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沈芸诺和小洛等了许久,天黑透了,上房的光熄灭了也不见裴征影子,小洛双手撑着头,趴在桌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沈芸诺不时抬头望向外边,天又下起雨来,沈芸诺抱着小洛回屋,“小洛回屋睡会,娘出去找爹爹,很快就回来了,屋里的灯不熄,你别怕。”

    她想,是不是裴老头和宋氏说了什么话,裴征才没回来的,撑起伞,提着油灯换好出门的鞋,缓缓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猛的,一个人影晃到她身前,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手里的灯笼伞应声而落,沈芸诺吓得身子发软,身子不自觉的往下坠,甚至忘记了反抗。

    黑暗中,他的呼吸很轻,沈芸诺瞪大眼,察觉他的手慢慢滑入她衣衫,粗糙的指腹滑过她肌肤,激得她身子一颤,眼泪簌簌往下落,滴在他捂着她嘴的手上。

    “别哭。”

    裴征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心里空虚得厉害,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在院门口站了许久,不知进屋如何面对她,思索间,察觉到光影逼近,不知为何,他就伸出手,拉着她,堵住了她的嘴,甚至忘记了呼吸。

    听出是他的声音,沈芸诺哭得更厉害了,伸手抱他,心底蔓延着无边的恐惧,这一刻,心才安稳下来。

    “别哭。”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呼吸变得厚重,手覆上一方浑圆,呼吸一滞,撩起她的衣衫,蹲下身去。

    屋里的烛火若隐若灭,沈芸诺睁着眼,忘记了挣扎,身子烫得厉害,他的手时而重时而轻,“裴征……”开口,声音哽咽沙哑,吓得她捂住了嘴,随后,湿热的唇密密麻麻的落在她身上,身子一阵酥软,软了下去。

    裴征拖起她的身子,将她压在门上,沉根没入,疼得沈芸诺哭了出来,跟前的裴征察觉不到她的哭喊,强自再次沉入,两人一年多没亲热了,沈芸诺全身都疼。

    雨势越来越大,盖住了她的呼吸声,尖叫声,以及低若蚊吟的求饶声。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沈芸诺像被车轮碾压过似的,艰难的撑起身子,头昏昏沉沉地厉害,张嘴叫了声小洛,听着自己的声音,情不自禁的红了脸,身上的衣衫是新换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撑起身子,挪动着双腿,还没下地,门被人打开,小洛端着一碗鸡蛋羹,小脸崩得紧紧的,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娘。”

    “怎么了?”咳嗽两声,沈芸诺穿上鞋子,刚站起身,人又倒了下去,小洛搁下碗,哭了起来,“爹,爹,娘又不好了。”

    很快,传来脚步声,“锅里的药快好了,你守着娘吃鸡蛋。”大步上前扶起沈芸诺,裴征一脸不自在,昨晚是他孟浪了,管不住自己的情绪,然而,他心里更困惑了,明明,她还是他的阿诺,为什么,就是不同了呢?

    沈芸诺低着头,泪肆无忌惮地落下,不知为何,她就是难过的想哭,裴征,是发现她不是那个人了吧,昨晚,发泄在自己身上的,尽是浓浓的哀伤,以及愤怒。

    裴征想着自己的事儿,直到,手背传来灼热的温度,他才回过神,蹭的下站起身,缩回了手,避之不及地躲开,“我,我先去熬药,小洛,守着你娘。”

    他脑子乱得很。

    ☆、第029章 自杀未遂

    沈芸诺抬起头,敛去了眼角氤氲的水雾,对上茫然不知所措的小洛,她勉强地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小洛,娘……在院子藏了好玩的,你出去找找。”

    低垂着眼睑,泪眼朦胧,知晓骗不了裴征,两个不同性子的人,如何会察觉不到呢?原主耳根子软,凡事不与人计较,屋里的活儿做得甚少,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针线,而她,为了给缝制衣衫,隐晦地请教了不少人,她能瞒过不懂事的小洛,然而,瞒不过宠爱妻子的裴征,她曾无数次想过被发现了会如何,真被发现了,脑子乱成一团,心乱如麻。

    她撑起身子,望着窗外的光亮,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倒下身,缓缓地阖上了眼。

    裴征熬好药进屋,见着的就是沈芸诺穿着鞋躺在床上的情形,小脸发白,身子微微打颤,白皙的脖颈间,一片片红色的印记分外鲜艳,映入他黑沉沉的眼眸,有触目惊心之色。

    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说什么,动了动唇,放慢脚步,轻轻搁下散着浓浓苦味的药碗,漆黑的眸子犹如深不见底的老潭,沉寂而深邃,他想,终究要说点什么,打破屋内令人发慌的沉默,再次张了张嘴,“你,喝药,我带小洛去外边转转。”

    良久没等到回应,裴征站在原地,像被人拿刀狠狠地在胸口剜了个口子,鲜血直流,她真的不是他的阿诺,喉咙滚动,尽是无声的悲恸,“你好好休息……”

    话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抱起趴在地上找东西的小洛,径直去了地里。

    睁开眼,沈芸诺嘴角缓缓漾起一抹笑,笑声越来越大,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刘花儿在和鸡食,听着西屋的笑声,总感觉心里发毛,回屋里和宋氏嘀咕,“娘,三弟妹是不是犯病了,怎么笑得瘆人得慌?”

    因着两口子,家里粮食损失了大半,宋氏没个好脸色,“觉得瘆人就给我回刘家,一个个不省心的,老二呢,去哪儿了?”裴万上边有个姐姐,生了裴万,宋氏别提多高兴了,很是宠了几年,后来有了裴征,裴俊,她在裴万身上的心思才渐渐少了,可对裴万,她还是喜欢的,否则不会为了给裴万说亲,应下裴娟和刘文山的亲事,然而此时提起裴万,宋氏眼里没有了一丝暖意,昨晚,裴老头和她商量将老二一家分出去的事儿,宋氏才明白裴老头叫老三一家搬回来的原因。

    裴征干活老实,对田地的事儿伤心,往年,家里的活儿多靠裴勇裴征裴俊三人,虽然沈芸诺懒,可家里的事儿井井有条,没出过乱子,哪像今年,倒霉事不断,根源真在老二和刘花儿身上,少了裴征,两人不敢明摆着偷懒,做事不伤心,之前的玉米粒子被雨淋也是裴万不上心引起的,老三回来,一家人一条心,没准两年真能像裴元户那般,起两间新屋子出来。

    想清楚了,宋氏又恨自己对话寒了裴征的心,看刘花儿在跟前晃,不由得怒火横生,“站着干什么?家里的衣服都洗了是不是?还有柴火呢,你大哥他们忙前忙后,等他们忙完了去拾柴火不成?”

    刘花儿明白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嘴唇哆嗦了两下,为自己辩解道,“娘,衣衫都是四弟妹洗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听着这话,宋氏四下逡巡着,刘花儿身子一颤,明白宋氏找东西打她呢,再也不敢耽搁地跑出了门,跑得急,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回头,眼露惊恐,“娘,我这个找四弟妹,您休息会……”

    看周菊抱着衣衫正准备出门,刘花儿嘴角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四弟妹洗衣服呢,我和你一起吧,两人快些。”语声未落,堂屋传来宋氏尖锐的嘶吼,“老二媳妇,你是镇上的千金小姐,洗衣服还有人帮你抱盆是不是?”

    刘花儿讪讪一笑,快速地接过周菊手里的木盆,“四弟妹,我来吧,娘说家里没柴火了,天儿阴雨绵绵的,可得想法子弄点柴火回来才成。”她说得隐晦,周菊不上当,家里粮食因为裴万和刘花儿的疏忽,损失了一家人一个月的口粮,宋氏小气,拾柴的事儿一定是宋氏指使刘花儿的,果然,宋氏站在堂屋门口,双手叉腰地指着刘花儿破口大骂,“怎么,叫你干点活推三阻四,你刘家养的都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是不是?行,你要看不上我裴家,赶紧回去了,老四媳妇,送你二嫂出去……”

    “娘,说什么,家里没柴火了,多个人拾柴快些不是?”刘花儿低眉敛目,模样再恭顺不过。她娘家嫂子不是好相处的,弄得两个哥哥和她不亲厚,她怀小栓那会被宋氏指使下地干活,来了气冲回了娘家,她嫂子不帮她就算了,左右架着她回了裴家,从此,宋氏就知道她身后没有靠山,气急了就让她回去,刘花儿没法子,只能忍着。

    宋氏呸了声,见西屋门打开,沈芸诺一脸憔悴,脸色这才好转不少,瞪了眼一动不动地刘花儿,“老四媳妇,还不赶紧把人送走?”当初被媒婆忽悠了才娶了刘家闺女,宋氏悔不当初。

    从沈芸诺脸上收回视线,刘花儿一个激灵,转身就往外走,“娘别生气,我现在就去河边洗衣服,回来就找柴火。”到门口了,忍不住又瞥了眼精神恍惚的沈芸诺,听着背后传来冷哼,才收回目光,快速走了。

    周菊手里空了,提起角落里的篮子,和宋氏说去挖野菜,很快,人不见了踪影。

    院子里,宋氏盯着沈芸诺的背影,心中升起不安,这个儿媳妇从前唯唯诺诺,最近性子变了,遇事不肯吃亏,若非树上没有花儿,宋氏会以为她想砍了树包报复她呢,挺了挺胸脯,硬气道,“老三媳妇,站我家院子干什么,家里活儿干完了闲得慌是不是?”

    看她转过身,眼神空洞无悲无喜,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和,就和她被韩梅扇了耳光倒在树下的石头上刚醒来那会差不多,宋氏心里发怵,强自直视她,“你做什么瞪着我,我问都不能问了是不?好你个老三,亏得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结果有了媳妇忘了娘,竟让儿媳妇爬到我头上,我不要活了啊……”

    宋氏半是假哭半是真难受,裴征没服徭役前性子虽然冷,可对她和裴老头是真心的好,出门做工,工钱全部上缴,这次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偷偷藏了工钱不说,对她和裴老头色厉内荏,跟对仇人似的,娶妻当娶贤,她好好的儿子就被沈芸诺带偏了,越想,心里越气,放声哭了起来,“我不要活了啊,儿子不还债,儿媳不孝顺,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沈芸诺轻轻眨了眨眼,扑闪的睫毛垂着泪珠,转过身,重新望向这棵树,树有些年头了,褐色的树干一人尚且不能环抱,微微粗糙的手滑过树皮,细细摩挲,原主就是撞在这里,滑落磕着地上的石头的,上边,好似还残着她的血迹,她咬着下唇,目光留恋地扫过院落,随即,重重撞了上去。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她唯一能想着的,只有这个法子,她走了,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那个沈芸诺了,哪怕,她知晓,不太可能了。

    宋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想沈芸诺对着树干撞了下去,力道大,树干好似跟着晃动了一下,然后,沈芸诺身子缓缓倒了下去,血顺着树干,缓缓往下,她大叫一声,吓得在台阶上来回大哭。

    裴老头和裴勇几人守着炕,没心思搭理外边的宋氏,后惊觉她声音不对,让裴秀出去看看,经过昨日的事情,裴老头面色憔悴不少,老二一家靠不住,裴秀成亲,分了家,老二一家哪有能力过日子,让裴征回来的事情黄了,他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

    裴秀在屋子里绣自己的嫁衣,料子是裴娟送的,花了不少银子,做了嫁衣,还要做绣鞋,听了裴老头的话,百般不情愿地搁下手里的针线,推开窗户往外边看了眼,“爹,没事呢,娘就是……”突然,她惊叫一声,尖叫起来,院子里,沈芸诺倒在黄果兰树下,闭着眼,额头上鲜血直流,惊慌道,“爹,爹不好了,三嫂,三嫂……”

    裴老头心里不喜,未免再发生裴万屋子里的事儿,裴老头将炕上的谷粒全推到一边地上,满脸不耐烦地走出去,一眼望见倒在树下的沈芸诺,下意识地看向一侧的宋氏,宋氏挥舞着双手,惊疑未定,声音沙哑道“老头子,不是我,我就是发发牢骚,是她自己想不开,自己撞上去的,真不是我。”

    谁家婆婆没有骂儿媳的时候,宋氏又泼辣,骂儿媳常有的事儿,虽然,她也会伸手打人,可她,她没想过打死她们,就是想让她们听话,听话而已,宋氏如此给自己解释,嘴里反反复复呢喃着一句话,“我没有动手,没有动手,是她自己,不是我。”

    回过来,裴老头看向西屋,“老三,老三。”

    两声后没人应,裴老头也慌了,看向东大屋,“老大,老大,快出门找你三弟。”

    裴勇和韩梅在屋里商量分家的事儿,换做平日,裴勇定不会赞同韩梅,甚至会怪她挑拨离间,然而,经过收玉米棒子和稻谷的事儿后,裴勇不得不承认,韩梅说得对,有裴万和刘花儿,只会拖一家人的后腿,他和韩梅做事勤快,分了家,只有两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农闲时去镇上找点活计,不愁没好日子过。

    听裴老头喊他,裴勇打住了韩梅,“媳妇,我心里有数,先看看爹叫我什么事。”

    推开门,顺着裴老头方向看去,他脸色大变,望向丢了魂的宋氏,大步往外跑,“媳妇,先出来,我找三弟去。”宋氏在外边说话他是听着了的,因着和韩梅说话没放在心上,沈芸诺真出了事,三弟不会留情面,还有沈家人,一家人都别想安生了。

    裴征将小洛放在小径上,自己慢慢拔着地里的草,豆苗长出来了,没有施肥,长势不如别人地里的好,他不气馁,拔了两排,听着有人大声叫他,直起身子,裴勇站在村口,隔得远,裴征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大声道,“大哥,在呢,什么事?”

    “快回来,我找你有事。”裴勇不敢说沈芸诺出了事,他心里边觉着沈芸诺现在这副样子和宋氏有关,传出去,裴家的名声坏了,他有三个儿子,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走出地,鞋上黏了不少泥,手上也是,裤脚被草上的雨水打湿了,黏黏地贴在腿上,“小洛自己走,爹爹手脏。”看他走了两步,不放心,随意在路边的野草上擦了擦手,抱起小洛,走近了,看裴勇神色惊慌,裴征觉得莫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围地里有人,裴勇低下头,默不作声,进了村,四下无人后,才侧目,斟酌道,“三弟,咱家孩子多,爹和娘分家出来日子不好过,小时候,我领着你们到处找野果子,你和四弟最是听话……”

    听他说起小时候的事儿,裴征眸色一沉,“大哥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了。”

    裴勇人老实憨厚,不是拉着他叙旧的性子,如果不是有事,裴勇不会顾左而言他。

    “当年,娘将你送到刘员外家里也是希望你过好日子,没想着会发生之后的事儿,我们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哪有记恨自己儿子的?”裴勇放慢了脚步,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说当年的事儿,“娘平日喜欢钱,外人都说她拿大妹换了银子,可是,妹夫的品性你看在眼里,前些年日子穷,对大妹却是真心实意的好。”不过两句话,裴勇感觉自己嘴唇干得厉害。

    裴征的眼神讳莫如深,“大哥的意思是我和大姐一样,哪怕娘拿对方的钱帮我卖了,对方的小姐是个性子好的,我日子有奔头?”

    裴勇哑然,想说是,可他不能骗自己,刘小姐人再好也是个死人,和刘文山不能相提并论,可是,他不得不为宋氏说两句话,“娘不知道,刘员外要你娶刘小姐不仅仅为刘小姐找个丈夫,还是要你的命,而且,刘员外像娘保证,等刘小姐三周年一过就放你回家,将来可以嫁娶。”

    “大哥的意思,刘员外家死的人是自己死的?”裴征声音淡淡的,抱着小洛,明显不想再说当年的事儿,刘员外就一个女儿,没说亲就死了,找道士算命,说没有家族的女子,哪怕入了坟墓,也是孤魂野鬼,刘员外心疼女儿年纪轻轻没了命,四处问人打听冥婚,给的钱多,宋氏起了这个心思,那时候,裴征才十五岁,说什么都不肯。

    那段时间,家里乱糟糟的,裴征索性去镇上干活不回来了,刘员外不等人,在隔壁村子重新选了一家男丁兴旺的,成亲后,将刘小姐的坟墓迁进了村子里,在地下也有了夫家庇佑,刘员外出手阔绰,花钱将周围所有的坟墓前前后后修葺了一番,那户人家水涨船高,为此,宋氏酸言酸语了好一阵,认为那家享有的殊荣都本该是他们的。

    三个月后,刘员外的女婿就死了,对外只说生了病,刘员外花钱将他和刘小姐埋在了一处,外人只看到那一家的富裕,丝毫忘记他们死了儿子,宋氏也是如此,常常指着裴征骂他不争气,好好的钱往人家外边推,裴征认识了沈聪,怕是知晓了内情,之后不管不顾地和沈芸诺定了亲,宋氏做什么都不答应,她认为裴征生得好看,刘员外既然看得上,别的员外也会看上,那时候,裴勇才从裴征嘴里听到了实情,刘员外,要的不仅仅是给她死去的女儿一座坟墓,更有心将人送去她女儿身边,哪怕在地下,也有人守着护着她女儿。

    然而宋氏,眼里看着银子,从未管过裴征死活。

    “死了怎么了,你看看人家一家子现在日子多快活,我和你爹生养你一场,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牺牲下自己?”面对裴征的怒火,宋氏怒气更甚,她的这句话,让裴征家里离了心,如果,沈芸诺出了事,裴勇无法想象裴征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快到门口了,他叫住裴征,喉咙发酸,“三弟,不管怎样,都是娘生了我们。”

    裴征嘴角蔓延丝苦笑,“这句话,娘对我不知说了多少次,以往我欠他们的,都还了,而他们……”想起那张苍白的脸,裴征没有将后边的话说出口,踏进门,院子里不同寻常的安静,西屋的门开着,他心口一滞,有什么从胸口蔓延出来,韩梅走出门,裴征抱着小洛,侧开身,“小木他爹,你速度快,赶紧请大夫去。”

    “谁病了?”裴征神情木讷,将小洛搁在地上,缓缓地,走了进去,推开门,进了卧室,桌上,一碗药见了底,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床榻上,沈芸诺毫无生气的躺在上边,神色带着几分黯然,如果说,脖颈间的红色叫他早上闪躲,而此时,沈芸诺额头上的伤口,却是叫他像被石头砸中,全身动弹不得。

    小洛进屋,见沈芸诺满脸是血,跑上前,小手紧紧抓着沈芸诺冰凉的手,嚎啕大哭,“娘,娘,不要离开小洛,娘……”稚嫩的童声,叫韩梅为之动容,眼眶微微发热,顿了顿,迟疑地进了屋。

    裴征想上前拉开他,小洛拽着沈芸诺的手,死活舍不得松开,眼神怨毒地看向韩梅,两岁的孩子,眼神充斥着浓浓的恨意,“是你,是你,你总是害我娘……”话不成声,他艰难地爬上床,伸手抱着沈芸诺腰身,连裴征碰他一下都不肯,“不要你们,坏,坏,总是害娘……”

    上一次,沈芸诺被韩梅扇了一耳光倒了下去,额头上全是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半边脸贴着沈芸诺胸口,泪哗哗的滴落,“娘别走,小洛陪着您,小洛陪着。”

    韩梅想说不关她的事儿,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出来。

    裴征愣愣地伸手抱他,被小洛用脚踢开,他心里喜欢爹,可是,更喜欢的是娘,是娘一直陪着她,给他做吃的,给他做衣服,还陪他玩,他不知晓什么是后悔,只是紧紧抱着沈芸诺,脑子里想着,上一次,沈芸诺是怎么睁开眼睛的,好像是他一直哭一直哭,然后,娘就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小洛哭声更大了,裴征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扫过记忆中的脸,随后,森然地望向角落里的韩梅。

    韩梅被他看得发毛,解释道,“三弟妹和娘在院子里说话,不知怎么自己撞向树上边了,娘吓得不轻。”双手在两侧紧紧握成拳,她告诉自己不能害怕,怕了,无异于默认沈芸诺的事儿和她们有关,她有三个儿子,名声不能坏。

    小洛哭得厉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刮在沈芸诺衣衫上,抬起头,恨极了的目光看向韩梅,“胡说,是你,是你害了我娘,害得我娘都不认识我了,是你,我要去镇上找县老爷告你,你害我娘。”

    沈芸诺带他去过镇上,经过县衙,她轻描淡写的解释过,小洛突然就想起沈芸诺说的了,遇着坏人,去县衙找县老爷,县老爷会帮他的。

    从小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裴征身子一颤,原来,沈芸诺失忆过,他回来的时候,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并未觉得不妥,只是在她频频进山,去镇上卖野菜菌子他才起了怀疑,以前的沈芸诺,被沈聪保护得好,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他和大生从小一起长大,大生媳妇多次让沈芸诺串门,她

    都没理会,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连最喜欢的针线活都忘记了,杏山村的人全然不记得了,他说不清楚缘由,眼前的沈芸诺,是他的妻子,又不是。

    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忘记了,忘记了所有。

    韩仁义来的时候,小洛趴在沈芸诺身上睡着了,裴征坐在桌前,表情晦暗不明,额头上的血清洗干净了,小脸没有任何一丝血色,韩仁义皱了皱眉,路上,裴勇和他即解释过了,他的手刚触到沈芸诺身子,她身上的小洛就被惊醒,对他拳打脚踢,裴征蹙眉,上前和他解释,“小洛听话,是大夫,大夫给娘看病的,看病了就会好了。”

    小洛反感地厉害,裴征强行抱起他,任由他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是他,伤了她的心,他想象不到,沈芸诺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一个忘记了的丈夫,嘘寒问暖,满心满意地关心他,于她,他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哭得累了,小洛趴在他肩头,死死盯着床上的沈芸诺,嗓音哑了,裴征依稀听得出他叫的是娘,手缓缓抚过他脸颊,裴征郑重其事道,“小洛听话,娘会好起来的。”

    许久,韩仁义才抽回了手,沈芸诺得了风寒,外加额头受伤,失血过多,看韩仁义开了许多药,裴征突然开口问道,“她什么时候醒?”

    韩仁义身子一僵,犹豫片刻,如实道,“脑子伤着了,何时醒,我也说不准,先吃着药,过两日再说吧。”

    小洛听了这话,又开始嘤嘤哭了起来,上房的院子仍然一片静谧,笼子里的鸡也不见了踪影,送韩仁义出门,面对裴征的冷静,韩梅心里没底,干瘪地解释道,“,我看桌上有药,直接喂三弟妹喝了,爹娘说好些时日没见着大妹了,心里想得慌,去刘山村了,家里没人,你若需要帮助,我和你大哥……”

    韩梅的话没说完,啪的声,小洛关了屋子,裴勇站在门口,寻不着话说,听见屋子从里落了门闩,才和韩梅道,“你去村里问问谁家有鸡,买两只,给三弟妹补补身子吧。”

    裴老头和宋氏知晓惹火上身,抓了笼子里的鸡就走了,他有妻子儿子,他不能走,沈聪真要怪罪裴家,他也认了。

    “我知道了,我先将小木他们叫回来,堂伯的意思,先将小木他们送去上水村。”韩梅自己好说,三个儿子是她的心头宝,自然要送走的,刘花儿洗衣服回来,感觉不对劲,小栓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笼子里的鸡也不见了,她狐疑地问小栓,“小栓,你爷奶呢?”

    天色阴沉,又快下雨了,笼子里的鸡等着下蛋,自然不会放出来。

    小栓抬起头,满脸不高兴,他跟着小木他们玩得好好的,大伯将小木他们接走了,让他一个人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呢,爷奶不在,小木他们去他们外婆家了,娘,爹呢。”

    说起裴万,刘花儿一脸抱怨,“还能去哪儿,砍木头了。”裴老头不放心将粮食教到他手上,之前沈聪来问宋氏要门头做门,家里的木头都是有用处的,宋氏让裴万砍两棵树回来,晒干了给裴秀做家具,今日一早,裴万没吃早饭就出门了。

    晾好衣服,刘花儿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除了裴俊屋里有人,院子里空荡荡的,刘花儿觉得疑惑,见周菊从外边回来,上前拉着她,指着笼子里的鸡道,“咱家进贼了,家里的鸡不见了,看见爹娘没?”

    周菊摇头,回屋,裴俊和她说了院子里发生的事儿,“二嫂是个碎嘴的,你自己知道就是了,爹娘带着小妹去大姐家了,大哥大嫂在。”意思是他也不会走,让周菊稳住。

    “我心里明白的,便是三嫂家里来人了,我也不会走的。”周菊和裴俊成亲快两年了,虽然宋氏对她诸多挑剔,裴俊对她不错,久久没有孩子,宋氏和裴俊都未说什么,帮着周俊翻炕上的谷粒,两人低声说着话。

    连着两日,院子里没人,刘花儿自在了不少,可总感觉哪儿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裴万想偷懒,拿了刀偷偷去山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三人轮着做饭,回家就有饭吃,裴万再喜欢这样的日子不过。

    西屋的两扇门没有打开过,韩梅送的两只鸡裴征没收,小洛更是不给人开门。

    天晴了,床上的沈芸诺仍然闭着眼,小洛寸步不离的守着,有两回,憋得尿在了裤子里,裴征未斥责他,提了个小木通进屋,让小洛尿在里边,他拿去倒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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