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她们和苏敏交换了眼神,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苏敏身上。
    苏敏和许柠一样定了次日返程的票,送别室友后,苏敏去了趟超市买来两瓶白的。东北姑娘从来不整虚的,搬了移动桌把酒瓶一放,拍拍许柠的肩:“来吧姐妹,最后一晚怎么着也得整点儿仪式感对不?”
    许柠弯唇点点头,表示同意。
    辛辣的白酒滑入咽喉,火辣辣的灼烧感令许柠眼冒泪花,她呛得咳嗽几声,抬眼时苏敏已经不声不响干了小半瓶......真性情的姑娘眼睛脸颊红红,酒意上头,垂眼吸了吸鼻子道,“妈的时间好快,我还记得第一天到寝室的时候,怎么一眨眼就四年了......”
    “老娘居然又长了四岁!”
    许柠揉了揉有些微疼的太阳穴,学着她以往的语气笑笑说:“不还是一样的貌美如花嘛。”
    “那可不,俺是咱们村里的村花呢~”
    调笑吹皮过后,苏敏眨巴眨巴眼睛,深吸一口气,没有忘记姐妹们的嘱托,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妈的,这话可真烫嘴。
    拎起酒瓶又灌了两口,苏敏的脸颊连着脖子都烧得通红。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难受劲儿,许柠心里也不好受,索性夺过苏敏手里酒瓶往桌上一搁,直接开口:“你问吧。”
    “行,咱姐妹就不藏着掖着了。这些日子你回宁城实习,知道霍学长来找过你多少次吗?”
    苏敏眼里依稀泛起水雾,语气愈发生硬,“沈执学长他们都快把你骂死了,我和思思小于憋着气帮你骂回去,可是说实话,我他妈也想骂你!!!”
    许柠喉咙发紧,眼眶亦是通红:“你骂。”
    “我骂个屁!”
    苏敏提高音量吼出来,“咱们相处快四年,上课学习、通宵赶ddl、翘课追星,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几个当然都站在你这边。”
    “我们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啊,为什么......”
    许柠感觉心脏像被棉花堵住一般,窒得生疼,她咬着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白酒喝尽,昏昏沉沉的两人到洗手间胡乱地洗脸漱口,然后安静地躺回各自的床铺上。隔着厚厚的遮光帘,许柠脑袋混重,饶是困极却难以入睡。没过一会儿,对面的床铺传来窸窣声,许柠听见苏敏起身穿上拖鞋,放轻脚步走到阳台,还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
    大学四年,除了霍存屿,许柠最开心的就是认识了三个好友。她们善良直爽,又贴心周到,哪怕她没有告诉她们自己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在几次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她们会默默买一些助睡眠的香薰,在晚上她睡下后基本都不会弄出一丝声响......种种画面闪过,让许柠的眼睛又湿润起来。
    这时,阳台里细微的声音传来,大概是觉得她塞了耳塞因醉意已经入眠,苏敏才会到阳台去打这通电话。
    隔着玻璃门,阳台上的人依然压低音量小声说着。饶是如此,许柠还是隐约听见了几句话——
    “嗯,嗯,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十五分的航班。”
    “不用谢,学长,真的不用谢。”
    “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聊一聊......”
    后面的话许柠听不清,只有低低的啜泣声许久未消。在黑暗中,许柠轻轻弯了下唇,眼里的水雾再压不住,顷刻间泪流满面......
    片刻后,苏敏回到屋里,悄悄回了床。许柠无声流着泪,钝痛的脑袋却异常清醒,她拿起枕头边的手机解锁,将航班改了签。
    一夜无眠,四点左右晨光微露。许柠轻声起床,简单洗漱后,她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在出发前走到苏敏的床边。
    隔着窗帘,她听见苏敏微微的鼾声,鼻子有些发酸。顿了顿,许柠走到书桌前拿了张便利贴写下两个字,然后回身将便利贴贴在苏敏的床杆上。
    ——“谢谢。”
    淡黄色的便签纸随着许柠关门而带来的风轻轻晃动,转瞬又归于静止。
    那天许柠到机场后,在登机前给苏敏发了消息以免她担心,然后关机在飞机上发了整整三个多小时的呆。抵达宁城后,她开机,苏敏却没有任何回复。
    许柠知道,苏敏一定气得不轻。
    登机提示音第三次从广播里传来,扯回许柠漂浮的思绪,显示屏又闪烁一下,许柠的眼睛忽感酸涩,于是垂眸抬起手用指腹揉了揉。算算时间,走vip登机通道的霍存屿应该已经坐进头等舱了吧?
    这些年每当午夜梦回,她偶尔也会想,如果那天她没有改签的话,在机场见到霍存屿,会发生什么呢?
    是上演像偶像剧桥段那样在机场追逐辗转错过的狗血戏码,还是相视一笑泯爱恨......脑中设想良多,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只是今天,她送霍存屿来到这儿,体验了一把送别的滋味。她看着他过安检,直到身影消失于眼帘。
    明明身处同一地方,许柠坐在大厅,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离她越来越远。时间流逝,她的心越来越空。如果说送别的滋味已是如此难捱,那么她当初的不告而别得让他多难过?
    眼眶里凝结的水汽越来越多,许柠眨了下眼,掉落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公共场合,哭得这样狼狈,真是太难看了。许柠低垂着脑袋,用手使劲抹眼泪......
    模糊的视线中有人递来几张纸巾,许柠难得动作快于脑子,接过后轻声说谢谢。柔软的纸巾试过湿漉漉的眼睛,淡淡的雪松味拂过鼻尖,许柠猛地僵住,艰难地扭动脖颈转过头去。
    适逢停止登机的广播响起,许柠眼底迷思愈甚,本该在机舱里的男人却出现在这儿,漆沉的眼里蕴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机场大厅喧嚷如常,许柠却都听不见,耳中仿佛只余自己乱糟糟的心跳和霍存屿的声音。
    他问:“哭什么?”
    霍存屿始终冷静沉着,更显得许柠节节败退,她闪躲着目光,咬牙倔强地扯谎:“生理痛。”
    顿了顿,没听见霍存屿的回话,她垂着眼睛毫无底气地问:“怎么没走?”
    霍存屿扯过她的手,把玲娜贝儿钥匙扣放回她的掌心,不咸不淡道,“不想要,还给你。”
    “......”
    许柠撇撇嘴,望着q版玲娜贝儿,替它感到被嫌弃的委屈,用微哽的嗓音置气:“不要就丢了呗。”
    半晌静默后,她听见霍存屿笑了下,声音却冷冷的,“我不像你,不要了就丢。”
    这下,再强撑的表情都垮了,连刚刚瞎扯的谎都似乎起了作用,许柠的小腹真生出些钝钝的坠痛感。生理心理双重煎熬,许柠实在抵挡不住,沉默着起身朝机场外走去。
    霍存屿脸色阴沉,大步追上去攥住她的手腕。
    ——就许她肆意扎伤人,他偶尔刺她一下都不行?
    许柠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白着脸与他对视,僵持着。
    “去医院。”
    不容分说的语气让许柠微怔,她抿抿唇正想拒绝,霍存屿及时挑眉出声:“自己走还是我抱你出去?”
    二选一的题,布落着满满陷阱。这会儿许柠脑子宕机,连原本的拒绝都忘记了,下意识选了个不至于社死的选项,“那我自己走。”
    霍存屿满意地点头,见人傻愣着,便直接松开她的手腕、握住她微凉的手往停车场的方向迈步。
    机场位于宁城郊区,车子开了二十几分钟才到达最近的一家的医院。挂了号到门诊,医生简单地检查询问后,再看看许柠眼尾还未完全消散的红,心里大致有了判断:“没什么事儿,就是情绪波动影响,导致生理痛。我给你开两盒药,饭后各吃一片就行。”
    说完,中年女医生凉凉地看了眼安静站在一边的霍存屿,心道果然帅哥不靠谱,女朋友生理期还不多让着点,便又意有所指地嘱咐了句:“姑娘,身体就一个、换不了,其他人啊东西啊都是可以换的。”
    两人同时愣住,瞬间领会到医生的意思。
    许柠:“......”
    霍存屿:“......”
    离开医院回到车上,许柠随手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准备吃药。不料装药的袋子连着水瓶一起被霍存屿拿走,“先去吃饭。”
    许柠没再拒绝,只是伸手去拿水,“那我喝点水先。”
    霍存屿皱眉,直接把水瓶往后座一丢,轻嗤:“现在还敢喝冷的?”
    “......”
    车子启动驶出医院,没过多久就在附近的一家粥馆停下。精致的装修与寻常粥馆不同,颇有网红店的感觉,走进去,暖融融的粥香令人极为舒适。用玻璃墙将桌与桌隔开,装修独特又给人私密的用餐空间。
    两人坐下后,服务生微笑着递上菜单,霍存屿随意扫了几眼,开口点单,全程都没问她要吃什么,点的却都是她心里想吃的。
    许柠怔愣地垂眼看菜单,心口莫名泛起酸,这一幕被服务生看在眼里,只以为漂亮小姐姐找了个大男子主义的男朋友......
    真的是,就算长得帅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正义感作祟,在霍存屿点完单后,服务生小哥偏过头朝许柠礼貌地笑:“女士,还需要加点什么吗?”
    神游天外的许柠抽回思绪,想起刚刚进门时看见有客人点了提拉米苏,馋虫瞬间被勾起,她点点头:“再加一块提拉米苏。”
    ——霍存屿不爱吃甜的,她也同样不会忘。
    服务生:“好的。”
    这时,一道冷冷的男声突兀响起,“不需要,退了谢谢。”
    许柠满脸问号,却在对上霍存屿的目光时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态,小腹虽然缓解了不少却依旧有点痛,一时大意忘了而已,有必要那么凶?
    她抿抿唇,望向服务生,“那就退了吧。”
    小哥愣了下,脑海里奔过一万只草泥马。可是作为专业的服务生,必须保持礼仪,他强笑着点点头,收回菜单迈步离开。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今天回家他一定要把这事儿告诉自家妹妹,让她以后找对象一定要头脑清醒,千万别被外表的假象给骗了......
    热滚滚的砂锅粥上来,配着酥肉和各种小菜,光是闻味道,许柠就有胃口大开的感觉。虽然分别多年,但两人吃饭时的习惯都没有忘记,许柠用开水将碗筷烫了烫,而霍存屿则是熟稔地给她盛粥布菜。
    衣食住行,食在人们的生活中占了很大的比例。许柠吃东西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小习惯,比如喝粥第一碗只喝粥不吃料,小酥肉爱沾沙拉酱等等,这些霍存屿压根忘不了,而在分手的五年里,最让他惊愕的是自己居然早在潜移默化中养成了和她一样的饮食习惯......
    人总不能不吃饭,所以哪怕他再努力迫使自己去忘记,都无法遗忘,因为食物会悄无声息地提醒他。
    一餐饭结束,霍存屿请服务生拿了杯热水,再将药盒摆在桌上,嘱咐许柠吃药,然后起身去买单。
    热水还烫,需要晾一晾。许柠将一只胳膊搁在桌面撑着下巴,目光怔怔、隔着玻璃望向霍存屿的背影。这一刻,她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不论过了多少年,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的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悄然追随。
    “女士。”
    许柠眸光一顿,缓缓偏过头,对上服务生的笑脸,“这是打包好的提拉米苏。”
    精致的蛋糕盒闪着金色的光,一整个提拉米苏,包装还冒着些许寒气,怎么可能是她的呢?
    许柠笑笑摇头,说:“你应该弄错了,我没有点这个。”
    闻言,服务生愣了愣,拿起机打的单子核对了两次,确定地开口:“没错哦女士,就是五十二桌的客人下的单。”
    许柠疑惑:“啊?”
    “没错。”
    买完单的男人迈着长腿走近,朝服务生说了声谢谢。等服务生离开后,他垂眸看了眼桌面,皱眉:“还没吃药?”
    许柠反应过来,像没长记性的小学生经提醒后快速行动,“我马上吃。”
    然而心急就容易出乱,吞药的时候喝水太猛,药片滑入咽喉的同时还呛起一阵咳意。没有糖衣包裹的药片融于水里,苦得惊人。许柠微微抬起眼睛,抱有一丝侥幸霍存屿没有看着她吃药,却对上霍存屿凉凉的目光。
    靠,没有同情心的男人。
    许柠垂眼暗骂一句,骂完更是对自己无语,都过去这么久了,关于监督她吃药这事儿,她却依旧被霍存屿治得服服帖帖。也因此,从小讨厌吃药的她,这五年里每当身体不舒服时,明明吃药就能解决的小感冒,总会硬生生被她拖成重感冒,最后不得不去医院输液治疗......
    吞下第二片药,许柠将剩下的温水喝完,还是无法冲淡嘴里的苦味。小脸拧巴着,忽然眼前划过一道弧度,桌面发出一记轻响,她低头看见一颗圆圆的牛奶糖。眼睛骤然放光,许柠拆开包装将糖塞进嘴里,浓浓的奶味在舌尖漫开,将药片残留的苦驱散。
    “走了。”
    许柠轻轻哦了声,拿包跟上霍存屿的脚步。
    夜色迷蒙,温度比白天低了几度,昏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许柠偷偷瞥了眼霍存屿提着的蛋糕盒,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问:“怎么买了?”
    霍存屿偏头睥过来,淡声反问:“我想吃,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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