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罚跪
    “那郑家……”
    胡泰还没说出什么, 乔夫人啐了一口:
    “你要不送你女儿去郑家,她能坏了名声?你哪怕是生意往来的联姻,你女儿也落不到那般地步!我若知道你胡家都落拓到要卖女儿才能活的地步, 我哪怕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能嫁进你胡家啊!”
    乔夫人把胡泰数落的不敢回话, 乔夫人却仿佛勾起怨气, 一股脑道:
    “我是不喜欢你那些庶子庶女, 我待他们也不好,可我至少让他们都平安长大了,我也不算计他们, 比不得你这亲爹,生养一场只为待价而沽!我就告诉你了,你要是敢把主意打到我璎儿和琳儿头上,我就跟你拼了命了!真是作孽了, 她们真是上辈子杀人放火做尽恶事,这辈子才投胎到你跟前,做了你的儿女!”
    说的喘不上气, 歇了歇又戳着胡泰道:
    “京中消息还没作准呢,你就坐卧不安等着与胡瑜兰断亲, 生怕沈家的事牵连到你!当初知道胡瑜兰嫁到沈家,你是怎么屁颠儿屁颠儿寻好处的?这时候不说帮你女儿渡难关,哪怕接她回来避祸也好, 可你只想着自个儿!”
    胡泰脸色阵青阵白:
    “我就是,我就是想护着她, 我也没那个本事!”
    “你都做了皇商了!当初做富商, 只想着生意再大些, 生意大了, 又想做皇商, 做了皇商,还想攀附富贵,再往后你是不是还想送女儿进宫?等女儿生了皇子就扶持继位?”
    胡泰吓一身冷汗,忙不迭去捂乔夫人的嘴:
    “这话也是浑说的……”
    乔夫人使劲儿掰开他手,呸呸了两声厌恶道:
    “我倒是不想说!你也别干这糟心事儿啊!”
    胡泰急:
    “那南怀王我又得罪不起!”
    “谁叫你得罪了?既然胡珊兰与郑大人已经定亲,你如实回复就是了,他们拦不拦得住又不让你管。可你倒好,与旁人一心,刀尖儿往里的要逼死女儿。你胡家就算不出贞节烈女,可难道就要出那一女侍二夫?”
    胡泰又要去捂乔夫人的嘴,还没到跟前就被乔夫人一脚踹在肥屁股上:
    “你把个定亲的女儿送进王府,才真是得罪了南怀王!这天下悠悠众口嚼起来,是你能堵还是南怀王能堵?就是皇上都堵不住!”
    胡泰踟蹰起来,乔夫人道:
    “怎的?要等南怀王来下聘了再说你女儿已经定亲了?说起来她的亲事还是你和郑尚书亲口定下的呢。”
    胡泰心慌起来,转头看厢房檐下站着的郑蔚,一派从容,咬牙想着郑六郎都不怕南怀王报复,他还怕什么?于是被乔夫人骂的心头火起,立刻就转身走了。
    白姮吓得要追,乔夫人道:
    “追什么,他是去求见南怀王了。”
    说罢睨了白姮一眼道:
    “你也是跟了他那么多年的人,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却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他这人,你弱他强,你强他弱,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白姮嗫喏着,乔夫人又道:
    “你如今又不是胡家的妾了,在我跟前做什么这般拘谨?”
    郑蔚在外面听乔夫人这一大通的话,总觉着胡珊兰那二姐虽不是乔夫人所出,但显然尽得真传了。
    胡家拒亲,那么往后,就该看他的了。
    南怀王也并不是非胡珊兰不可,安王妃瞧上眼,南怀王看得上,这只是个由头。胡珊兰的拒绝才是让南怀王不肯罢手的真正原因。
    所以这位南怀王远不如传闻中的那般清风霁月,与世无争。至少偏私狭隘,只因损了脸面就会气急败坏,单从他对胡珊兰的恶言相向就能看出来。
    可惜了,没了沈润,他的折子并不能顺利的送出昴城了。
    也或者沈润的忽然离开,说不定也是南怀王的手笔。
    郑蔚隐隐觉着,风雨欲来。
    胡泰见过南怀王后,就匆忙的与乔夫人胡青羽返回清源州了。倒是太平了几日,到元宵这日,南怀王府又是照例的宴请。
    昴城大小官员,以及胡珊兰。
    这回安王妃没有出席,胡珊兰也是直接被带去安王妃寝殿的。南怀王府的元宵宴照旧的氛围良好,只是宴席散了之后,南怀王特意叫人留住了郑蔚。
    后花园里水榭旁的八角凉亭,在这个时节格外的潮冷。郑蔚才踏入凉亭还未见礼,忽然一个巴掌就狠狠打在脸上,将他打的脸歪向一旁,嘴里也立刻有了血腥味。
    “郑大人将本王的脸面踩在脚下,本王如此讨回来,郑大人觉着合适么?”
    郑蔚从容见礼:
    “合适。”
    南怀王笑了一声:
    “有时候本王真是很佩服郑大人,为了个女人,前程性命都能不顾。”
    “王爷待娘娘才是情深义重。”
    “郑大人几次三番,胡老板也并不领情,我不信郑大人看不出来,这又何必呢?”
    “下官与胡氏,确实定有婚约。”
    南怀王看着郑蔚那一派从容的神色:
    “她一个坏了名节的女人,值得么?”
    “在下官心中,她重若珍宝。”
    “呵,那郑大人可真是贪财,为了珍宝,连命都不要了。”
    “还求王爷成全。”
    南怀王捏着手上的扳指:
    “或者,你跪下求本王,求到本王愿意成全的时候。”
    郑蔚缓缓撩了衣袍,就跪下了。
    南怀王走到郑蔚身后:
    “听说当初胡氏为了送郑大人会试,在郑家跪了九天,不如郑大人也在我这八角凉亭跪上九天,如何?”
    郑蔚依旧低眉垂眼:
    “王爷安排的很是。”
    南怀王笑着走了,一条小径走到尽头,那里还站着霍知州。南怀王看霍知州眼神在郑蔚身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为郑蔚求请,满意的笑了笑。
    而另一边,安王妃根本就没见胡珊兰,只让她在偏殿等了一个多时辰,就让人送她离开,却特地绕路让她看到郑蔚被打,以及罚跪的景象,就将她送出去了。
    胡珊兰心里很明白,郑蔚要用定亲这样的说辞推拒南怀王,南怀王碍着怕人非议而不得不妥协,但那口气却是怎样也出不来,所以才用这样的法子磋磨郑蔚,就是为着叫他们也心里不痛快。
    这一役,惨胜。
    南怀王回到寝殿,安王妃刚刚沐浴完。
    “皇上亲封的探花郎,名动天下,谁能想到死穴竟是一个女人。”
    “王爷这是何苦呢。”
    安王妃笑了笑,南怀王轻轻的抚着她的脸颊:
    “无聊。你瞧,将来用什么拿捏郑蔚,不就被我试出来了么。”
    胡珊兰这一夜并不平静,明知郑蔚跪在南怀王府,她又怎么可能安睡。她翻来覆去,半夜里,房门被敲响。
    “山岚。”
    胡珊兰开门,白姮提着风灯进来。
    “我瞧你回来脸色不好,你向来是个存不住心事的,就知道你晚上睡不着。郑大人呢?”
    两人一齐去的,却只有胡珊兰一个人回来。
    “他,他在南怀王府跪着。”
    胡珊兰将事情与白姮说了,白姮沉默了良久:
    “郑大人他……”
    “阿娘,我知道当初的事,有爹送我去郑家的缘由,有郑昶觊觎且手段下作的缘由,可是……”
    可是她以为两情相许的人,不该在将她算计在那种低劣的陷阱中。
    “当初陶知州行凶时,他为护我受伤,鲜血淋漓,那我想的却是当初寿宴时,他为了护我伤在郑昶手中,命悬一线。那时候我感念他,交托了所有的心给他,为了他我可以抵抗一切,只要能让他好起来。可到头来,那场事情他竟早就知情,甚至闹的那么大,还有他推波助澜的结果。哪怕他提前去了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一场笑话。”
    胡珊兰看着白姮:
    “阿娘,我如今,失去信任一个人的能力了。哪怕他做的再好,付出的再多,悔过的再诚,我总觉着等待我的,是下一刻的拆穿。可其实我心里很明白,他做到如今这一步,是真的悔过了,也或者是真的心里有我。毕竟曾经把仕途看的那么重的一个人,却愿意离开翰林院。”
    白姮心疼,胡珊兰低垂着眉眼,却在想郑蔚与她说的话。
    不要勉强,不要委屈,不要有负担。
    她深深吸了口气。
    “阿娘,该好好儿的结束了。”
    元宵过后,州府复衙,布庄也开张了。阿瓜每天都在布庄带着,神情愣怔。胡珊兰一切如常的做着生意。郑蔚也始终没从南怀王府出来。
    胡珊兰从那日见过南怀王后,就知道他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的一个人了,所以他会真的让郑蔚在王府跪上九天这种事情,也就寻常了。
    一直等到第九天的黄昏,胡珊兰早早等在王府偏门外,亥时天已经黑透了,她静静的站在门外,心也静的一片虚无。但那扇沉重稳固的大门忽然打开的那一刻,胡珊兰的心顿时就乱了。
    大门缓缓打来,郑蔚站在门里,形容憔悴,但神情竟还十分从容。胡珊兰迎上去,他艰难的走出门,在大门合上的一刹那,踉跄着险些摔倒。
    “大人……”
    胡珊兰一把扶住他,仿佛又回到当年,天气乍冷,他衣衫单薄的从书院回来,病的险些倒下的时候。
    郑蔚转头看她,费了些力气才瞧清眼前的人,竟朝她笑了笑:
    “胡珊兰,我终于知道你那个时候,又多痛苦了。”
    胡珊兰心里发颤,脸上却不显:
    “又不是什么好滋味,为什么要尝试?”
    “你又为什么要承受呢?本不该,不该让你承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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