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真笑了,“对你,我哪敢有什么指教?
    程帆从前边的一打文件里抽了一份翻开看,“上次哥来,他还说着咱们过年要好好聚一聚呢。”
    “是啊,他离开京州后,见面都少了。不过这走了一个,不又去了一个吗?哎,我这儿子,去了都快三个月了,连趟家都没回过。”
    “昕远这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忙得很,而且现在年轻人休息时都喜欢躺着不动。”
    “哎,我也不敢明着催。不过他这元旦都不回家过节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程帆翻了页文件,随口应付道,“这不是有了女朋友,假期要陪女朋友嘛。春节回去不就行了吗?”
    他拿着笔将一个数字划出,扔到了右边,这是要被退回的方案,才发现电话那头一直沉默着,看了眼手机,正在通话中。
    “他有女朋友了?你见过?”
    可能赵昕远没跟他妈讲,但至于这么个反应吗?
    程帆懒得细说,“应该吧,他这个年纪谈恋爱不很正常吗?”
    宁真挂了电话,来到客厅,李老太坐在沙发上听戏,电视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是一出《四郎探母》。
    如果一个人,好几年都不曾有过恋爱的痕迹。去了京州,才三个月,就有了女朋友。那人是谁?还需要问吗?
    今晚有饭局,过节的档口,元旦前的每一天,行程都排满了。她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件事。
    她又要怎么处理呢?
    她不知道。
    那一天,宁国涛问她,你当年也是跟我女儿一样的出身,你何必瞧不起她。
    多么幼稚的问题,但也是个好问题。
    宁国涛油滑是一方面,幼稚是另一方面。不幼稚,不至于一把年纪混成这样。搞所谓人脉到今天,都不知道,等价交换是基础。
    宁真决定节前暂放这个问题,换了衣服去参加饭局。
    却没想到,结束完饭局,出来时看到了宁国涛。他穿这工作服,手中的推车上是叠满的脏盘子。不该走这条客人通道,不小心撞了人正在给人道歉。
    她走上了前,“你怎么在这?”
    宁国涛最近没什么生意,之前老板说要介绍运货的,也黄了。老板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过年前还要再去催帐。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闲在家里也心急,他这辈子准点打卡的班都没上过,却跑来着端盘子,结束后再开车运两趟泔水,心里虽觉得丢人,但一晚上也有三百,总比没有好。
    他没好气,“在这工作呗,不然跑来吃饭啊?”
    散场后,电影太过精彩,两人吃饭时都在讨论着这部片子和导演风格,再由此衍生到若干话题。
    吃完饭,赵昕远提着她消食,他今晚有会,散完步跟她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这个热爱开会的工作狂还抱怨了句,烦死,不想工作了。
    囊中羞涩的宁清又不能跟他说,我养你吧。
    看着暴躁的男朋友,她脑抽了突然来了句,“要不今晚我去你家?你家就在附近是吧?”
    “对啊,再往前走一公里就是。”
    赵昕远也没任何表示,继续提着她往前走,若无其事地聊些其他话题,以堵塞她可能冒出的还是想回自己家的念头。
    宁清跟着他走进小区,刷了门禁后进了电梯,再跟在他身后进了门。他把灰色棉拖给了她,自己穿了夏天的凉拖。
    家里就两双鞋的极简作风体现在了他的室内布置上,客厅里就一张长桌,靠窗处放了个划船机。
    第一次进入他的空间,宁清有些不敢乱碰,随着他走到客厅,还以为他要带着她看一圈房子,却没想到他转身就把她抱起放在了桌子上,站在了她的腿间。
    她的手挂在他的肩上,他并不亲她,也无任何动作,“你怎么了啊?我跟你回来还不高兴了?”
    “你上次拒绝了我,说实话,我心里不痛快。但我知道,我要耐心,等你对我们的关系有信心,等你愿意走出这一步。”他认真地看着她,“清清,谢谢你,我很开心。”
    记忆深处有着彼此最爱时的浓度与她毫无保留的热烈爱意,他又怎会没有失望?对自己的失望。
    “你知道吗?我恨过你,恨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真想报复你,让你哭,让你疼。”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描摹着他的轮廓,“那现在还恨吗?”
    “如果我说还恨呢?”
    “恨我不重要,只要还爱我就好。”
    “那你呢?还能给满了吗?”
    刚刚被他抱起时,外套拉链都已经松开,她拉着他的手,放到左侧锁骨下,隔着一层柔软的羊绒,穿的是他的毛衣,“这里,从来都是你的。”
    “有空过吗?”
    真是刁钻的问题,她轻笑着反问,“你呢?”
    “以为空过,想填满它。我曾以为,用成功和金钱,就能塞满它。”
    “塞满了吗?”
    “塞满那一刻,就又空了。做过很多事来证明自己,却是为了逃避做真正想做的。”
    掌中是她的心跳,“告诉我,这里有没有空过?”
    “试图空一点时,只会更多。”
    静谧的氛围里,毫无征兆,赵昕远突然就捧着她的脸,开始吻她,激烈到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吻。
    她也不甘示弱,抱着他的头,回吻着,双腿勾到了他的腰间,要他离她更近些。
    当她口袋中的手机再三震动时,她拍打着他的肩,让他放开她,她要接电话。
    赵昕远不情不愿地埋在了她的脖颈间,“赶紧接。”
    宁清看了手机是她爸,是个微信电话,看来没什么急事。
    他又抱着她不肯放,她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反应,不敢乱动,只能就在他怀里接了电话,“喂,爸?”
    对方并不说话,她又看了眼屏幕,信号挺好的啊。
    “清清,爸爸对不起你。”
    是浓重的鼻音,话没说完,就在吸着鼻涕。她爸这是喝多了,往事浮上心头,借着酒精才会哭。这种情况之前有发生过,第二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再不提伤心事。
    宁清推了赵昕远的肩,要他放开,这通电话不能在他面前打。
    “我不该让你,当年跟他......”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酒嗝,宁清从桌上跳下来,快步往阳台走去。
    赵昕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慌张的背影。
    第50章
    前几天,蒋月的腰就一阵阵的疼,但她没在意。
    今天早起时,剧痛袭来时,幸亏她手里没抱着孩子,不然站都站不稳。宝妈看她不对劲,就开车送了她去医院。
    在这家做了挺长时间,宝宝晚上能睡整觉了,蒋月与宝妈关系也不错。
    蒋月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人很勤快。做月嫂前经过了专业的训练,刚开始带孩子时,还会上网看科普文章,很快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带婴儿的规矩。
    当初接这家活时,宝妈刚生下孩子,母乳不多,还被婆婆责怪了句,奶不多,孩子都喂不好。宝妈都有些抑郁,哭着觉得对不起孩子,不能给孩子最好的营养。
    蒋月当即就说了,没有母乳最好这回事,奶粉喂一样的。
    这是花钱请的月嫂,她一句话把人婆婆给唬住了,也不敢质疑。
    心中暗想,你们这些有文化的,怎么就跟信□□一样相信母乳喂养呢?那以前人没奶,用米糊都能养活孩子。都有奶粉了,没奶还要硬挤吗?把女人当母牛呢?
    没想到宝妈因为这件事,跟她关系反而好了。可不是,因为她的话,干脆把奶停了,有她这个月嫂,晚上都能睡整觉了。睡得好了,心情才会好。
    宝妈还经常在她面前吐槽婆婆,知道她嘴巴严,从不与小区里其他住户的保姆讲闲话。从她嘴里听不到别人家的八卦,意味着她也不会向别人说自家的事。
    蒋月做月嫂一贯这样,做事老实,科学带孩子给宝妈指导。生意也一向很好,都靠着做过的熟人介绍。甚至之前还有户人家问,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美国做保姆带孩子,签证都能给办好。
    听说美国保姆难找,价格贵不说,还没国内人做事靠谱、踏实能干。有钱人,不怕花钱,就怕找不到合适的。蒋月还真考虑过,过去了住在人家里,住宿吃饭都不花钱,挣的是美金,带回国可是一大笔钱了。但终究还是拒绝了,不会英语,没这个胆子。
    做刚出生婴儿的月嫂是最辛苦的,作息跟着孩子走,晚上睡不好的。长期睡不好也不行,一般做这行的,做个大半年,总要歇息两个月。
    但这么几年,蒋月基本上没怎么休息过。放着有钱不赚,歇着也难受啊。一辈子的乡下人,没什么前途和理想,只想着赚更多钱存着,哪里能心安理得的休息?
    腰也没闪到,但拍了片子一查,是腰椎盘突出,疼得坐立难安,医生建议她要静养。
    原本以为小毛病,休息个一天就好,但静养不是一两天的事,她也疼得带不了孩子。
    蒋月觉得非常抱歉,原本说好了做到年前,这一时要走,人家也要手忙脚乱地重新找人,给人添麻烦了。
    宝妈倒是安慰她,没什么,本就说年后让孩子外婆来,现在就是让外婆早来一个月,你身体要紧。
    蒋月不想再麻烦人家,就打了电话给女儿,跟她说了这事。女儿说今天就来接她,她就开始收拾行李,总不能干不了活还呆在人家里不走的。
    宁清是下午工作时接到蒋月电话的,翻了下包,刚好身份证就在包里。当即就跟师傅请了假,就打了车去火车站,路上就把高铁票给买了,下车就进站过安检上了车。
    蒋月只说腰不好,宁清安慰自己,接回来多休息就好,不是什么大病,但也没办法能靠靠医生对症下药立马就给治好了。人不可避免地要吃痛苦,还是要靠静养,好些时再做些医生推荐的运动。
    人老了,就必须接受身体各项机能的衰退。
    不过要接蒋月去哪?
    跟着她在京州,不是不可以。但就那么小的屋子,她白天要上班,蒋月在那不认识任何人,也只能在卧室里呆着,估计要憋得慌。
    如果回维州,那套拆迁的房子,一百多平,够住了。
    说来搞笑,蒋月还嫌弃城里的房子,虽然是个乡下人,穷得很。但宁家村那套房子,不包括院子,占地面积都两百多平,还有两层,空间大得很。城里房子那么点空间,一泡尿都没撒完,就能逛个遍了。
    在维州,能让宁国涛照顾着点,但宁清心里又觉得愧疚,都坐在动车上看两居室的房子了。
    在高速行驶的动车上,看着窗外风景的变换浮现,到了这个年纪,在父母遭遇困难病痛时,沉重的压力与无力感,有时让人很沮丧。为什么不能赚更多的钱?为什么不能有钱到让他们退休了不用再工作?
    她不知道五十多岁的退休年龄是怎么来的?在宁家村长大,几乎没有人,能不做到死。五十多还有力气在厂里干体力活,六十多能找个看门的闲职,七十多能在田地里种菜省饭钱。遇上子女不孝顺的,八十多扔去养老院,几百块一个月的养老院,是个送死的地方。
    但她要打起精神,她是日渐老去父母的唯一依靠。
    下了火车,打的直奔蒋月雇主的小区,向雇主道谢送她妈妈去医院检查,看着蒋月再次道歉说给添麻烦后,宁清拉着行李箱,刚刚麻烦了司机登记了开进小区,出租车就在前边的路口。
    看着忍耐着腰疼的妈妈,宁清简直要落泪,上次跟她闹得不开心,都没怎么联系。她疼了好几天,都不告诉自己。
    “这么担心干什么?我正好可以歇一歇了。既然你来了,就送我回维州。”蒋月哪里愿意给女儿添麻烦,住到她那小破屋子里也不舒服,她当然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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