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道上那么多人呢,他嗓门那么大嚷嚷她学不会nollie 360°,嚷嚷了一遍又一遍的,不是让人下不来台么!
    她的脸瞬间涨红,一抬头姜冉正微笑着望着她。
    深褐色的瞳眸里没有嘲笑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就是单纯地望着她笑。
    凉鹤犹豫了下,彻底收起了笑容,露出个胆怯的表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很厉害的——”
    “哦。”
    姜冉把脚上的雪板立起来,磕了磕上面粘着的雪,白雪哗啦啦往下落,露出干净的板面,干干净净的板面上不像别人不管有没有赞助都贴了一堆品牌logo贴纸,上面只简单地贴了一张“graybc team”——
    全国唯一定制贴纸。
    为什么是唯一呢?
    因为国内目前能同时拥有刻滑领域双雪板品牌赞助的滑手,无论男女,只有姜冉。
    “你知道就行呀,没关系的。”
    她微笑从始至终未改变,语气淡然地对长相可爱的小姑娘说。
    ……
    阿团亲自赶走了凉鹤。
    然后一脸妩媚地依偎在姜冉怀中,眨巴着闪闪发光的双眼:“我不喜欢她,她话总是好多。”
    姜冉面无表情地心想,这个样子好眼熟,到底是他妈像谁来着?
    没问阿团怎么认识凉鹤的,毕竟广融这边玩儿刻滑的,来来去去就这些人和组织,这个人就暂且被她抛到了脑后。
    姜冉拎着阿团滑了几趟,正如他所说,他的nollie 360°算是正经蹦出来了,之前跟宋迭一块儿学那次,十个里面他大概能弹板蹦起来三四个,现在十个里就能蹦出来十个。
    也是时候该进阶了。
    姜冉给他指点了下540°的视线引导,360°是不用视线的,但540°虽然理论上只是多了180°,但真的蹦起来却有很大的不同。
    “为什么一个360°到540°忽然多了那么——多——东西呀!”雪道边,身穿恐龙服的小胖墩张开了手臂,哀嚎,“我觉得这辈子都要学不会啦!”
    姜冉笑:“因为咱们是一顺刻滑的高速平花,在高速之下,任何动作的细微变化都会引来非常大的变化……看过爸爸妈妈开车吗?”
    “看过呀!”
    “有没有发现他们在低速的情况下,想要拐弯方向盘就会打得多,而如果在高速路上,想要拐弯或者变换车道,只需要动一点点的方向盘小到你几乎看不出呢?”
    阿团想了想,“哦”了声:“还真是。”
    “这就是为什么刻平难,进阶更难的原因,要安全且脚踏实地的进步才行。”姜冉说,“你得静下心来,好好地学习,才会得到回报。”
    这也是姜冉为什么想去哈尔滨静心闭关练720°的原因,大半个夏天已经过去了,今年雪季之前她要是再出不了正经的720°,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她得静心。
    这话说给阿团听,也说给自己听。
    阿团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点点头:“那我师父很厉害,从360°到540°他也就连滚带爬了一个月这样。”
    “你师父挺坚强,练活儿摔了多疼啊,能坚挺一个月的可不多见。”姜冉没当一回事,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有机会介绍给姐姐认识吧,姐姐喜欢努力的孩子,可以亲自教他。”
    她说完这话站了起来,准备继续,完全没注意到向来对她提出的教学计划非常热情的阿团,这次完全没搭腔。
    陪着阿团练的时候姜冉自己也跟着一顿练,临走之前在广州雪道上滚了个痛快,仿佛要摔遍每一个角落。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又一趟滑下来,小胖墩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揉着屁股大喊“不行了,我屁股都肿啦”,她一看手机时间,这才发现居然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小孩体力是真好啊,连滚带爬两个小时才喊累。
    她弯腰牵起他的小胖手,说请他喝热巧克力。
    听到甜食热饮,小胖墩一蹦三尺高,看他这么开心,姜冉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
    一大一小手牵手往咖啡厅方向走。
    看着雪具大厅人来人往的人群,她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哈尔滨融创的冷清,正叹息着,又想起,今天她在雪道上打滚,逮着个认识的就知道跟他们打招呼准备撤了,唯独忘记跟阿团说这事儿——
    虽然他年纪小,可是也应该被郑重其事地对待嘛!
    “阿团。”
    “到!怎么了!姐姐!”
    “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今天可能是姐姐今年夏天最后一次请你喝饮料啦,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我准备到哈尔滨去了。”
    她话语刚落,身边的小胖墩拽着她的手便是猛地一个刹车,眨巴着眼茫然地望着她:“哈尔滨?为什么去哈尔滨?你不在广州了?”
    那我怎么办?
    我师父怎么办?
    后面的话硬生生咽回去。
    阿团拼命眨巴眼,看着漂亮的姐姐冲他微微一笑:“因为呢——”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凉鹤不知道又从哪冒了出来,此时她拎着头盔,弯着腰,笑盈盈地凑近阿团,像是已经不记得下午在雪道上的不愉快,问:“干嘛呢!”
    阿团蹙眉,这会儿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了:“没干嘛,没见说话呢,你能不能别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地打岔!”
    他一个小破孩子能有什么严肃的事儿说啊,凉鹤没把他的烦躁放在心上,依旧是笑嘻嘻地指着不远处:“你别在这装大忙人啦!喏,你师父就在那边,你还在这闲晃什么,我一会就告诉他你今天胡说八道的事咯!”
    她拖长了声音,用那种和小朋友说话才用的上的软和嗓音。
    她手指着不远处,正斜靠在储物柜上,和别人说话的黑发年轻人。
    这一指,猝不及防。
    阿团原本只是不耐烦看着她,这会儿脸上的不耐烦收了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点慌张的表情——
    窜天猴姐姐还在这呢。
    他就记得师父天天偷偷摸摸地给窜天猴姐姐递糖,派他当卧底跟着她,没有一次敢光明正大出现在姐姐面前。
    而此时,凉鹤这不明所以的一指,全完了。
    而凉鹤哪里知道那么多。
    她本意是想当着当事人的面,让北皎知道下午的时候阿团都胡说八道了什么,但是这时候,她好像也发现气氛不太对。
    原本姜冉弯着腰跟阿团说话呢,这会儿一愣,顺着凉鹤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毫无准备,一下子看见了不远处的北皎。
    他就站在凉鹤手指的方向的那群人里,作为其中之一。
    而北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与朋友说话,歪了歪脑袋,越过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毫无防备地看过来。
    ——二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相碰撞。
    姜冉脑子空白了下,原本牵着阿团的手松开了,她缓缓站直了身体,看看阿团,又看看凉鹤。
    原本还有些不确定,但是此时此刻看到他们俩的表情,电光火石间,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半晌,勉强地翘了翘唇角,她抬手摸摸阿团的头,冲他笑着说:“啊,阿团的师父是他呀?”
    只是虽然脸上在笑,嗓音却微哑。
    一点笑意都没有。
    反而像是很艰难地,在从嗓子里发出声音。
    阿团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是狠狠地难受了一把,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就觉得好像什么事儿被破坏了,全完了——
    她望着他依然温和带笑。
    但是那唇角翘起来的弧度苦涩得,阿团恨不得让她揪过去打一顿呢!
    他“呼哧呼哧”深呼吸几口气,一句话讲不出来,憋了个“姐姐”,想说“对不起”又觉得“对不起”个啥啊莫名其妙的。
    最后憋狠了,一转身,冲着这会儿也被这奇怪气氛整懵了的凉鹤面红耳赤地大吼了句:“要你多管闲事吗!”
    此时,姜冉已经没牵着他了。
    他悬空的小手在空气中抓了抓,而后像是突然情绪崩溃,“嗷”地一声泪奔了,撒丫子冲向了不远处的北皎。
    北皎弯下腰,小胖墩立刻以超乎自己身材局限的灵敏度顺势往他身上爬——
    而黑发年轻人不费吹灰之力一把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胳膊上,小胖墩往他他的肩膀一趴,嚎啕大哭!
    耳边是小学生滔天哭嚎。
    他英俊的面容至此却都没有过多的表情,像是早就有所准备会发生的这一切,只是转过头温和地在小徒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又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而他深色瞳眸里沉静的目光,从始始终落在姜冉的脸上。
    深邃的黑瞳深不见底。
    站在原地,姜冉忍不住猜想,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呢——
    尴尬,生气,愤怒,喜悦……或者是平静得如同他表现得这样?
    ……啊。
    算了。
    不重要了。
    她浅浅叹了口气,微微弯腰,拍了拍面前比她稍矮一些、现在明显是被这阵仗吓着了的凉鹤。
    说什么呢?
    她说:“谢了。”
    ……
    姜冉去咖啡厅买了两杯热巧克力,一杯随便在雪场找了个熟人让他给阿团,剩下那杯自己找了个储物柜后排的角落,躲着喝了。
    暖洋洋的热饮甜品下肚,她发凉的指尖稍微回温,她放下纸杯长吁一口气,这才低头开始脱雪鞋。
    最后这一天融创可真不该来。
    她在心中自认倒霉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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