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木舟发现最近苏有枝频繁地去找沉逸言吃午饭。
    起先是孙明传讯息跟他说,小姑娘跑到三班吃饭了,就拉了张椅子坐在沉逸言旁边,两人的便当菜色还挺像。
    隔天午休他又看到唐初弦独自坐在位子上啃麵包,两个女孩子午餐时间总是待在一块儿,这会儿不见苏有枝人影,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然后他就在经过中庭时,看见她和沉逸言坐在那边的木桌吃饭聊天。
    再过一天,他在食堂遇见了他们。
    几天下来,何木舟总是会时不时地在校园中碰到他俩,小姑娘有时候会看到他,有时候不会。一旦看到了,那双明眸便会跃上肉眼可见的仓皇,随后拉着身旁的少年匆匆离去。
    孙明是第一个发现何木舟不对劲的人。
    今天放学难得不用去做科展,何木舟久违地和他们去球场混了下,途中经过走廊时,几个人浩浩荡荡气势盛大,特别是为首的那个还不穿校服,走路姿态散漫嚣张,眉目清傲。
    路过的同学是个风纪委员,抓服仪抓成职业病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是校霸等人,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正想跟身旁人耳语什么,下一秒便被一脚咚在墙上。
    「看你妈。」
    何木舟眸色阴鷙,薄脣轻蔑,倒也不恋战,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徒留对方贴着墙壁发抖,背脊冷汗涔涔。
    孙明在一旁看着,都替那路过的同学感到可怜。
    时运不济撞枪口啊,这哥平常是能低调就低调,对旁人目光也毫不在乎,绝不会没事找事,今天脾气怎么就这么火爆。
    何木舟心头躁得很,往口袋里想要摸糖吃,却摸了个空。
    于是乎那面色是更加彻骨的寒了。
    打完球后,几个人又浩浩荡荡地飞奔去网咖解放紓压。
    孙明游戏打到一半瞅了瞅身边的少年,别说他正疯了一般地在拿对面人头,就连方才在球场上,一直以来对打球没有太大胜负慾的他,都发了狠似地在夺分,那狠劲和戾气,不说还以为是要去跟人干架。
    最后一分到手时,何木舟把球往地上重重一摔,人便走了。
    「哥,谁惹你了吗?」一局结束,孙明去柜檯要了两罐可乐,将一罐递给他。
    「没。」何木舟冷回,目光盯着电脑萤幕的匹配画面,不知是这时候上线流量较少还是怎样,对接了两分鐘还没匹配到对手,这会儿他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眉间的摺痕那是愈来愈深。
    「还是说……你跟枝枝怎么了?」
    何木舟点滑鼠的手顿了顿。
    别说,他有时候真烦孙明这种洞察人心的火眼金睛。
    后者见他面色几不可察的一僵,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跟枝枝闹彆扭了吗?」孙明回想起最近在自己班级的所见所闻,虽然知道苏有枝和沉逸言关係本就好,但这週下来待在一起的频率似乎是有些高了,忍不住提醒了句,「你知道她最近常常来找沉逸言吗?」
    这话是实打实地戳到何木舟点上了。
    他虽心乱,面上却是古井无波,只那眼底有细小的涟漪泛起,好似有一把桨轻轻拨动着湖面,带起的都是不安。
    「我同桌,我怎么能不知道。」
    少年声嗓沉沉。
    「哥,作为兄弟我说一句啊,能喜欢一个人多不容易啊,喜欢就衝吧,别揣着什么破面子了,也没个屁用,面子能让你追到女朋友吗。」孙明平时总是咋咋呼呼的,现下难得正色,也是真心为他考虑,「我看枝枝也是挺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看着她投奔别人怀抱,不也挺可惜的?」
    隔天校霸在路上堵人的事传遍了整个年级。
    何木舟近期低调,除了上回的拆门,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在校内惹过事了,这会儿突然找同学麻烦,属实是一件有话题性的谈资。
    苏有枝到了学校后听闻这件事,看向自家同桌的眼神都多了一丝复杂。
    彼时是自习课,何木舟单手支着下頷,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眼角馀光捕捉到少女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接起,宛若收网前的蛰伏。
    在苏有枝第五次偷瞄过来之际,他终于挑了挑眉,也不避讳,直接侧首迎上她的目光。
    猝不及防被抓包,小姑娘一阵尷尬,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然后迅速把头低下去,假装在认真写卷子。
    「转回来。」何木舟道。
    苏有枝慢吞吞地回过头。
    「看什么。」
    少年的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苏有枝因为偷看人家而感到理亏,此时眸光游移,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他那双沉冷的注视下,她终是破罐子破摔地开口。
    「你昨天是不是又欺负同学了?」
    何木舟没想到会是这个话题,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所谓的欺负是昨天放学后在走廊上的那一遭。
    见他没说话,苏有枝更加篤定他是作贼心虚,于是也理直气壮了些,嗓音都沾染上了语重心长:「我都听说了,人家同学什么也没做还要被你骂,是不是太无辜了一点?」
    何木舟只是笑。
    苏有枝没懂,她现在在谴责他,他又在那边笑什么?
    欺负无辜人士很有趣吗?这人的劣根性怎么能这么重?
    看着他不合时宜的笑,她心下也一股无名火烧上来,正想要发难时,就见眼前的少年弯了弯脣,然后开口:「枝枝,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一瞬哑然,所有的话语都在离弦之际被扼杀在喉头。
    少年声嗓清雋,抽离掉一部分的散漫玩味,便是全然的温柔纯粹。
    她甚至在那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到了如释重负。
    苏有枝怔怔,望着他的焦距从清晰到模糊,再从模糊回归清晰,视野混沌,脑子亦纷乱。
    见她当机似的,粉脣张了张,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何木舟觉得可爱,于是又调侃道:「枝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啊?」这一问终于把苏有枝给唤回了魂,「什么?」
    「要不然你这几天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
    她一心急,嗓门也没个把控,音量不小心大了,整个教室的安寧被打破,原先在自习的同学纷纷将视线聚拢于此。
    苏有枝害臊极了,连忙向大家道歉,随即拉着何木舟出教室。
    「没有?」何木舟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边走边扬眉,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似是气笑了,「好的,你没有躲我,你只是整天去找沉逸言,然后看到我就跟见鬼似地跑了。可以,这叫没有躲我,恭喜我发现了『躲』这个字的新定义。」
    苏有枝:「……」
    少年话里的反讽近乎要满溢而出,苏有枝也知道自己近期某些举动是有点激烈了,可能无形之中也伤害了他。但她并不是刻意要回避他,只是总在跟沉逸言讨论,怎么进展这段关係比较好。
    她生来胆怯,面对抉择或动盪时,总是不够有勇气跨出第一步,再加上性格靦腆内敛,生怕会因为自己的踌躇不定,进而错过了一些得来不易的契机。
    例如她从小练书法,对自己的字帖还是挺有信心的,可也曾因为不敢面对落选而拒绝参加比赛。她怕会辜负了大家对自己的期待,她怕那些本就不多的信心会零落成泥。
    为了避免结束,她总避免了一切的开始。
    可这回她想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希望能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他来到自己的世界。
    只是这些都没办法跟何木舟说,谁让那个人偏偏是他呢?
    「我没有在躲你,真的。」苏有枝叹了口气,婉转的少女心事缠绕而上,有风拂过,恰好吹皱了眉黛。
    少年倚在廊柱上,好整以暇凝视着她,默不作声。
    廊外的天空清澈如涧,流云逐风而去,就好像只是这么寻常的一眼,便足以燃烧整个春季。
    苏有枝抬眼,碰到他的目光后又立即弹开,彷彿着了烫似的,随后细细嘟囔:「爱信不信。」
    何木舟笑:「我信了。」
    「既然信了,那我们就回到原本的话题。」苏有枝人虽温软,但据沉逸言所言,她什么不会,最会顺着桿子往上爬,这会儿见自己的事翻篇了,便立即重新拿回主导权,「你随便迁怒他人,是不是应该要跟那位同学道个歉啊?」
    何木舟:「……」
    他觉得不可思议,原先懒洋洋靠在廊柱上的身体都挺直了:「我?道歉?」
    苏有枝严肃地点点头。
    「苏有枝小朋友,您没在开玩笑吧?」
    「没有。」
    有一说一,她是真的觉得这人的脾气得治治,就算他是她偷偷藏在心底嚮往的少年也一样,怎么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胡乱迁怒他人呢?甚至是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何木舟盯着她好半晌,女孩子脸上没有半分动摇,好像只要他不答应道歉,就会站在这儿同他耗到天荒地老。
    最可怕的是,他知道苏有枝耗得起。
    最后他洩了气似地妥协:「走吧。」
    于是一天过后,同儕间的谈资又换了一味──
    年级大佬在公然挑衅风纪委员后,隔日被一名娇小的女孩子扯着衣袖,亲自到班给人家道了歉。
    /
    何同学妻奴预定?
    本文乍看之下节奏快,但其实心路方面挺温吞的,最近这几回应该也多少看得出来。
    两个孩子都不是太有表达欲的性格,也都是第一次喜欢人,除了试探对方,也需要不断釐清自己的想法。暗恋总是让人患得患失,不敢太快就捅破那层窗户纸,难免会鑽牛角尖,或是有些情绪化的举动。在没有确定关係之前,对方随便一个微表情都能成为一晚上的溺水。
    虽然不甚成熟,不过在摸索的过程中也会慢慢学习到什么,也许这就是成长的可爱及可贵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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