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时,姜临晴突然问:“你还害怕恐怖电影吗?”
    池翮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上一次好像没事。”
    “那就好。”她能安心些。
    *
    姜临晴上午请了假,她去了医院,挂了呼吸科的号。坐在候诊室,她听到几个人的咳嗽声。
    母亲生病时也这样。这一声一声从肺里发出的病,把她带回到母亲生病的日子。
    医生不是令人愉快的地方,尤其对于等待审判的人来说。广播里喊出“姜临晴”的名字,她立即起来。
    医生是副主任级别,面相温和:“坐吧。”
    姜临晴:“医生,我的肺里有结节。”
    医生:“报告有带来吗?”
    “有。”她把所有检查结果递了过去。
    医生看了看,皱了眉:“再复查一下吧。”
    姜临晴做完检查。片子的报告要下午才能出。她又请了下午的假。她在医院对面吃了午饭。
    池翮闲着跟她聊天。
    她假装若无其事,和从前一样,和他拌嘴。吵吵闹闹。吃完午饭,她又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拿到了报告。
    她的手在抖,打开报告。
    没有奇迹。
    她的面色都白了。
    医生的眼神有些怜悯。
    这并没有宽慰到她。
    医生:“混合型结节比较麻烦。一般来讲,一厘米以上的,要很注意了。你有吸烟史吗?”
    “没有。”姜临晴的唇也颤了。
    医生:“有家族史吗?”
    她深深一呼吸:“有,我妈妈就是这个……”
    医生:“要立即干预。你的有1.7厘米,这么大了。”
    “医生,我上一次的报告是1.8厘米。这次1.7厘米,是变小了吗?”
    医生:“不同的医院,不同的医师,衡量尺寸有出入的。就是说,这0.1厘米的差距,可以忽略不计。”
    “哦。”她木讷地接话。
    医生:“你有什么症状?”
    她摇头:“没有症状。”
    医生:“抓紧治疗。”
    “是……”姜临晴鼓起勇气问,“医生,还来得及吗?”
    医生:“现在不能下定论。”
    “你觉得这个病……希望大吗?”
    医生:“你的结节实性比例高,要做详细诊断才能制定治疗方案。”
    “谢谢医生。”
    “以前就查出来了,怎么没有治疗呢?”医生长叹。
    “当时有些情况……”
    *
    那个时候,母亲病逝走了,姜临晴处于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她见了几次心理医生。
    医生给她加大药量。
    但她不觉轻松。心理医生无法二十四小时开导她。她却能整日整夜地胡思乱想。想得多了,耳边响起许多声音,吵得她睡不着觉。
    她喊:“妈妈。”
    妈妈又不见了。
    姜临晴大病了一场,得了重感冒,很久都不见好。她咳嗽得厉害,去医院挂了内科。
    拍了胸片之后,内科医生让她去呼吸科。
    她去挂号,医生名叫钱永安。当时,她没有想起初中班上的人,直到见面。
    钱永安长得老成,他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小大人的外貌。因此她一眼认出了他。
    钱永安的记性挺好:“姜临晴?”
    “是。”她坐下,“我们初中时同班。”
    “是的。”钱永安是个冷静且客观的人,从初中时就那样,理科成绩非常优秀,是个无情的做题工具,这一个“无情”是真的无情。他和班上所有同学都不来往。
    是病患,没有叙旧。
    钱永安见到她的报告,有点讶异,就一点而已。他没有因为她是同学而收敛话语,反而直言,如果不立即治疗,她的病情将剧烈恶化。
    姜临晴问:“还剩多少日子呢?”
    “有的人,极有可能在一年……”饶是冷静无情的钱永安,也说不下去了。
    “谢谢。”这一年,她是有概念的。
    母亲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从没有症状到无法挽回,短短一年。而且,母亲的结节比她的小。
    姜临晴没有去医院,她不复查,不治疗。听到截止日期,她实实在在地松一口气。她解脱了,她能见到妈妈。
    她当时的状况非常糟糕。她孤立无援,无人倾诉。
    直到现在,她也不打算讲。
    就烂在肚子里吧。
    第50章 周边
    第二天, 姜临晴请假再去医院。今天她挂了一个老主任的号。青中老三代人,她都要问一遍。
    这个医生推了推老花眼镜,把她的报告看了又看。对比第一次和第二次的片子, 他特别认真。
    姜临晴的心一直吊着。
    老主任不说话。
    她不敢问。
    老主任说:“这样吧,你去做一个卧位的片。”
    等报告出来, 又已经是下午。这一次有了不一样描述,似有毛刺或者分叶状。
    老主任见她站着,说:“你坐。”
    姜临晴木然地坐下,一动不动。
    老主任:“你抽烟吗?”
    姜临晴:“不抽烟。”
    老主任:“有家族史吗?”
    姜临晴:“有。”
    老主任:“家里人有这病史的人有几个?”
    “我只知道我妈妈。”姜临晴突然想起,小姨似乎也有?但那是多年前了。
    “影像学的诊断叫做评估。你这个吧, 光凭影像学很难鉴别。”老主任说,“我建议你做病理学检查,才能确诊。”
    “谢谢医生。”
    有说久病成医,姜临晴不是医生,但她陪着母亲一直到最后。她知道这病如何确诊, 如何治疗。
    医院是一个磨人的地方。磨的不只是患者的命, 还有家属的心。
    医生过来,说着鼓励的话。
    病人和家属感觉到的是, 回天乏术, 时时处于恐怖的倒计时。
    姜临晴那时瘦了二十多斤, 非常焦虑,手往头上一抓,就能抓到一大撮的断发。
    对疾病的绝望, 她已经感受过一遭。如今轮到了她自己。
    *
    母亲跟娘家那边, 逢年过节打一个电话, 人是没有回去的。
    姜临晴对外公家族印象非常淡。好在, 她存了小姨的电话。
    电话那边过了好久, 有个男人接起来:“喂。”
    姜临晴不知道他是谁:“你好,请问小姨在吗?”
    他愣了一下:“小姨?你是?”
    她自我介绍。
    男人:“哦,你小姨住院,刚才做检查去了。”
    “小姨生病了吗?”姜临晴冷静地问。
    男人:“肺有阴影。对了,你妈不就是……”
    姜临晴说了几句客气的,祝小姨早日康复的话。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打车去了寺庙。与其在医院坐,不如到佛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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