青云镇!

    采薇记得,霍大哥说过,二十八早上他就动身去汴州府,这会子,他大概已经在路上了,她计划着,若是京城里那老妖道来得晚,她便赶在初五初六那几日去汴州府与他汇合,考察一下参行的情况,认识一下那位未来的参行掌柜司徒长歌,若是那老妖道来得早,她就暂时把去汴州府的事儿放一放,集中精力,先料理了那老妖道再说!

    ☆、第一百章 算账

    今天虽然已是腊月二十八,再有两天就过年了,但镇上不少的酒楼还开着,门外悬着红红的大灯笼做幌子,显得喜气洋洋、年味儿十足。

    但是,自家的酒楼钱却冷冷清清,大门紧闭。更关键的是,那挂着铁锁的朱色雕花大门上,斑斑驳驳,竟然到处都是被砍坏、被踢损的痕迹。

    “皇天菩萨呀,这是怎么了?”

    杜氏从车上一下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看着自家被损害的大门,情不自禁的滚下泪来。“这是谁造的孽呦?”

    穆仲卿也走过来,看着那扇被踢得摇摇欲坠的雕花门,忍不住沉声问道:“薇儿,你可曾得罪过人?”

    采薇垂下眸来,眸光中闪过一片清冷,有些事,她一个人应付就绰绰有余了,不想再让父母替她担心。

    “女儿乃是一介女流,既不吃酒赌钱,又不打架斗殴,到哪里去得罪人呢?想必是有人看咱家的生意太好,眼红嫉妒,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吧。”

    她的情绪隐藏的极好,除了委屈和气氛,谁都没看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

    本来,她想着先去处理了天机子那老牛鼻子,再去汴州府办事,若是没空理会他们,也就算了,反正她在他们夫妻手里也没吃什么亏。

    然而,他们却迫不及待的来找死了,明目张胆的砸了她的酒楼,*裸的像她示威!

    好!很好!

    她心说。

    现在,她手头宽裕,而且马上投身到参行,富甲天下指日可待,根本不用在乎八福酒楼每天赚的这几两银子,但是,八福酒楼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开展的一项事业,对她来说有着极其厚重的感情,就像是一位母亲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一般,不管这孩子什么样,在母亲的眼里,他都是最好的,是独一无二,不许任何人亵渎的。

    她的酒楼被人砸了,就像是他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一般,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下去呢?

    “哎,不知九斤他们爷俩咋样了,有没有受伤?”

    杜氏忧心忡忡,和酒楼比起来,她更担心的是人。

    采薇对赶车的张伯说:“张伯,劳烦你跑一趟,去周叔家看看,周叔和九斤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是,大小姐。”

    主家的人都下了车,张伯一甩鞭子,赶着车往九斤家去看人了。

    几个孩子一下车,就看到家被祸害成这个样子,都气愤不已,文儿愤愤的说:“长姐,若是查出是谁来祸害咱们,你定不可饶了他。”

    “那是自然。”采薇冷声道。

    回到后院儿,张婶儿、刘嫂子、春柳和柱儿等人迎了出来,一面给穆仲卿见礼,一面七嘴八舌,向采薇诉说酒楼被砸之事。

    原来,就在采薇走的那天夜里,家中的几个下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忽然被前院儿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惊醒,听到这样的动静,几个人都惊惧不已,穿戴好后,急匆匆的跑到前院儿去看情况。

    结果,一进酒楼,就看到六七个彪膀大汉,拿着刀剑棍棒,在酒楼里乱砍乱砸,整齐干净的酒楼,被他们砸的七七八八,桌椅板凳、杯盏碗碟都被砸的粉碎,无一幸免,几只装着酒的大瓮,也被砸碎,醇香的就流了一地……

    砸完后,几个凶神恶煞的扬长而去,临行前,还恶狠狠的对张婶儿等几个下人说:“转告你们家姑娘,若她想在青云镇继续开店儿,就识相点儿,到我们主子那里去赔罪,我们主子肯饶她,便罢了,如若不然,你们一家子,就得给老子滚出青云镇去!”

    穆仲卿夫妇听了,齐齐转向采薇,惊道:“薇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得罪什么人了?”

    此时,采薇已经心中有数,她冷笑道:“没什么,一个小人而已。”

    穆仲卿忧心的说:“小人更不好得罪,常言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罪了小人,尤其是有几分能力的小人,只怕从此就不好打发了。”

    采薇斜起嘴角,冷笑起来,在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眼里,那小人的确是不好打发,可在她的眼中,那该死的种猪就如她手中的蚂蚱一般,她想什么时候捏死,就什么时候捏死,又有什么不好打发的呢?

    不过,就这么捏死他,还真是太便宜他了,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不就是依仗自家又是开赌场、又是开酒楼、又是开米行的,财大气粗吗?要是哪天他一无所有,变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看他还怎么狂?那时,让他品品由天堂坠入地狱的滋味儿,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呢!

    想罢,采薇不觉笑了起来,一个美妙的计划油然而生!

    杜氏正为刚才刘嫂子的话担忧着,那人指明让女儿上门去赔罪,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该如何是好呢?该怎样做,既能让女儿不去涉险,又能让那人放过自家的酒楼呢?

    正忧心着,却见采薇笑了起来,杜氏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笑,还不快想个法子,解决了这事儿。”

    采薇闲闲的笑起来:“不急,明日我亲自去见见他,定能让他改了主意。”

    “不行!你不能去!”

    一道沙哑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变声期男孩儿的可笑嗓音,斩钉截铁的否决了她。

    采薇闻声,回头看去,见九斤一家正好走进来,九斤走在最前面,那张憨厚朴实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薇儿妹子,你不能去。”

    他重复着,走到采薇面前,站住了:“你告诉我,是谁砸了咱们的酒楼,我去找他。”

    没等采薇说话,周婶子就赶上前来,一把拉住采薇的手,说:“丫头,你可不糊涂啊,你要是去了,那个人若是起了歹心,你可怎么办呢?那时羊入了虎口,跑都跑不掉,你后悔都来不及了呀!”

    说着,转向杜氏道:“妹子,你可得劝着点儿薇儿,咱不开店儿了不打紧,可不能让孩子冒险啊,大不了咱还回穆家村去过活,总好过让孩子受罪的好!”

    “嗯,我们不会让她去的。”

    穆仲礼接过话来,对周婶子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观点。

    他看着女儿,严肃的问:“薇儿,你告诉爹,砸咱家酒楼的那个人是谁?你又是怎么和他结的怨?说清楚了,明早爹去找他理论。”

    周叔说:“穆兄弟,我跟你一起去,省得你一个人去吃亏。”

    采薇听了,不禁又被爹的慈父情怀感动了一下,若是她没有这些上天入地的本事,出了这样的事儿,可不就得爹出头去帮她理论,虽然最终的结果极有可能是没等爹开口,就已经被打个半死扔了出来,但终究好过她被那畜生糟蹋的强。

    不过,既然她有收拾那畜生的本事,就犯不上让爹和周叔去为她涉险了,甚至连让他们担心,她都舍不得。

    于是,含糊着说:“这事儿,还是交给官府处置吧,我明儿就写状子,派张伯去递交县衙,定要将那恶徒绳之以法,你们就不要跟着操心了。”

    众人也知道上门与那人理论不出什么,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同意了采薇的建议,又说了一会儿话,见时候不早了,周家人才告辞去了。

    歇息时

    因为穆仲卿回来了,家里的房间做一些调整,三间屋子,穆仲卿和杜氏夫妇住一间,文儿和武儿住一间,采薇和采菲住一间。

    这下,可把采薇愁坏了,她还想着在晚上去收拾律俊臣那混蛋呢,若是和采菲住在一处,她哪里还敢动弹?

    姐妹俩躺下后,采菲因为家里的酒楼被砸了,显得心事重重,忧心忡忡,躺下许久,却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采薇急着出去办事,等不及她睡着了,而且,就算她睡着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再半途中醒来,于是,偷偷的用意念联系了老乌龟。

    “龟大仙,您上次给我的迷药对身体有害处吗?”

    老乌龟慢悠悠的说:“没有。”

    “太好了!”采薇心中大悦,迷晕了菲儿,悄悄的打开窗子,从窗口飞身出来,悄无声息的向茫茫的夜色中奔去。

    屋顶上的逐月正在调息内功御寒,今天轮到他当值了,见到采薇从屋里奔出来,急忙纵身跃下屋顶,紧身跟了过去。

    ……

    转过街角,喧嚣渐见,一家颇具规模的赌场入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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