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折返回唐门,既然是明确了目的地,二人脚程就快了许多。唐君霓与秦蔚澜都是练家子,且随行的物什也没有之前多,再加上又是快马加鞭,挑了些偏僻的近道,大大缩短了时间。还未到六月,便已经返回到了阆城。
    回到镖局时,只看到三五走镖兄弟在大堂内操练,没有看到乌玛,抓着个人问了才知道,他是去衙门去了。
    “你是不知道,自四月起来,官府的人倒是经常来找大当家去,说是这以后蜀中所有干行镖、物运营生的人,若是要往北走,都得配合登记统一的编号,每月变得限号出镖。”
    “嗨。你说这哪成啊,每个镖局一月也就一个名额,哪够养得起的?就在川蜀跑,能赚的了多少啊?”镖局内的兄弟阿和絮絮叨叨的跟君霓抱怨着,一边手上不停地晒着萝卜干。
    旁边的秦蔚澜听着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样子。
    君霓大概也料想到,这么做无非是要压制南方地区的贸易互通了。阆中镖局这么多人,这么样下去,情况实在是被动极了。
    “阿和,别着急。”君霓安慰道:“晚点等乌玛回来问问再说。总是会有办法的。”
    君霓把秦蔚澜带到镖局后院的一间小仓库,翻箱倒柜的,寻出一些药材,用药碾子细细的磨成粉末,以水调成糊状,去了小匙勺就要往秦蔚澜脸上抹。
    他捏着鼻子,皱着眉头问道:“这······这是什么?”
    “这是乌莱研制的药方子,能使人短时间内生出脓包······”她一边抹着一边解释道。药味儿闻着奇臭无比,就如同刚从茅坑掏出的那肮脏物似得。
    没一会儿,他脸上便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如烈火燃过一般,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面上破土而出,隐约有蓄势待发。
    她还补充着些注意事项:“你可记住了。涂抹此物期间,可万万不能饮酒,不然这药效相冲便会恢复原样。还有,这抹一次的药效大概只能顶一日,所以还得记得必须日日涂抹才行······”
    “唔······我调制的可能不如乌莱这么精确······不过这么看效果倒是也还行。你自己看看吧。”
    她把铜镜递给他,他一瞧,差点没气晕过去。
    呵!这镜子中的,可真是丑不忍睹!满脸的脓包,又红又肿,且皮肤也变得粗糙无比,就如那生了瘤子的树根一般,大大小小,分布在脸上,似乎只要轻轻碰一下,便会爆裂开来。
    君霓也实打实地被恶心到了。除了报复得逞的快感之外,心中竟然还有一丝心疼。这几日路上都在琢磨着各种法子,怎样才能藏着他那张格格不入的帅脸。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给他带面具了,他本身就高大,放在巴蜀人中十分突兀,倒不如直接让他扮个落魄的外地人。
    “你可记着了。到时候问起来,就说你是贺城人士,我走镖到贺城时瞧见你可怜,家破人亡的,收你给我当徒弟,带回咱们镖局打杂。作为徒弟的身份同我一道回唐门探亲。”
    君霓说道,又把先前准备好的一身粗布杂役的衣服给他穿上。忙活完一切,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打量起面前的这个男人:
    一身破旧的粗布麻衣,头发散乱,脚上穿着双简单的黑布鞋子。更重要的是,面目丑陋得不忍直视。不管怎样,都无法与之前那般个咄咄逼人,肃穆冷冽的武宁军人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她瞧着他手上那枚玄冥指环补充道:“这个指环还是取下吧,系跟小绳挂脖子上。平时就藏在领襟里。”
    秦蔚澜压了口气,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嘶哑的声音道:“徒弟明白,师父。”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打发秦蔚澜到后屋空置的房间暂时休息,自己继续收拾着要带走的行囊物什。没一会儿乌玛便回来了,见到君霓自然是惊讶万分。
    她拉着他坐下,事无巨细地说起这路上发生的一切,乌玛听罢,深深地担忧起来:“哎。原本以为你们二人一同上路,不管怎样都能够相互照应,现在这样······”
    这些同样也是君霓担忧的,此时也只能安慰道:“与他同行的还有白家的白景云,我见过他的身手,人品倒是也还靠得住。应该······应该是能够顺利的吧。”
    “那到时你与他,会在长安汇合,一同回来么。”
    “是的。”
    他长叹了口气,又是想起什么,起身翻找一番,拿出个小木盒,打开,是之前秦蔚澜留下的令牌。
    “这个,你还是那在身上吧。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或许也能够派的上用场。不管如何,保命要紧。”
    君霓本想推辞,脑海中浮现了那张虽是长满脓包,但依旧眼神凌厉的脸,还是点点头收下。
    晚些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也将秦蔚澜一起叫上了桌,莫奎下了学见到君霓自然高兴得很,不停地问为什么乌莱不回来,又对着秦蔚澜的脸大嚷妖怪来了。乌玛一边收拾着调皮的莫奎,一边又给秦蔚澜道歉。
    想也知道,那张脓包遍布的帅脸,此时又多臭。君霓将脸埋在饭碗里,忍笑忍到腹痛得不行。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便是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正式往唐门方向赶路。
    宁登青天,勿攀蜀道。越往蜀中地界深入,便越是多的狭窄险道。
    于那些不认识路的外乡人,连司南都不太好使,等走到了不见阳光的地方,就无法辨识方向了,更别提问路,连鸟儿都不见几只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烟呢?
    不过这对她唐君霓来说,并不算是个难题。
    这一路上岔口处,被唐门弟子栽种了不同的花草木,外乡人自然看不出这一大片中的某一两颗有什么区别,她只需要打眼观察下这路旁边的草木,便能够轻松的找到方向。
    秦蔚澜此时看到,她沉稳淡定地领着路,仿佛这每一条山间小道都认得,还暗自佩服她记忆力超群,这辨识方向的能力也过人。哪里晓得这唐门弟子间花花草草的秘密。
    二人走到夜幕降临便沿着溪暂且休息一晚,明日再走一会儿,便能正式进入到唐家堡地界了。
    她守夜,瞧着那火堆另一边的他睡的正香,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去溪涧洗个澡。思想挣扎了一番,还是决定飞身来到不远处有树丛遮挡的一处,稍微清洗下。
    月色皎皎,映得湖面粼粼如镜般。平日里藏着掩着的柔美,融入微凉的清泉之中。
    虽然不似一般闺阁女子的凝脂如乳玉,但是肌肤竟是如染了蜜一般,肢体修长紧致,挠人得很。她散了高束的长发,以手为梳,指尖通理着,让它们如柳条一般散落在水面上,荡荡漾漾。
    夜风与虫蛙奏鸣,沙沙草动,好不平静。尽管是如此,她也不敢太过放纵,只是略微地泡了一会儿,便回到岸上。
    刚穿上里衣,忽地听到对岸草丛中有异动,便是大嚷一声:“是谁!哪个下流色痞在此处!”,电光火石间便抬起手,瞄准了对岸的声源处发射一枚银针。
    “嗷嗷嗷!!”草丛中哀嚎声响起。
    她匆忙披上外袍,踏着涟漪来到了对面,拨开草一看,那人正捂着腿满地打滚,想来是正中疼穴。
    “快点报上名来!不然挖掉你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秦蔚澜被吵醒,匆匆赶来,便是看到君霓踩着那人的腿,怒气冲冲地逼问道。
    只看了她一眼,又连忙转开视线。大手一提,将那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借着月光,她打量起眼前的这人:墨靛色练功服,脚上一双合脚的黑色短靴,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袍上隐隐的纹案。这身打扮君霓可是太熟悉不过了。毕竟自己也穿了十几年。
    知道他是唐门弟子之后,便是心中更觉恼怒:“速速报上名来,你是唐门哪一人!在谁门下?”
    “哎呦···哎哟······我这刚入唐门还未满一月呢!我师父是力堂唐义······”
    哼!居然还是个刚入门的师弟。也不知道···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
    君霓在他背后点了几个穴位,他才停止了叫唤,跪在地上: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我同师兄出堡采买,他派我到山上打些山货······听说这附近晚上会有些野鸟在这溪涧休息饮水,我这才······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啊。我到此处的时候,你都······你都已经穿上衣服了。”
    那还不是看到了!君霓气结,想着今夜也不休息了,便是压着这家伙回去好好教训一番。
    “唐门有训,第八条是何?给我背出来!”
    “凡事···凡事行善,切勿作恶······不做偷鸡盗狗······jianyin掳掠之事······虽行于夜中······”
    “下一句!”
    “虽行于夜中,时刻铭记行事光明!”这人是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一定是自己的长辈师姐,顿时眼泪直流,哇哇大哭:
    “师姐······师姐······我错了!饶我一命吧······我要是此时再被赶回家,娘亲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回去自己向堂主请罚!给我记好了!你可最好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气鼓鼓的调头就走,留着秦蔚澜盯着这小师弟。不过此时好像秦蔚澜居然也有点出神,小师弟看着古怪的他,吸了吸鼻涕问:“你······你又是谁啊?”
    秦蔚澜似乎是没听见似得,只是从身后推了小师弟一把,打算把他带回到两人的驻扎处。
    他此刻这脑子却乱糟糟的,脑海中盘旋的都是那颈窝处勾着的湿漉漉的长发,脸蛋因为恼,显得红扑扑的,就像是刚摘的红果儿,滴流着水珠子。
    素白的里衣下······素白的里衣下,隐隐约约的,软糯糯的,刚出锅的,沾了蜜色糖的米糍么?还有恼怒生动的那一张脸,夜色中似热闹的烟花般,炸在脑海中,留下无尽的,巨大声响的余韵。
    这小师弟心中是真的叫苦不迭,自己可真的是什么都没看到,这下一顿狠罚可是免不了的了······不过身后的这个男人更是古怪了!古怪低着头,脸上还有古怪的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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