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铎问:“如果找不到呢?”
    瑶姬无所谓道:“找不到那就明年再来呗,反正我又不急。”
    谢玖兮和萧子铎一起沉默了,瑶姬是天狐,寿命漫长,早一年晚一年对她来说并无区别,但谢玖兮和萧子铎显然耗不起。再等一年,焉知谢老夫人会不会离世,谢玖兮会不会嫁人。
    萧子铎说:“没有万一,今年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太阳石。皎皎,寻妖罗盘你带来了吗?”
    谢玖兮点头:“带来了。”
    “好。”萧子铎说,“你把罗盘给我,我修改一下,用来追踪龙气。”
    谢玖兮正好带在身上,连忙递给他。两人一狐下马,围在树下看萧子铎调整罗盘。瑶姬矜贵地蹲在树枝梢头,慢慢拂动尾巴:“你竟然还会制作罗盘,什么时候学的?”
    “刚刚。”萧子铎道,“它能追踪妖气,便理该能追踪龙气,无非是同一套道理。”
    瑶姬看着萧子铎更改罗盘,虽然手法稍显生疏,但思路很明确。而谢玖兮蹲在一边,时不时讨论几句:“我觉得应该这样改……”
    瑶姬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些微妙,阮郎从小拜入正统道门,一招一式都有师父教导,勤修苦练多年,如今画符成功的概率也不过五五开。而谢玖兮和萧子铎都不算正经修炼过,却能根据瑶姬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还原阮郎门派绝技,甚至可以自己动手改。
    这就是天分之差吗?
    萧子铎是计算流,走一步算十步,而谢玖兮不搞那些门门道道,做事全凭直觉。两人争论了一会,慢慢改造出一块全新的罗盘。萧子铎将罗盘放在手心,试着感受四周灵气:“应当这就成了。”
    萧子铎原本没打算罗盘指示什么,现在地陵未开,罗盘应当感受不到龙气。然而,指针却像是喝醉了一样,猛地旋转起来,到处乱指。
    谢玖兮问:“你确定它是对的吗?”
    萧子铎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罗盘指向建康很正常,指向萧道的方向他也不意外,但是,四处乱跳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小小一座方山,今日竟卧虎藏龙,来了好几道龙气?
    萧子铎将罗盘收起,说:“兴许有地方我想错了,回去我再改一改。今日你衣服穿的单薄,不能在雪里久待,我们回去吧。”
    瑶姬不屑于看这两人卿卿我我,她高傲地哼了一声,转身跳上树枝,自己走了。萧子铎将谢玖兮抱上马,这次他没有像来时那样疾驰,而是放松缰绳,让马慢悠悠在林间漫步。
    谢玖兮等了半晌,忍无可忍问:“你在等什么,为什么走这么慢?”
    “骑快了风大,我怕你冷。”
    “我不冷。”谢玖兮不耐烦说,“快点回去,丫鬟说不定要等急了。”
    萧子铎噎住,差点忘了,谢玖兮天生小火炉,穿着单衣出门都不会冷。回去后就不能和她单独相处了,萧子铎不舍得结束,十分舍得下脸皮地抱住谢玖兮,说:“可是我冷。”
    谢玖兮想起来萧子铎天生体寒,立刻拍着胸脯道:“那你抱紧我,我来驭马。”
    背后的人轻笑一声,萧子铎竟真的完全放开缰绳,全心全意地抱在谢玖兮身上:“那就全靠皎皎了。”
    谢玖兮驾着马小跑回程,萧子铎双手环着她的腰,脸靠在谢玖兮肩膀上,要不是颈边气息始终平和规律,谢玖兮都要怀疑他睡着了。他们两人很快驶到方才的小树林,瑶姬蹲在树梢,都已经等烦了:“你们是骑着乌龟来的吗?不,乌龟都比你们快。”
    谢玖兮和萧子铎下马,瑶姬纵身一跃跳到谢玖兮肩头。萧子铎将马交给林子外的守卫,亲自送谢玖兮回房。守卫一脸呆滞地看着两人一狐无比怪异又十分和谐地走远,过了一会猛地反应过来:“不对,怎么只有一匹马?”
    谢家的侍女看到谢玖兮回来,诧异地迎出来:“四娘子,您不是在和萧夫人赏雪吗,怎么回来了?哎,这是什么?”
    谢玖兮淡淡说:“我去林子里狩猎,衣服湿了,就先回来了。这是我捡到的白狐,以后留在我屋中养,你们好生照顾。”
    萧子铎目送谢玖兮和瑶姬回房,正要离去,却被谢玖兮叫住。谢玖兮抱着一件大氅跑出来,她踮起脚尖试了试,苦恼道:“这是我最大的一件斗篷了,你用还是不合适。”
    萧子铎这才知道她竟是给他取衣服,他随口一句冷,她竟然当真了。萧子铎将大氅披回她身上,说:“我不冷,你自己留着吧。就算不怕冷也不能只穿这些出门,以后多穿几件。”
    萧子铎看着清瘦,其实身高腿长,谢玖兮的大氅用在他身上只能到小腿。谢玖兮苦恼片刻,用约架一样的语气说:“你别走,等着。”
    她风风火火跑回屋,很快抱了个手炉出来。萧子铎看出她的意图,十分无奈:“我真的不冷……”
    他真的只是找个借口抱谢玖兮而已。
    然而谢玖兮却将造价不菲、明显属于女子的精巧手炉一股脑塞到他手中,不容置喙道:“没关系,怕冷很正常。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冻着,实在不行,你夏天还回来。”
    萧子铎一时没想懂怎么个还回来法,为了防止她和别人做交易,萧子铎将东西收下,坦然说:“好。等夏天你记得来找我。”
    谢玖兮一口应下,对他挥手:“快回去吧,小心伤寒!”
    谢家侍女们在旁边看着,表情都绷不住了。等萧子铎走后,侍女们心惊胆战地围上来:“四娘子,您怎么和萧二郎君一起回来?老夫人明明说……”
    “路上遇到而已。”谢玖兮回头,警告地瞪着侍女,“不许告诉祖母,要不然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
    侍女明知道不妥,但不敢违逆谢玖兮,只能低头行礼。等侍女们退下后,看戏的瑶姬从柜子上跳下来,似笑非笑说:“精彩,看来你懂什么是喜欢了?”
    谢玖兮说:“我不懂,但是他喜欢我,我愿意为了他尝试。”
    瑶姬嗤了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相信男人可不是件好事。据我所知,所有家里不同意还非要在一起的男女,最后无一善终。男人还好些,大不了以后另娶,而女子一旦选错人,那就一辈子都毁了。”
    “他不会。”谢玖兮低低说,“他不是这种人。”
    瑶姬啧声:“真肉麻。也就只有你,觉得他光风霁月,温柔体贴,是个好人了。”
    谢玖兮不服气道:“他本来就是。”
    瑶姬冷笑一声,那个小阴贼是好人,这是她今年听过最大的笑话。瑶姬耸耸肩,说:“随你吧,我找地方睡觉了,别来打扰我。”
    萧子铎怀中抱着谢玖兮的殷殷嘱咐,转过回廊,走向自己房间。跨过月亮门后,他迎面和萧子锋遇上,两人谁都没有改道,就那样面对面地、针锋相对地撞上来。
    今日在林子中,萧子铎和谢玖兮的举动虽然隐秘,但如果觉得谁都没有看到,那就当大家是瞎子了。萧子锋只是被人叫走一段功夫,等他回来,就看到萧子铎抱谢玖兮上马,然后两人共乘离开。
    萧子锋怕谢玖兮冷,特意为她取来了护膝。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个可悲的傻子。
    萧子锋走近,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萧子铎手中的东西。他认出来这是谢玖兮的手炉,眼神狠狠一缩,冷着脸问:“二弟,刚才狩猎你去哪里了,父亲问了你好几次。”
    萧子铎根本用不上手炉,他收下只是等着夏天投桃报李罢了。但遇到萧子锋后,萧子铎默默调整手炉,在掌心当当正正抱好,保准能让萧子锋看清上面的花纹。
    萧子铎捧着手炉,文弱地笑了笑,说:“大哥不是看到了吗?”
    萧子锋深吸一口气,男子讲究光明磊落、建功立业,勾引算计乃后宅所为,萧子锋原本不屑于这种行径,但萧子铎实在太不要脸了,偏要开此先例,破坏平衡。
    很无耻,但架不住很管用。萧子锋阴沉问:“你是为了报复我,故意勾引她吗?”
    “勾引?”萧子铎挑挑眉,说,“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就随你吧。但奉劝一句,不必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哪怕你来做同样的事,她也不会喜欢你。”
    这句无疑戳中了萧子锋隐痛,他怒目而视:“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自己龌龊,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样。”萧子铎抱着手炉走向后方,擦肩而过时,他转过眸子,眼睛像冰河凌汛,清澈纯净下藏着千军万马,“何况,她也不是你的。我远远在你之前,比你早出生,也比你先认识她,无论怎么算,都轮不到你。”
    第69章 射日弓
    萧子锋听到萧子铎的话,瞳孔放大,面色不善地盯着萧子铎。
    长幼有序,兄长定亲后才能轮到弟弟,这是常识。若萧家真要和谢家联姻,也该从上往下排。
    关于萧子铎和萧子锋谁长谁幼,不光涉及他们谁和谢玖兮订婚,更涉及这两人谁是正统。萧子铎此刻说这些话,无异于撕破脸面,直接挑战萧子锋的嫡长子位置。
    萧子锋目光中的敌意如有实质,萧子铎不为所动,抱着皎皎刚刚捧过的手炉,从容不迫往后走。
    萧子锋紧紧盯着萧子铎的背影,忽然说:“十五年了,你一直表现的不思进取、安于现状,我母亲还真以为你是个庸碌无能之人。如今,你终于肯承认你在觊觎萧家继承权。”
    萧子铎听到只觉得好笑,他停下脚步,回身,讥诮地看着萧子锋:“萧家继承权?你们母子把破烂当宝,我却不稀罕。萧家少主谁爱当谁当,但是,我母亲和她,谁都别想碰。”
    萧子铎和萧子锋不欢而散。萧子铎冷着脸回屋,他不想为无关之人浪费心思,便只当路上碰到了一只苍蝇,拿出罗盘,潜心研究起来。
    这一看就到了深夜。萧子铎仔细推衍罗盘,心中很是奇怪,他的推算明明没有错误,为什么罗盘指针会乱跳呢?
    他正摆弄时,后山忽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随即指针转了一圈,正正指向一个方位。
    萧子铎起身,面无表情看向无垠夜幕。罗盘所指的方向,正是刚才不明声音传来的方向。
    谢玖兮睡得朦朦胧胧间,隐约听到外界有声响。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只狐狸站在窗前,雪光映在她身上,流动出月华一样的光泽。
    谢玖兮问:“瑶姬,怎么了?”
    “好像有龙气。”
    谢玖兮意外:“不是说两天后地陵才会开启吗?”
    “按理是该这样。”瑶姬歪头,俊俏的狐狸脸上露出困惑,“为什么龙气提早出现了呢?”
    这时候窗外传来叩叩声,一道清澈的男子声音响起:“皎皎,你醒了吗?”
    “醒了,我这就来。”谢玖兮说着掀被下床,道,“管他为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
    雪夜长寂,树影斑驳,今日没有月光,但雪地将四周照的透亮。姬宁姒在指尖掐了个决,凭空凝出一只金色的蝴蝶,绕着她的指尖缓缓飞舞。
    姬宁姒啧声,嫌弃道:“凡间灵气太稀薄了,如果在天界,我的化蝶术该如凤凰般张扬华丽,但在人间,竟然只有这小小一只。”
    姬高辛抬手,扑灭姬宁姒的法术,沉着脸道:“宁姒,你忘了我们为什么要提早开启地陵了吗?烛龙、白帝的人都在凡间,你此刻用法术,再把他们引过来怎么办?”
    姬宁姒耸耸肩,道:“好吧。今夜我们拿到东西就能走了吧?我真是受够这个地方了,没有灵气滋润,我的皮肤都变干了。父亲也真是,这种事派个属神来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我们来?”
    姬高辛说:“还不能走。曾祖正因为黎寒光迁怒玄帝,父亲好不容易才把这件差事抢过来,万万不能出差错。帝俊的神器何其重要,我们亲手交给曾祖,不光父王脸上有面子,以后再有什么任务,我也有底气和曾祖请命。要不然,曾祖只记得玄帝那一脉,都忘了我们才是长子嫡孙。”
    烛鼓在万神大典上身亡,青帝出面各打五十大板,此事看似平息下去,但各方势力对这个处置并不服气,由此一个牵扯一个,许多旧年矛盾也被重新翻出来。
    这十多年,天界看似和平,其实私底下已经暗流涌动。有人偷偷备战,怕被他人偷袭,而这又助长了邻居的焦虑,其他人也赶紧增兵,如此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黄帝前段时间发现不明之人在昊天塔周围出入。他担心有人想趁局势混乱打开魔柱的封印,黄帝不放心,决定进昊天塔检查,顺便重新加固封印。
    昊天塔是帝俊本命法宝,据说可以镇压邪魔,炼化万物,甚至包括神仙。帝俊当年和魔柱同归于尽,他将魔柱封印在昊天塔中,设下结界阻止魔柱逃逸,同样也阻止了外人进入。
    此后昊天塔成了无主之物,会攻击一切靠近它的生灵,不分敌我。想要进昊天塔检查,首先得破开昊天塔的结界。
    然而昊天塔是帝俊最厉害的法宝,破界谈何容易。以黄帝之能,并非没有暴力破门的办法,但黄帝并不想破坏结界,他的目的是加固封印。
    黄帝思索很久,想出一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办法,用帝俊另一件引以为豪的神器射日弓攻击昊天塔。
    射日弓和昊天塔同源,可以划破结界又不会造成不可逆伤害,只要将结界撕裂一个小口,供他们加固封印就可。
    上古十日并出时,地上魔气肆虐,妖兽横行,帝俊赐弓给后羿,让他在人间除妖降魔。后羿用这把弓杀死了为祸人间的六大妖兽,然而百姓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后羿意识到,害百姓受苦的并不是妖兽,而是十日,若任由十个太阳在天上炙烤,他杀死多少魔兽都没用。所以最终,后羿将弓对准了帝俊的孩子——天上那十个太阳。
    这是三界耳熟能详的后羿射日的故事,能射落太阳,可见这把弓着实是不可多得的神器。之后没有人还记得神弓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大家都叫它射日弓。
    黄帝便看中了射日弓的神通。但后羿射日后,帝俊大怒,由此引发诸神混战,后羿以及射日弓在战乱中失去下落,此后再无消息。
    黄帝在人间的眼线耗时多年,终于打听到射日弓在漫长的岁月辗转多个主人,最终被秦始皇搜集,一起陪葬在金陵。
    射日弓事关重大,黄帝需要派信得过的人来凡间取弓。本来这种事历来都由玄帝承办,但姬少虞下凡历劫,玄后天天在宫里闹腾,不许玄帝恢复私生子黎寒光的身份,玄帝实在抽不出功夫,去凡间找神器一事这才落到金天王手里。
    金天王对此事十分重视,派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亲自下凡。但黄帝能想到射日弓,其他几个天帝也能,姬高辛和姬宁姒下凡后神力大打折扣,他们需要帮手,或者说,他们需要炮灰给他们打头阵,所以找上了萧道。
    金天王府和玄帝一脉关系十分微妙,如今姬少虞下凡,姬宁姒连装都不想装了。姬宁姒等着凡人给他们开路,忿忿不平道:“凡人有那么多,我们随便扶持一个新皇帝就算了,为什么要便宜姬少虞?白送他一世皇帝命格,太便宜他了。”
    姬高辛比妹妹看得远些,劝道:“天界很可能要大乱,越是战乱时分越要拉拢力量,毕竟人界才是众神的根,凡间稳定,曾祖才能无后顾之忧。反正曾祖总需要一个凡间代理人,正好姬少虞在人间渡劫,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扶持他的家族当皇帝,以后人间皇帝天生偏向姬氏,对我们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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