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低着头的沉瑛不小心撞倒个人,“对不住了,可有伤到哪儿?”
    对方是个小丫鬟,面生的很,他想把人扶起来,对方却怒斥着让他不要砰她。沉瑛有些失神,愣怔住,手臂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小丫鬟麻溜点爬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没好气的说道:“大晚上的走路都不看两眼的吗?”她指着地上散落一地的饭菜,“你看,都脏了,怎么吃啊!”
    “实在对不住。”沉瑛依旧客气的道歉,“不知这是哪个宫里的吃食,咱家让尚膳局再做一份送去。”
    小丫鬟委屈巴巴的蹲下身,一点一点用碎裂的瓷盘把没有直接接触地面的饭菜又盛了回去,“这是尚膳局的李叔叔特地给留的,都怪你,现在都没了!”
    “这……”他不想纠缠于此,“那咱家让尚膳局的李叔再给你做一份?”
    小丫头不信,睥睨了他一眼,“凭你?你行吗?”大晚上不睡觉的能有什么权利?又一个只会逗闷子的小太监,吹牛不打草稿。
    “姑且试试吧!”
    沉瑛领着小丫鬟又一次去了尚膳局,拜她所赐,他胸口的烦闷被冲淡不少。
    碧玺宫的所有人都审问完已经是丑时,陆风躺在东厂的寝室里辗转反侧,已经习惯两个人同榻而眠的他再孤身躺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王素的好还没想到三分,就又想到来沉瑛,陆风气就不打一处来。
    瞬间睡意全无,屋门外的富贵也心惊肉跳的,“富贵,去把十给我喊来。”
    瞧,不想来什么偏偏来什么,可怜他老胳膊老腿的。
    一盏茶的功夫,十就带着他的小册子出现在陆风的寝室,“东西放下,继续守着去。”
    “是!”
    烛台端到床头木柜上,陆风舒服的躺在床上开始欣赏《小安子的后宫打工日记》。
    十月初三,晴。
    辰时三刻,沉瑛命人送给小安子一盒御赐糕点,小安子尝了一口送给了小春子跟小六子。酉时四刻,尚膳局李公公给魏贵人准备餐食时,给了小安子两个鸡蛋,小安子吃了。亥时,厂督进入小安子的房间。
    十月初四,阴。
    未时,小安子、小春子、小六子三人在采花。戌时二刻,三人回到碧玺宫,并吃了点糕点裹腹。亥时,厂督进入小安子的房间。
    十月初五,阴。
    卯时,小安子、小六子在碧玺宫扫地。巳时三刻,小春子给两人送了餐食。未时,小安子、小春子、小六子三人在采花。戌时,三人回到碧玺宫,并吃了点糕点裹腹。亥时,厂督进入小安子的房间。
    十月初六,晴。
    寅时,沉瑛起床后站在小安子屋外呆了半柱香的时间。辰时,小安子前去尚膳局领了餐食送回碧玺宫。未时,小安子、小春子、小六子三人在采花并遇到万贵妃。戌时二刻,三人回到碧玺宫,并吃了点糕点裹腹。亥时,厂督进入小安子的房间并带着一根冰糖葫芦。
    ……
    “富贵。”
    站在屋外昏昏欲睡的富贵又一次惊醒,“小……小的在。”
    “以后让一到十记录手册不用写关于本座的事情。”
    “是。”
    同样睡不着的王素正在奋笔疾书的书写自己的创世巨作,《赚钱策划书》。芜花的出现给了她巨大的灵感,青楼,八卦的高级源头,每本穿越小说都避开的话题,她也必须拥有。
    由于不想做逼良为娼的勾当,如何招到人成了很大的问题,她时常后悔自己当时选错了专业,但凡是个文科生或者艺术生也不至于她这么惨。
    人有时候很奇怪,想睡觉的时候可能会睡不着,但当你想努力学习的时候,必困。王素什么时候睡着的根本没有印象,惊醒过来时手里还握着毛笔,屋里的蜡烛都熄灭了。
    自从毁容之后,她总是容易闷闷不乐,陆风以为她是看到别人完好无损的脸会心里难受,所以整个提督府的奴才都换了一遍,现在全是面相丑陋、无依无靠的老弱病残。
    这事儿夸张了点,但不得不说,王素爱死了这种霸道总裁的风格,可是吧……事情都具有双面性,有利就有弊,就好比现在,她想出门,她可以戴着面具,可她的丫鬟不能跟着也戴吧?
    但她的丫鬟……长得……初次见面的确容易吓到。
    半边脸的胎记。
    迂腐的古代人怎么可能接受?
    就在她唉声叹气的时候,阿大敲门,“夫人,可是醒了?督主命人给您送了礼物,奴婢把东西放门口了。”
    “哦,放那儿吧。”
    王素裹着外套跑出去拿礼物,一个刻龙雕凤的正方形红木盒子,她举起来摇了摇发现没声音,心里期待多了几分,说明不是吃的。她满怀期待的掀开盒子,又瞬间盖了回去,长长吁出一口气。
    终是她高估了陆风的品味。
    盒子里是个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左手,切口处并不完整,说明凶器很钝,不够锋利。泛青的皮肤上有明显挫伤,血渍已经凝固,未见明显尸斑,按压可见内陷缓慢复原,按照目前气温跟湿温来看,这个手卸下来时间并不久。
    “阿大!”
    “奴婢在。”
    “给我拿点糟醋过来。”
    将糟醋洗敷在断肢上,王素便不再理会,开始自顾自的洗漱、换衣服,等她全部忙完以后,她就端着断肢坐在火炉旁边,用炭火隔着照,发现几处青黑的印子。指腹轻轻揉搓了几下,皮质饺坚硬,不似周边的松软,这人锋利挣扎过,想断掌骨挣脱束缚。
    用墨汁在骨伤的几处花圈做好标注,王素又把断肢放回盒子里,恍然间她似乎想到来什么,突然噗嗤一笑。
    她的厂督大人可真记仇。
    穿戴完毕后,王素习惯性戴上银制面具,抱着木盒就走出房门。阿大很慌张,她连忙把头侧过去,仅露出清秀干净的半场脸,“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去前院找管家。”
    管家是个老太监,原来在国子监当值,早期教授过陆风一些规矩,所以当他做到提督之后,就把老太监接到府上照料。
    “张爷爷,张爷爷!”王素大老远就看见老太监正蹲在院子里搬弄他养的几盆花苗,她喊来几声见对方没反应就又加大了音量,“张爷爷!”
    “嗯?”他慢悠悠的转过身看到王素,和蔼的笑起来,“是夫人啊,怎么啦?”
    “张爷爷,素素有事儿想请您帮忙,您现在忙吗?”
    他扔掉手里的小铲子,用手帕擦了擦手,“不忙不忙,夫人有什么事儿啊?”
    王素一只胳膊夹着木盒,一只手挽着老人的胳膊,慢悠悠的往客厅走,边走边说:“爷爷,我不识字……嘿嘿嘿,所以想请爷爷帮我写几个字。”
    阿大也想帮忙,但是又怕自己的脸吓到两人,只能讪讪的跟在后面。王素不是很在意,反倒催促她,“干嘛呢阿大,上来扶着爷爷啊!”
    “奴婢……奴婢……”她支支吾吾,急得差点掉眼泪。
    王素凑到老人耳边小声嘀咕,“爷爷,阿大脸上有块胎记,从小受欺辱惯了,觉得旁人都看不上她,她也是怪物只会吓人,可是爷爷,大家都不完美对不对,你说她,死脑筋一个。”
    老人呵呵直笑,侧过身朝阿大招手,“阿大来啊,爷爷不怕你,你别担心啊,在这里,没人会嫌弃你的。”
    阿大知道老人说到是真的,旁人都说东厂厂督宛如恶魔,杀人不眨眼,她去提督府干活只能九死一生,但是她一直好好的,甚至有时候清闲到无所事事。夫人也是个和蔼的人,还让管家教他们识文断字,逢年过节都是惊喜、礼物。
    默默擦掉眼角溢出的眼泪,她应了声,快步走上去扶住管家的另个胳膊。
    在书桌前坐下,阿大认真研磨,王素啥都不会就撑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管家问了句,“夫人要老奴写什么内容啊?”
    “嗯,就写,妄图断掌挣脱,慎之。”她思索片刻,又加了句,“爷爷再帮我加句,我好想你。”
    话音刚落,管家乐呵呵的笑了,阿大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顿时羞红了脸。王素可不在乎这些,反而催促管家赶紧写,写完她还要留吻呢!
    管家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虽然还能写字但是手抖的厉害,需要一只手提笔,一只手稳住手腕才行。起初王素没在意,蓦然看见心里不免忐忑,难道是帕金森综合征?
    古代人寿命普遍比较短,尤其是太监伤了元气更是不容易活到老,她担忧的看着管事,“爷爷,您这手抖情况出现多久了?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管家怕她嫌弃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急忙解释,“没事,可能刚刚太累了,所以有点抖,老奴身子骨硬朗,还是能干活的。”
    王素也没多言,但是心里记下了。
    待墨汁收汁,她给自己多擦了几层胭脂,然后问阿大,“快看看,红不红?”
    “红,像山花一样红。”
    她撅着嘴很用力的在信纸上亲了亲,发现印上去的颜色还是很淡,王素不禁气恼,胭脂果然没用。她取下发簪,一咬牙,在嘴唇上戳了戳,阿大吓了一跳,连忙惊呼,“夫人,你在干嘛!”
    “别管。”她摆摆手,用鲜血涂抹在嘴唇之上,然后再次用力亲吻在信纸上,确定留下清晰的吻印之后,她才美滋滋的将纸折迭,塞进木盒里。
    “爷爷,能不能托人帮忙把东西送给厂督大人?”
    “可……可以。”管事犹豫不决的指了指她的嘴,“夫人您的伤……”
    “不碍事的,那拜托爷爷了,我就先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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