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交流音乐会当天。
    黎心洁为了避免跟吴雅琦见面,比平常还要晚到学校,想要降低与她碰见的机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躲着吴雅琦,明明她没做任何亏心事,可她就是下意识地想要躲对方。
    大概是怕对方又讲什么伤人的话,才会让她下意识想躲吧,儘管上次有反击,但是难保下次她的言语会让她无法招架、还击。
    所以避免见面是最好的办法。
    下午的课,因为管弦乐团的同学都去一楼的音乐厅交流了,所以今天课堂上几个钢琴、声乐和作曲的同学来上课。
    人少上课的话,下堂课还要再讲一次,黎心洁不想花两次的时间讲同一件事,所以今天不上课,跟学生们随意聊聊、听听音乐,分享她在研究所的趣事以及导聆的实务经验后,就让学生们下课了。
    在学生散去后,她看了下时间,这时候音乐会应该刚结束,她这时候离开的话应该不会遇到吴雅琦。
    她快速走楼梯到一楼,到一楼时没有看到吴雅琦,让她松了一口气。
    但事情永远不会如她所愿顺利。
    就在她想快步离开音乐楼时,她听到吴雅琦叫了她的名字。
    她想装没听到离开,但吴雅琦那刺耳的声音的声音逼她回头。
    「你是不能弹琴了,但耳朵没聋吧?」
    她回头对上那双不友善的眼,沉住气,问她:「有什么事吗?」
    「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这样是哪样?」黎心洁不懂她莫名其妙的问话。
    吴雅琦一脸不屑、不满地说:「你还要这样装可怜到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装可怜了?」
    「没有吗?」她走向前到黎心洁面前,「你敢说你没有用你不能弹琴这件事,来博取成宇光,还有北晴系上的老师、主任们的同情,才让你进北晴的吗?」
    「我没有。」黎心洁正视着她,用肯定的语气说,「我是凭着我音乐学的博士学位,应徵导聆与乐评这堂课进来北晴的,我是正正当当进北晴的。」
    「那你敢说,你从来没在成宇光面前表现得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心疼你吗?」
    「我从来没这么做。」就算她真的曾在成宇光面前哭泣,但她从来没在他面前故意装可怜,博取他的同情。
    「你可不可以认清现实,黎心洁?」她推了黎心洁一下,她没想过对方会对她动手,她后退了几步,差点有些站不住,「音乐圈从来都不缺天才,更不缺殞落的天才,你并没有什么特别,多得是在音乐圈待不下去离开的人,也同时拥有比你还要更努力的人,你现在还能待在音乐圈,甚至在北晴教课也应该满足了吧?别再拿你不能弹琴这件事来博取成宇光或是其他人的同情了。」
    「我,从来,都没有用这件事,博取同情。」她双手紧握成拳,用尽所有的力量才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颤抖,「相不相信随便你,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跟任何人博取同情。」说完,她转身离去,没想理会吴雅琦的反应。
    当她离音乐系馆越来越远时,她渐渐松开握紧的拳头,眼眶逐渐红、酸涩起来,她不懂,她从来没有歧视、瞧不起、欺负、在背后批评他人,她从不因为自己比别人有天份而骄傲,为什么她什么都没做,但总是会有人想要在她落魄、不如以前光彩时,拼命数落她?
    她走在校门外,等待人行道的红绿灯转程绿灯时,她向前走过斑马线。
    当她穿越斑马线时,听到左方刺耳的喇叭声,她朝声音来源转头,整个人僵住、动弹不得,十年前的画面在她面前再次重演,这不是她每晚的恶梦,是现实,她的恶梦在现实中再现了。
    她明明想躲开,但双脚却像绑着铅块一样,让她动不了。
    她眼睁睁看着车离她越来越近,她知道这次躲不了了,便索性闭上眼睛,不闪躲,不逃避,等待那辆车朝她驶来。
    十年前她活了下来,十年后她还能活下来吗?
    十年前的她活下来,是幸运吗?每个人都说她保住了一命很幸运,但真的是幸运吗?如果是幸运的话,那为什么每晚梦里的她都认为是不幸的呢?
    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车撞上时,她被扯进一个粗鲁的拥抱里。
    她张开眼,看不到那人的脸,但从他身上的气息知道是他。
    她被他抱得紧紧的,头也被他按在他的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没事了,心洁,没事了。」他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在他怀里的她,能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还有身体上的。
    在听到他声音的霎那,她所有的防备、偽装都卸下,方才忍住的眼泪在这时都涌出了眼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不是自愿不想弹琴的。」
    「我知道。」他摸着她的发,安慰着她。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谁,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她想起了她不能弹琴时,身边的老师、同学在她面前、背后的窃窃私语和嘲笑。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的声音沉稳且坚定。
    「我真的好恨!为什么那个人要酒驾,还把我撞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把我撞……」
    「嘘,别说。」他抢先出声,不让她把话说完,那个字对她还有对他来说,都太残忍了。
    「我恨死、恨死、恨死他了!凭什么他在撞完人后还可以活得好好的?而我在这十年来每天都在做恶梦,不停地被折磨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情绪失控,用拳头疯狂捶打着成宇光,而他也默默承受着她的情绪,不喊痛。
    「我知道。」这句话不是安慰她,他真的知道她有多痛苦,而他也同样憎恨着那酒驾毁了她音乐生命的人。
    「我明明这么想让过去成为过去,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放过我,一直提起我不能再弹琴的事?我想忘记,可这段回忆不允许我擅自遗忘,我每晚都会做着那天的恶梦,而当我以为我习惯这件事时,我才发现,我从来都没习惯、遗忘这场恶梦。」她捶打他到累了,身体软了,无法站直撑住自己,是他抱着她,撑住她的,她就这么肆意地在他怀里不断哭泣,把这十年来的委屈全部都向他倾倒。
    「你每天都在做恶梦吗?」听到她的话时,他不敢置信,他不敢想像这十年来她是怎么过的。
    「嗯。」除了那晚在他家睡时除外。她在他怀里点点头,哭累到没办法再说更多的话。
    他心疼地把她抱得更紧,想好好守护她、不让她受到更多伤害的想法也更重了些。
    最后,他对她许诺——
    「以后你不用怕,从今以后,我会许你的恶梦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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