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抿着唇, 决定还是先将郡主的事瞒下来。
    以小郡王的性子, 若是知道郡主被欺负了, 怕不是又要将自己送到将军府挨打?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沉重的秘密终究是只能由他自己背负了。
    “小郡王,王府近日一切安好, 郡主也未再动过轻生的念头。”
    “就这些?”
    聂容昭坐在桌边, 继续翻着秘籍, “那你先回去吧。”
    “属下告退。”
    黑玉见小郡王并未起疑,松了口气,将窗板一开,翻了出去。
    少顷,青羽从外头回来,沾到外屋的床榻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突然觉着不太对。
    翻书的声音呢?
    他睁开眼,只见小郡王手上紧紧捏着书页,幽幽望着他。
    “黑玉有问题。”
    青羽坐起身,睡眼朦胧,“什么?”
    “他有事瞒我。”
    *
    宫宴过去几天,香满楼顺势推出几样在宴会中出现的菜品和糕点,把住在铜雀街的一些高门显贵都引了过去。
    这些人平时只会去铜雀街的听竹楼用膳,听说香满楼的菜宫宴都用过,一个个都慕名而来。
    张立冬机灵,在大堂跑前跑后,自打知道温如月记得他的名字,干起活来特别带劲,小嘴还特别能说。
    一会儿是“皇后娘娘都爱吃的糕点”,一会儿是“别地都尝不到的宫宴菜肴”。
    一时之间,香满楼的生意异常火爆,登门的食客差点没把门槛踩烂。
    郑光远灰溜溜路过丰收街,看到这个盛况,心里百感交集。一方面是见不得温如月好,另一方面,是因为温璧计谋没得逞而感到幸灾乐祸。
    呸,那个温璧,利用完他便一脚踢开,也活该拿不回香满楼。
    他瑟瑟缩缩,低头绕过丰收街回了苦水巷,推了自家屋门进去,到主屋翻箱倒柜,乱找一通。
    “远儿,你在找什么?”
    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进来,见到满地狼藉,有些心慌,“你这是怎么了?”
    郑光远没有作声,翻完柜子,又将床褥全掀到一边,终于在床底下翻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
    他急躁地扯了几下锁头,没扯开,终于回头看向老妇人。
    “娘,地契是不是就在里边?钥匙呢?”
    郑母柱了拐杖过来,一把抢过小木箱,重重杵了两下拐杖,“你要地契做什么?是不是又要拿去赌坊?这个再输掉,我们母子俩就要露宿街头了。”
    “你给我出去。”她说着,扯了郑光远的袖子往外走。
    屋内光线晦暗,到了院中日头正好。郑母这才看清他脸上的几块青紫。
    脸颊肿起一块,嘴角还有血丝,有一只眼睛也是肿得睁不开。
    郑光远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下了,“娘,我若是不拿这地契去当了,他们就要砍下我的右手抵债,我这手还不能丢,我还得用它考功名。”
    郑母一脸为难,地契没了,他们娘俩还能去哪?
    可若是不交地契,远儿的手又该怎么办,赌坊那帮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哐当”!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领头那人环顾一下院落,凶狠狠瞪着郑光远。
    “你说要回来取地契,这就是你那间祖宅?我看最多也就只能换个三十两。”
    郑光远从地上起来,“三十两也行,等我找着买家,就将先前欠的十两银子还给你们。”
    “十两?”
    领头那个打手冷笑了声,“你这几天没还,利滚利,现在已经是四十两了!”
    “你们这些人的心也太黑了。四十两,我们哪里有四十两?”
    郑母挥起拐杖过去,被其中一人推到一边。
    “你们不还钱,我们没法跟雇主交差,若是还有人在旁阻挠,我们也不客气,管你是老妇人还是孩童,跟我们硬碰硬,摔着碰着也别赖我们。”
    为首那人将小木盒从郑母手上拿了过来,晃了晃,听到里头纸片摩擦的声音,狞笑了声,“这便是这屋的地契?这样,你把东西给我们,剩下的十两便用一只手来还。”
    说着,几个打手上前,一人将老妇人拖到一边,另外几人把郑光远摁在地上。
    郑光远挣扎了几下,无法动弹,张口求饶,“地契值个三十两,给你们便是,剩下的十两我再想法子,求求各位爷,再宽限几天!”
    为首那人从怀中抽出把小短刀,一把扎到郑光远脑袋旁边的地上,“你先前也说宽限几天,我们给了你三天的时间,银子呢?”
    “就这一张破地契,能不能值个三十两都难说。你要我们再宽限几天,我们也得拿点东西回去让雇主看个放心,不如就留一根手指下来,我们也好交差。”
    “啊!啊——!啊!”
    郑光远嚎得声嘶力竭,整个身子不住地抖,没过一会儿,身下竟流了一滩黄色液体,尿骚味蔓延开来。
    打手举着小短刀,冷漠地看着他,“我这还没动手。”
    “待会儿你可别乱动,我就砍一根,你要乱动,我怕错手,把其他手指也一并砍了下来。”
    说罢,他一手死死钳住郑光远的手腕,另一手捏着小短刀,高高举起。
    “铮”!
    刀还未下去,便被一个小石子打落,掉到一旁。
    众人回头,只见崔将军坐在墙头,手上把玩着几颗小石子。
    她往前探头一看,语气淡淡,“剁手呢?这么小的刀能行吗?”
    为首那人朝崔小宛抱拳,“崔将军,我们赌坊正处理私事,还请将军莫要多管闲事。”
    崔小宛拿着石头,往上一抛,又在半空接住,扭头看他们,“我有点事要找这狗东西,不知道几位能不能行个方便?明日再来?”
    “不能的话……”
    她伸手将其中一颗石子打到檐下的柱子上,嵌了三分进去,“下一颗打的,就是你们的眼睛。”
    地上那把小短刀被人捡起,上边的刀刃凹了一小块进去,可见刚刚那石子力道之大。
    几个打手互相对视一眼,拉开大门,离开了院子。
    “我们明日再来。”
    郑光远从地上爬起,腿上还有些软,他踉踉跄跄往崔小宛的方向走了几步,被崔小宛喝住了。
    “你别过来!”
    崔小宛捏着鼻子,看着他身前一片湿迹拧了眉。
    郑光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崔将军救我。”
    崔小宛睨了他一眼,又别开头,这种人真是看多一眼都觉得恶心,也不知原来那个温如月是如何看上他的。
    “救你可以,但你要帮我办件事。”
    郑光远连连点头,“只要崔将军能给我四十两银子,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都行!”
    “银子得办完了才有。”
    郑光远听到这句,不由吼道:“万一你食言,我怎么办!”
    谁敢保证崔将军不会像温璧那般过河拆桥?
    崔小宛满不在乎,“那便算了,我这就去赌坊把那几个打手叫回来。”
    说罢,她翻转了身子正要跳下去,又听得郑光远一声哀嚎。
    “崔将军要我做什么,我去做便是了!”
    【温如月】小宛,你人在哪呢?看看这是不是杜画圣?
    温如月发了一张截图过来,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正坐在大堂,旁边的桌上还搁着一个画囊。
    【崔晚】对,就是他。
    【聂灵嫣】这杜画圣长得还可以,可惜我已经有崔小宛了。
    【崔晚】你离我远点!
    【崔晚】如月,我处理点事,马上过去。
    【温如月】那你快些,我尽量拖住他。
    温如月先头在云上轩看账本,这会儿也是刚到香满楼,站在后厨门口朝外张望了下,发现杜行之桌上的菜都用得差不多了,回头招呼了张立冬过来。
    “大小姐,有何吩咐?”
    温如月掀开门帘,指了指杜行之,“你可瞧见桌上放着画囊那位白衣公子了?”
    张立冬点点头。
    “你过去,编个理由,让他吃完再等等,稍后送上香满楼新出的糕点,玲珑果,还请他留下来品尝。”
    张立冬又是点点头,“好嘞……我们店内有玲珑果这种东西?”
    “等等就有了。”
    温如月放下帘子,到灶台边上忙活起来。
    杜行之偏头看向后厨门口,却只瞧见帘子一阵轻曳。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方才余光瞥见这温家小姐偷偷瞧了他几眼。
    温家大小姐,温如月,他是听说过的。这女子与他表弟定了亲,原本在半个月前就应该进阮家的门,没想到她与一个穷书生私奔了。
    这两日他从外城回来,正好遇上姨母到府中小坐,他在旁陪了一会儿,听到的又是这温大小姐的流言。
    杜行之不欲多想,往桌上放了一锭银两,正要离开,面前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张立冬拦在杜行之跟前鞠着笑,“客官请慢,我们还有一道玲珑果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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