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昕远差点被噎到,“你脑子里在瞎想什么呢?”
    宁清不知为何,看着眼前清俊的他,刚刚说好的要跟他说话有分寸的规定,就被打破,她就是很想知道一个答案,“所以,你有跟她在谈恋爱吗?”
    “如果你有点常识和逻辑能力,就应该推断出,没有。”
    比如,周日下午是学校小情侣的约会时间。
    宁清刚要说什么,就被人打断。
    李慧从后面追上了赵昕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嘿!”
    “你妈妈让我帮你带的水果。”她把手中包装精致的果盒递给了他,“她还以为你要回家的,还特地炖了汤,只能等你晚上回家喝了。你下午去哪了?”
    “没去哪。”
    “好吧,进去又是数学考试了,真烦人。”李慧自动忽视了站在他旁边的宁清,自顾自地拉着他讲话,“对了,你那本托福的辅导书,能借我看看吗?如果不太难,我妈妈让我也报考一场去试一试。”
    “可以。”赵昕远很尴尬,离教室还有段距离,他没法不回李慧的话,又想跟宁清说话,不让她觉得被排挤在外。但为什么她们俩不讲一句话?
    宁清直接加快了脚步,把这两人甩在了身后。
    真是讽刺,她还觉得,她跟赵昕远的关系,会比他跟李慧的更好。
    在想什么呢?她也就跟他说了几次话而已。
    第26章
    蒋月这个月的月事没来,这个年纪了,延误个几天也正常,但都推迟了半个月。
    上了年纪后,那档子事频率本就低,她这个方面欲望不强,也不在意这个。
    在这件事上,女人的欲望是不同的。
    孙英的外甥女,跟蒋月年纪差不多大。有老公,生了一儿一女。老公很勤快,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就煮饭打扫卫生,家中条件也是中上游。结果,早两年闹离婚了。
    年轻时候就贪图那档子事,老公为了两个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年老房子也能着火,那男的据说那方面十分行。抛弃了家里两个孩子,跑去给人家服低做小。
    当时这事闹得很大,所有亲戚都在劝她,为了家庭,不要离婚。她当时说了句,没办法,我就是爱他,你们没尝过爱情的滋味不懂。
    结果那男的还不肯跟她领结婚证,幸亏孙英哥哥有钱,花钱帮女儿摆平了这件事,才去扯了红本本。
    还是去年吧,过节她来探望孙英,难得吐露心事,说了句,儿子看她时,眼中带了恨意,她心都揪着疼,她这辈子都亏欠这两个孩子。
    她离开时,蒋月跟孙英说,她不是活该吗?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好色。在外面搞姘头就算了,还要把家搞得鸡犬不宁,儿子不恨她恨谁?
    结果,话才刚落音半年,蒋月就觉得身体不对劲了。
    嗜睡,她早上刚起床喂完鸡食,就累的躺床上继续睡了,一睡就到中午,起来吃午饭。
    孙英一人洗鸡食盆、把鸡粪挑在了桶里,村里还有人养猪,她就把鸡屎送了人,加点料,还能喂猪。中午边做饭心里就在嘀咕,媳妇最近怎么这么懒?
    她下午还得去田地里种玉米,在鸡棚里隔了一小块地,这些卖给公司的鸡是吃激素的,三个月就速成了。她准备自己养些土鸡,平时生蛋,过年时还能卖一笔钱。养鸡的一大成本是鸡饲料,她节省惯了,自己种玉米喂鸡。
    那些个城里人还就相信土鸡蛋,上次村里人还特地跑她这买鸡蛋,说去城里看亲戚,城里亲戚说别买乱七八糟的,就带些土鸡蛋过来。乡下人去看城里亲戚哪里容易?有个电瓶车还算好的,不然就得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穿上最好的一身衣服,捧着用稻草做夹层放鸡蛋的桶颠着抱到城里。
    孙英把菜端上桌,儿子不回来吃饭,反正隔壁屋子是折本了,买鸡崽和饲料花了一大笔钱,能不有心思吗?
    儿子脚伤好的差不多了,就马上出去拖货挣钱了。日里夜里都不停,喝着红牛提神。按理说,他的大车是停在家里的,最近时不时直接开车到了鸡棚这,这地方僻静,一般没什么人来。
    看了眼他的车牌,用泥土给糊上了。她问这会不会罚款,他说,这是在泥坑里溅上去的,又不是我自己弄的。
    孙英看着媳妇皱着眉头把韭菜给吐了出来,“咸了?”
    “这个韭菜味道太冲了,一股怪味。”
    “你这几天人看起来脸色不好,要不要去卫生院里找王医师看一看?”孙英嘴上这样说,心里想,我前阵子胃那么难受,都能忍,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懒,“我下午要去地里种玉米,到个三点钟你去喂鸡。”
    “嗯。”蒋月嘴里一股韭菜味,心烦意乱,觉得婆婆无比唠叨。
    “对了,明天早上的食也得你来给,我要去趟城里。大队里前几天给我开了张单子,我能去拿环了。”
    “这都多少年了,才给你摘了,那东西在里面会不会生锈啊?”
    “哎,大队里能免费给你取掉就不错了,不然谁舍得花个几千块把这东西拿掉啊。”孙英夹了韭菜,咸淡正合适,很下饭,“你这一批估计还有得等的。”
    蒋月夹菜的手迟钝了下,切成片的莴笋掉到了桌子上,她夹起来放进碗里。
    半年前骂人的一句好色回绕在耳旁,她一把年纪了,要真有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宁国涛回鸡棚时已经十一点了,一身汗臭,车内放了塑料桶,早上出门时打了井水,毛巾丢进去。在车上热了就脱了上衣,把湿毛巾放在脖子后面降温,但一天下来,还是一身汗臭夹杂着尘土。
    蒋月打电话关照他今晚睡鸡棚,她妈明天坐班车要去城里,就回家睡了。
    进屋时蒋月正把面从锅里捞出来,刚来鸡棚时还不适应这里的简陋环境,就用石头砌了个灶头,瓷砖都没有,就垫了报纸,水泥地一天不洒水都起灰尘,但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看着宁国涛吃完面,坐在一旁的她才说,“我有了。”
    宁国涛把嘴里的最后一口菜咽下,沉默了半分钟,“有了就生下来。”
    “我们有钱养吗?还要罚款。清清明年就要上大学了。今年到现在,家里一分钱进账都没有。”
    “怕什么,明年,最晚后年,就能拆迁,这个鸡棚至少拆个几十万吧。”
    “难道我们工作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得靠拆迁养孩子?你平时都不存钱吗?”
    “我们乡下人不靠拆迁靠什么?靠你那点死工资能存几个钱?”宁国涛撂了筷子,“难道你不生要打掉吗?如果是个儿子呢?”
    蒋月听到这话,毫不意外,宁国涛想要个儿子。
    或者说,绝大多数男的,就算嘴上说喜欢女儿,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心里都想要儿子。
    本地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就算是身在乡下,当年的计划生育政策都执行得无比严厉。
    宁清是很金贵的。
    当年生宁清时,蒋月还未满20周岁又十个月,还没出生,就上门被人找,说你这个情况要罚四千多。
    宁清爷爷犯了犟,能理解多生了要罚款,但不明白,怎么就差了几个月,你就要我四千块,你合法抢劫啊?说了句去你妈的,老子没钱,把人赶走了。
    结果,生了宁清后,还真来人了,不交钱就得关监牢。蒋月抱着在医院保温箱里呆了一个月的女儿,去了法院,说自己没工作,申请了减免,最后罚了快八千。在医院里,又花了七千。
    那个年代,就为了女儿,花了靠近一万五。
    所以后来宁国梅生二胎被罚款时,有了经验,宁国涛费尽心思帮她找了人。蒋月心中不屑,那么穷,还要生儿子,有毛病的。
    原先在厂里上班时,有从外地过来打工,顺便生儿子的。一连生了三胎都是女儿,男人在村里抬不起头,据说那边村里有什么事,没有男丁都不会被喊去办事。
    蒋月无法理解,反正村里她这一辈,大多数人家都只生一个。
    她不是姑娘了,再没了第一次怀孕时的激动与谨慎,对着身体内的这个胚胎,震惊大过惊喜。
    她无法想象,这个年纪了,要重头再养一个小孩吗?等到孩子长大,她都到了当奶奶的年纪了。
    可就这样打胎吗?她信佛,这是杀生,打胎是会有报应的。
    “再说吧,我没有想好。”
    却没想到,原以为封建想要孙子的婆婆,从医院回来后听到这个消息,问了蒋月,你们想生吗?
    蒋月说,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他手里究竟有多少钱来养这个孩子。
    多年操劳,孙英并不孱弱,除了阴雨天时关节疼痛,偶尔的头疼与胃不舒服,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田地里和灶头忙碌。
    母亲生了五个孩子,生完小妹才半年,在工会当会长的父亲,就挨了□□,关在了监狱里。把小妹送给了没有生育的亲戚。孙英才读了一年书,就开始下地干活,不然养不活这么多人。
    如果有选择,谁要当这么苦的农民呢?穷了一辈子,就怪自己是文盲。
    “你们的事我管不了,如果要问我意见,那还是不要生。”
    蒋月看向了婆婆,眼神中是不解。
    “我只想让清清读个好大学,不要像我一样没文化,在社会上都没有出路。就算你生个儿子,我被人夸有孙子了面上好看,但日子是自己过的。”孙英叹了口气,自然知道儿子这人来钱快,去得也快。
    宁国涛贪图享乐,才会动脑子去多挣钱。婆媳俩都知道,可能也是他没儿子,花钱才如流水,不必为儿子省钱买房子娶媳妇。在村子里,舍得供女儿读到大学,都算得上是模范父亲了。
    想起女儿,蒋月一阵心软。
    等到宁清下一次回家,已经是五一假期了。
    这次女儿回家,竟一反常态没有抱着电视看到深夜,洗了澡之后,就趴在床上,手里拿了本英文书,旁边放着字典。
    “头发湿的,怎么就上床了。过来,给你吹头发。”蒋月拿着吹风机走到床边,“在看什么书呢?”
    宁清翻了个身,滚到了妈妈的大腿上,抱着她的腰,脸埋在她肉乎乎的肚子上,温热的风顺着湿发拂过头皮,人都昏昏欲睡,“在看哈利波特。”
    那天过后,她第二天清晨进教室时,发现桌子里多了本书,一张背面还写着数学公式的草稿纸夹在其中,另一面是他遒劲有力的字迹。
    “个人经验,读原版小说能有效提升英语成绩,兼具乐趣。这是我曾读过的书,如果不喜欢,还给我就好。”
    呼呼作响的吹风机停下,宁清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哪里注意到妈妈的欲言又止,反而是自己先纠结着问她,“妈妈,问你个问题。”
    “什么?”
    “我有个朋友,关系还挺好。他也有个朋友,但我特别讨厌他的朋友,你说我要不要和他做朋友。”
    蒋月笑着看着女儿,她难得有这么小女生的时候,平日里太早熟了,连朋友都没有几个。她有时暗自纳闷,到底是成熟到不想跟同龄人玩,还是没有基本的交际能力,“在学校里有新朋友了啊?”
    想起赵昕远,他很聪明,跟他说话不费力。人长得还蛮行的,符合她的审美。宁清没什么学霸滤镜,也许是他身上的松弛感。不像她的假装淡然,他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底气和淡定,她极其羡慕这一点。
    宁清更紧地抱着妈妈的腰身,“嗯。”
    “那你为什么不要和她做朋友?人是有多面性的,她的朋友对你展现的,和对她展现的,也许是两面。她跟你讨厌的人交朋友,又不证明她人不好。”
    “但他朋友就对我有偏见,是她先惹我的。”还嘲笑我家穷。
    “这是那个人的事,跟你朋友没关系。”蒋月难得有机会趁机跟女儿说一说人际交往,真怕她难得的朋友都要没了,“做朋友不应该管太多,要有界限感。只要跟她相处的开心就行了,不要去操心她交了什么朋友。”
    宁清都成年了,哪里蠢到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很多道理,又不是明白了就能做到。不然让那些人生导师、鸡汤学大师怎么混啊?
    她就是心中别扭着介意,也只会跟妈妈说。
    宁清又翻了个身,滚到了床上,“算了,不想了,也只是个普通朋友,我犯不着想这么多。”
    假期却是个下雨天,宁国涛睡到午起,看到女儿在饭桌上写作业,“把背挺直了,眼睛离书本远一点。”
    奋笔疾书了一上午,水笔也用完了最后的油墨,把空了的笔芯收集起来,笔袋里没找到新笔芯,宁清跑去了抽屉柜里翻找。
    家里抽屉柜总是很乱,钥匙、零钱,铅笔、纽扣和缠绕的耳机线,她总算在抽屉最深处找到了一盒笔芯,关上时发现了一瓶药。
    家中有药并不奇怪,奶奶吃胃药,爸爸吃降压药,妈妈之前还有乳腺增生,但,这是一瓶叶酸。
    浸淫于电视剧和地摊杂志的宁清自然知道这是干嘛的,她纳闷地问出了口,“谁在吃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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