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战报第一时间送进宫里,因此褚雪得知战况的时候,秦夫人还未知,眼下互听褚雪这样说,这位夫君与儿子齐上了战场的女人终于稍稍放了心,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秦夫人笑道:“娘娘过奖,能为国尽忠,也是他父子二人之福。”

    褚雪微笑颌首,端庄的仪态愈加合她的身份,宾客们都暗自称赞。

    可丽妃却默默咬牙,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坐到她那个位子呢?

    午宴摆在了御花园的瀛月台。

    褚雪率众人才到不久,皇后与太后先后而至,因今日是乐儿一生一次的周岁宴,宋琛也特地从政务中抽身,来了瀛月台参宴。圣驾降临,宾客们都肃穆了不少,但丽妃的心中却暗自欢喜,她精心准备了一个月,终等来了机会,皇后说的没错,今次她要把握好机会,一定要让宋琛为她动心。

    因参宴的都是女眷,甚少饮酒,故而气氛不如其他宴会那般热络,虽有歌舞助兴,但也都是轻柔的调子,看过几番,端坐在皇后位上的许锦荷突然开口道:“听闻金丽国人人善舞,不知是否可信?”她看向丽妃。

    丽妃起身道:“皇后娘娘所言不假,我金丽国无论男女老少,皆喜乐善舞,赶上节庆,甚为热闹。”

    “哦?”许锦荷眼光一亮,作势上下认真打量了她一遍,惊到:“丽妃妹妹今日这身打扮可真是不错,想来若是起舞定会惊艳全场,”她看向宋琛,道:“皇上,今日在场都是宗亲并无外人,不知可否请丽妃妹妹为我们舞一曲,也让我们这些深闺妇人们开阔下眼界,见识一番异国风情呢?”

    宴会上的众人皆是一顿,无论如何,丽妃是皇妃,她们是臣妇,要丽妃屈尊为她们歌舞助兴,这简直太不合适了,皇后母仪天下,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皇后此举,是因嫉妒丽妃的年轻貌美,在借机羞辱她?众人纷纷暗自揣摩。

    然还没等宋琛发话,却见随着皇后话音落下,丽妃就上前几步来到帝王面前,微微端礼妩媚一笑,道:“臣妾愿为陛下献舞,请陛下恩准。”

    短短一句话,嗓音不知比平常甜了多少倍。

    到了这一步,众人就都明白了过来,皇后跟丽妃一唱一和,哪是吃醋拈酸,明明是在帮着丽妃争宠呢!丽妃敢在宴会之上如此自荐,想必舞姿不错,待会妩媚妖娆的舞上一曲,这宴间又无旁的男子,她是想迷惑谁?

    众人啧啧感叹,原来皇后果真与怡贵妃不和,要不然怎么会想到这种法子让丽妃出风头,还挑今天这么个日子?

    其实众人猜得没错,这的确是皇后特意安排好的,但她挑今日,也是无法。宋琛自新人刚进宫的时候去过一回,此后便再也没踏足过那三处宫苑,依然如从前一样,要么就自己歇在勤政殿,要么就还是去裕芙宫,宫里的新人就跟没有一样,半点提不起他的兴致。

    眼看已经折损了琬妃,她现在只能把主意打到丽妃身上了。丽妃与大齐女子不同,金丽民风向来较为开放,作为公主,也很能放得开,她把赌注压在丽妃身上,但愿这名热情的女子能吸引宋琛的注意。

    “臣妾愿为陛下献舞,请陛下恩准。”

    此刻皇后与丽妃一唱一和双双开口,已把宋琛逼得没有退路,宋琛就算意兴阑珊,也只好应下,道:“如此甚好,就有劳丽妃为宾客们助兴了。”

    “是。”

    丽妃笑颜如花,立刻朝她的婢女们示意,婢女们几步移至奏乐处,亲自为她伴奏起来。

    随着颇具金丽风情的乐声奏出,一身红装的丽妃缓缓起舞,舞姿摇曳纤腰轻摆,远远望去,犹如春风中起舞的朱槿花,的确艳丽夺目。

    丽妃羽裳公主,其实是金丽最善舞的美人。

    宾客之中,有人暗赞她优美的舞姿,亦有人偷偷打量上座几人的神情。

    皇后嘴角上挑,看起来甚是满意,被喧宾夺主的怡贵妃面带淡笑,几乎看不出任何不悦。

    至于主座上的君王,端起酒杯欣赏殿间乐舞,俊美的面庞明明淡淡含笑,却似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喜悦。

    在大殿之中招摇近一刻钟后,丽妃的舞终于跳完,她米分若桃花的面庞微微有汗,看起来甚是诱人,美人盈盈细腰一弯,朝君王行过礼,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宾客们传来赞叹,皇后更是点头称好。

    众人都如此,宋琛不能无动于衷,他亦含笑道:“跳得好,来人,赏!”

    才坐下的丽妃又起身,朝宋琛俯首道:“谢陛下!”

    语声带着尚未平复的轻喘,其实有几分撩人。

    褚雪含笑抬眼,瞥了一眼上座的君王,待他对视过来,她樱唇微微翘起,带出一丝嗔怨。孰不知正是这一丝似有若无的嗔怨,却叫帝王的心一颤,等他的目光变得灼热,她又偏偏收回,垂眸只盯着眼前的酒杯。他顿时就明白了,她生气了。

    美人恰到好处的幽怨不但没让宋琛不悦,反而激起他心中的怜惜,这种怜惜一直持续至众人散去夜幕落下他驾临裕芙宫之后,陡然变深。

    他进门时没让人通传,镜前梳妆的美人却依然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待他将要扑上来将自己抱住时,她狡黠起身,叫他落了空。

    见他挑眉,她反而咬唇,“皇上不去陪新人吗,怎么还来这里?”

    她在使小性?

    他忽然怔楞。

    他忽然发觉自到他身边,她一直温顺乖巧,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样子,但她今日这样,反而让他意识到,她依旧是个少女,一个时时在意他,爱慕他的少女。

    他将人收进怀中,紧盯着那双美眸道:“倘若朕真去了新人那里,雪儿当如何?”

    她撅唇,“皇上若言而无信,臣妾,臣妾就再不理皇上了。”

    “你敢?”

    他声音忽然变哑,大力禁锢住美人柔弱的挣扎,然后把人猛然抱起,疾步去了榻前。

    他要用实际行动回应她的嗔怨与爱慕。

    ☆、第81章 瑜朵

    虽是盛夏时节,但西北早晚依旧寒气逼人。

    秦远一觉醒来,察觉到帐外的晨光,起身穿衣,走出自己的营帐。

    算来,从京城出发已有三月。

    从京城到西北战场,他们昼夜兼行,走了半个多月,这种速度,已是惊人。

    到达甘州边境,大军稍作休整,随即与进犯的匈戎拉开战幕。第十日,他们夺回被蛮族侵占的甘峻与居延,第三十日,他们攻下盐池与建昌,而后大军继续北行,又过去将近半月后,他们已经到达肃州。接连一个月的时间,秦家军一鼓作气,不仅把肃州各地牢牢掌控,铁蹄还踏过了玉门关,将本已在此生活了几十年的部分匈戎人彻底赶回了雪山背后的老巢。

    至此,整片河西已彻底归为大齐所有。

    暌违十几年,秦家军出师大捷,威猛依然,君王大喜,决定大军班师回朝后即对全军上下进行封赏。旨意传至西北,军内上下更是士气大振。

    今日是最后一场战争,目标只是一座不大的县城。这座叫祁南的小城本是固裕人的地盘,却被匈戎侵占,统治了二十多年。

    虽原本不属大齐管制,但经上报,秦穆接到朝廷旨意,令其在回京前将此小城攻下交还固裕王族,算是顺道送予固裕王族的一份人情,从而让固裕彻底投靠大齐。

    这座县城不大,据查城内的匈戎人已寥寥无几,加之匈戎大军已尽数撤回了雪山后的老巢鞭长莫及,这一战其实可用轻松来形容。

    因此,秦穆打算派秦远独立完成。

    近三个月的时间里跟随大军拿下大大小小无数硬仗,秦远早已迅速成长,加之从前在京卫司本就担的指挥的差事,此次又攒了不少实战经验,众位将领都觉得他没问题。秦远自己也信心满满,故而早早起来,以待一个时辰后的正式出发。

    大军驻地距祁南县城并不远,大约下午申时,秦远已经率兵到达城外。

    依照计划,由副参将率领大部人马安抚乡民攻占匈戎人的县衙,秦远则带领一小部分精兵在城内搜寻被匈戎当做人质软禁的部分固裕王室。

    虽是已经计划好的,副参将仍有些犹豫,守城的匈戎人虽退了,但这个蛮族一向奸诈,保不齐会躲在城中对齐军搞突袭,秦远一人只率领十几名精兵,还是有些过于冒险。

    但秦远亦有自己的考虑,县衙是一座城的衙门,是最重要的地方,匈戎但要顽抗,也应是先保此处,因此副参将带领大部兵马,拿下应是轻松。而照之前得到的情报,被软禁的固裕王室应是被藏进了城中,乡民历经战事本就人心惶惶,倘若再令军队在城中民居间大肆搜寻,恐会生出慌乱,反而更不利于寻人。

    因此一番斟酌后,秦远才定了这个方案。

    见秦远脱下铠甲换上一身常人打扮就要进城,副参将忍不住劝道:“公子,咱们还是再想想吧,你这样前去,还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副参将从前一直是秦穆的手下,因此称呼秦远为公子也算合适。

    秦远没丝毫犹豫,换好衣裳最后朝手下嘱咐了几句,“拿下县衙后即刻发信号,我自会前去与你们汇合。”

    言罢便带领也已换好装的十几名部下一起出发,按照事先查探好的位置悄悄潜进了县城。

    因已提前派人进城查探,秦远等人进城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被软禁的固裕王族的居所。他们轻松除去看守的匈戎士兵后,便直接寻人。

    因听到了府中骚乱,主人家早已躲在了房中死死拴住了门,这府中的人虽是血统高贵的王族,但被当成人质生活在这个小城,又时时受着匈戎人的欺压,日子其实过的并不怎么好,现在性命攸关,他们并不知秦远这帮人是敌是友,警惕一些也可以理解。

    可遗憾的是,双方语言不通,秦远他们竭力解释,对方仍然不肯开门。但情势已不容他们久耗,随着副参将们的攻城,城内的匈戎人狗急跳墙,已经逼近此处,欲将这些人掳走。

    来人乍一看秦远他们的中原模样,立刻展开厮杀,十几名精兵一部分迎战,一部分直接硬撞开房门,将惊弓之鸟似的主家强硬带走。

    人陆续被带出,估摸着已经差不多了,秦远正欲下令撤退,却见一位婢女向他急声说些什么。

    语言不通,秦远自然一头雾水,但见婢女急得已经哭了出来,他猜到应是有要紧的事。

    见婢女一个劲的手指一个方向,秦远大概明白了过来,应是落了什么人,他忙让手下先带大部分固裕人转移,自己则跟了婢女疾步前去。

    没走多久,两人来到一处院子,婢女指了指院中紧闭的房门,又道了声什么,便自己快跑去拍门。

    婢女似是劝说了一阵,房门终于被打开,秦远紧跟上前,果然看见房中有一位少女。

    那少女有着固裕人高挑的身形,轮廓也是固裕少女那般标致,但眸子却是中原人的黑色,有点像中原人与裕固人混血所生。

    果然,少女打量了一番秦远,开口说出一句汉话,“你们是中原齐人?你们是来救我们的?”

    终于能沟通了,秦远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话语却利落干脆,“正是,事不宜迟,快跟我们走!”

    园中的兵器声逼近耳朵,少女赶忙点头,没再犹豫,径直跟上秦远的脚步,快步往前跑。

    那些固裕人在看到秦远他们的面孔后,再看到前来厮杀的匈戎人,顿时都明白了原来这是来救他们的,便都放下心来,跟着秦远的手下先走了。

    秦远他们出来的时候却惊动了一部分匈戎人,他们目露凶光围上来厮杀,但秦远带着女子,没空跟他们过招,因此匆忙挡了两剑,寻到事先安排的马后便欲遁走,情况紧急,他没多解释,径直把少女给抱上了马,可惜一匹马最多只能容纳两人,那名婢女恐怕是得留下了。

    少女眼露不舍,急问道:“阿夏怎么办?把她带上吧!”

    秦远不能应下,只安慰道:“匈戎人的目标是你们,她只是个婢女,应无大碍。齐军已经进城,叫她赶紧进屋躲起来,用不了多久,城里就会安全的。”

    他说的有道理,少女只好朝那名叫阿夏的婢女用固裕话大声喊了几句,阿夏急忙点头,几步躲进了一间屋子里关上了门。

    再无顾虑,秦远打马,带着少女逃出混乱。

    经过一番耽搁,此时天已经黑透,而副参将率领的部队一路所向披靡,已经攻克了县衙,秦远疾驰马上,就见夜空中绽出一朵烟花,这是他们事先说好的信号,秦远知道,齐军胜了,便一路打马,沿着齐军留下的记号赶去了县衙。

    手下已先他一步到达,众人会合,并没有大的伤亡,这一仗打的极为轻松漂亮。会说汉话的少女与家人一番抱头痛哭,等平复情绪后忙向家人们解释了秦远他们的身份与来意,家人向齐军将领表示感谢,少女顺意当起了翻译。

    经过一番沟通,齐军这才明白,原来这被软禁的一家人是当今固裕王的三子迟育一家,而少女名叫瑜朵,母亲是汉人,所以能说流利的汉话。弄清了彼此的身份,气氛畅快许多,因此时夜色已深,而县城又是刚刚攻破,秦远下令,命大军今夜暂在城内安营,待将三王子一家在县衙安顿好,秦远又派人回了先前的府宅将那位叫阿夏的婢女给带了出来,这名婢女忠心护主,若能让主仆团聚,也是好事。

    时候不久,阿夏果真跟着齐兵到了,如秦远所说,那些匈戎人的目标是三王子一家,对于这些下人并不曾看入眼,加之时候不久齐军已经入城,他们已经自顾自的逃命了,因此并没有伤到阿夏。

    阿夏与瑜朵郡主相拥而泣,看得秦远忍不住出神。

    那年雯雯与楠风死里逃生后,也是这般情景吧,只可惜,他不在身边。

    在祁南县城修整一夜,经与三王子商议,秦远第二日将客人带回了齐军大营,准备不日后将他们护送回固裕王城,与固裕王一家团聚。

    秦穆见到儿子得胜归来,得知事情办得漂亮,深感欣慰,而又因有贵客到访,于是当晚,营中举行了一场热闹的篝火晚宴,既是为固裕客人接风,也是为儿子庆功。

    边关塞外,夜凉如水。

    在帐中与众人喝过几轮,秦远携着酒壶走出,寻到营中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对着天上的明月,自饮起来。

    这一趟行军,他彻底磨练成一名战士。从前他不善饮酒,如今却与军中将士们没有差别,累了就喜欢大碗喝酒解乏,他亦成长了许多,从前他是谨遵父训的孝子,如今却更有自己的主见。

    虽然条件苦寒,他亦受过些伤,但此次出征,收获很多,他不后悔。

    今夜又是满月,冷冷月辉为宽阔大地披上银霜,青年正喝着,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呼唤,他扭头看去,正望见一身红裙的瑜朵。

    瑜朵朝他笑了笑,清澈的如同敦煌城外的月牙泉,他也回之礼貌一笑,瑜朵没有扭捏,径直走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秦大哥,你们明日就要回中原了吗?”瑜朵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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