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近日并无节庆,但王城里头总归是热闹的。就算是晚上,也有许多景致能看。河边红色灯笼高悬,倒映在粼粼碧波里如同幻象,柳树依依花开正好,四处都是纳凉的人群。

    段白月在小摊上买了个风车递给他。

    楚渊将手背过去。

    段白月笑:“若不拿这个,我便再买个糖人给你。”

    “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楚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累。”

    “你是心累。”段白月蹲在他面前,“偶尔出来四处逛逛,比一直闷在宫里头要好。以后要是有时间,我带你回西南住一段日子,那才叫真的悠闲快活。”

    楚渊只当没听见,扭头看着河面。

    为何不能是去西南,而是回西南。

    另一头传来闹哄声,段白月站起来看了看:“像是擂台出了事。”

    “什么擂台?”楚渊问,问完又想起来,道,“比美的那个?”

    “比什么美,虽然设擂之人叫赛潘安,却是个棋手。”段白月道,“摆了一局死棋,带了百两黄金,说是若有人能破,便将黄金拱手相赠,这几天约莫赚了不少银子。”

    “棋局?”楚渊了然,“怪不得太傅大人要来看。”

    “估摸着这阵仗,应当也不是什么好事。”段白月问,“可要过去看看?”

    第二十八章 木痴老人 八荒阵法

    待两人赶到时,擂台上的骚乱却已经平复下来,赛潘安依旧双目微闭,正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台上,等着下一位解局之人,就像刚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段白月问了身边人,才知原来是有人前来抢金子,不过还没等冲上台,就被赛潘安一掌拍了下去,趴在地上挣扎半天未能起来,刚刚才被巡街的官兵带走。

    “天子脚下,又有这么多的百姓围观,何人会如此大胆?”段白月皱眉。

    “可不是,估摸着是穷疯了,看着金子实在眼馋。”那后生道,“只是大家伙都没想到,这摆擂台的人看着斯文瘦弱,居然还会些拳脚功夫。我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劫匪就已经吐着血飞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若当真是这样,可就不单单是会些拳脚功夫,而应当是个高手才对。段白月又往台上看了一眼,便与楚渊一道挤出人群,走到了僻静处。

    “有话要说?”楚渊问。

    段白月点头:“我想去看看那劫匪是何人。”

    “这种小事自有官府去做。”楚渊戳戳他的胸口,“就不劳西南王费心了。”

    段白月道:“去吧。”

    楚渊:“……”

    段白月继续一本正经道:“西南王府,最爱便是多管闲事,莫说是旁人打架,就算是两口子拌嘴,也定然是要听一听墙角的。”

    楚渊无奈:“当真要去?那先说好,我只带你去府衙,要看自己去看。”毕竟按照一般人所想,此时此刻段白月应当正在云南养精蓄锐,准备一举北上谋逆才对。断然不该出现在王城,手里还要拿一个花风车。

    段白月点头:“好。”

    楚渊带着他穿过几条小巷,伸手指了指一处高墙:“翻过去便是监牢,这时辰估摸着张之璨已回了府,一个盗匪不算大事,要审也是明日再审。”

    段白月问:“我一个人去?”

    楚渊:“……”

    否则呢?

    段白月道:“一道。”

    楚渊:“……”

    段白月迅雷不及掩耳将风车塞给他,然后拖住腰身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院中。

    楚渊抬掌便打了过去。

    段白月倒也没躲,捂住胸口满脸痛苦。

    楚渊用风车敲了敲他的脑袋:“装!”

    段白月笑出声。

    这里关押的都是些小偷混混,也不怕会有越狱劫狱,因此巡逻官兵也不多。两人轻松便绕过打盹的牢头,旁若无人进了监牢。

    关押犯人的地方,环境不想也知不会好,又是夏天,酸臭味要多刺鼻便有多刺鼻,段白月及时从怀中掏出来一块手巾,将他的口鼻严严实实捂住。

    楚渊哭笑不得道:“你这手法,倒是与绑匪有一比。”

    段白月僵了僵,然后默默将手帕捂松了些。

    楚渊伸手指指前头:“新来未审的犯人都会关在这一片。”

    段白月悄声上前,就见一排有四间牢狱,只有两处押着犯人。其中一人是个胖子,正躺在地上震天扯呼,看上去并未受伤,睡得还挺香。至于另一人,则正侧躺蜷缩在地上呻吟,额头摔破了一片,看上去满头是血甚是凄惨,也看不清长相。只在翻身的时候,露出了左手臂上的蓝色刺青。

    段白月微微皱眉。

    楚渊见他神色有异,刚打算问出了什么事,却被示意先出去再说。

    两人落回先前的小巷道,空气也好了不少。楚渊道:“你认得那人?”

    “若我没看错,他该是钻地猴。”段白月道,“江湖中出了名的大盗,曾被围剿过几次,却都无果而终。”

    “功夫如此高?”楚渊不解。

    “倒不是功夫高,而是此人先前拜过异人为师,会遁地术。”段白月道,“往往是众人费尽心机将他逼入死角,却一眨眼就消失无踪。”

    “若真如此,那摆擂之人也该是个高手才是。”楚渊道,“否则不会如此轻松便将他打伤。”

    段白月点头:“江湖中似乎并无此人名号,我往后几日会多盯着他。”

    “只是摆个擂台解棋局而已,就算是功夫高,也并未扰民滋事。”楚渊道,“盯他作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等他闹出事端再抓,怕就来不及了。”段白月摇头,“况且这是皇城根下,一丝乱子也不能有。”

    “随你。”楚渊看看天色,“明早还要上朝,我该回去了。”

    “送你。”段白月道。

    楚渊踩着小石子路,一路慢悠悠往回走。

    段白月紧走几步跟在他身边,并肩沐浴皎皎月光。

    身影被越拉越长,逐渐交叠相缠绕。

    朝中事务繁杂,楚渊也并未将那赛潘安多放在心上。第二日早朝后又留了几位臣子议事,再回御书房批了阵折子,等到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抬头外头又是一片黑麻麻的天。

    “皇上,该用晚膳了。”四喜轻声道。

    楚渊刚想说没胃口,又想起中午似乎就只吃了一碗粥,于是道:“传膳吧。”

    四喜扶着他出了御书房,一边走一边道:“西南府今日又送来了一些香叶茅草酸辣调料,若是皇上最近食欲欠佳,不如明日换个别地口味?”

    楚渊顿了顿:“这也要千里迢迢送?”

    “是啊。”四喜道,“还有一车腊鱼。”

    楚渊好笑:“哪里用得着一车,分给其余大人吧。”

    四喜点头称是,转身便吩咐了下去。

    这回各位大人有了经验,收到腊鱼之后便纷纷找绳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也没人吃——毕竟再过几个时辰,想来皇上又是要派兵收回去的。

    用罢晚膳,楚渊还未来得及喝一杯茶,太傅大人却又急匆匆进宫求见。

    四喜公公心里连连叹气,皇上好不容易得了闲,还当今夜能早些歇着,怎么又有事。

    “皇上。”陶太傅一路上走得急,也有些气喘,看上去倒是挺像有急事,“不知皇上可知最近这王城里头,有人摆了个擂台比棋?”

    楚渊点头:“爱卿是说那赛潘安?”

    “的确是他。”陶仁德道,“那棋局绝非一般迷局,而是噬心残局。”

    楚渊微微皱眉。

    “残局名曰焚星局,初看或许看不出异常,但若是潜心研究入了迷,便会被棋局吞噬心智,堕入魔道。”陶仁德道。

    “焚星局,焚星?”楚渊站起来。

    “皇上听过此迷局?”陶仁德意外。

    楚渊摇头,又坐回龙椅:“爱卿接着说。”

    “昨日微臣去了趟大理寺,查明五十余年前,江湖中有一高手名曰兰一展,便是因为这焚星局入了魔道,犯下无数杀孽,最后被人囚禁在了玉棺山。”陶仁德道,“在那之后,所有录有此局的棋谱都被悉数焚毁,这世间再无人见过焚星。微臣也是因为年轻时痴迷棋局,曾广罗天下棋谱,才能知晓这残局。”

    “那爱卿以为此人是何意?”楚渊问。

    陶仁德道:“怕对方绝非善类。”

    “泰慈路上日日人来人往,那赛潘安又武功高强,若他真要闹事,定然会伤及无辜。”楚渊摇头,“既然爱卿知晓这焚星残局,便负责彻查此事吧,切记务必要护百姓周全。”

    “是。”陶仁德领命,躬身退出御书房。

    楚渊靠在椅背上,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四喜站在他身边,也不敢出声打扰。

    “去将西南王请来。”片刻之后,楚渊突然道。

    “啊?”四喜公公没回过神。

    “莫要让旁人看到。”楚渊站起来,头也不回出了门,“朕在寝宫等他。”

    “是是是。”四喜公公一拍肚子,喜颠颠去吩咐。

    楚渊自幼被四喜伺候惯了,长大后即便是登基继位,也未在身边多留内侍宫女,因此寝宫里很是安静。夜色沉沉风吹纱帐,只有一株梅树在院中寂寂然。

    屋门被人推开时,楚渊正坐在桌边出神。

    “怎么了?”段白月关上门,坐在他身边问,“还当又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事,不过不打紧。”楚渊道,“与焚星有关。”

    “焚星?”段白月倒是意外,“怎么,弄丢了?”

    楚渊伸出手,一粒珠子正莹莹发光。

    段白月失笑:“所以?”

    “今日太傅大人来御书房,说那赛潘安摆出来的棋谱残局,也叫焚星。”楚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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