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一事,想着容易做起来难。和之前老头与姑娘的一样,仍然是男子可以进出,女子被拒绝。甚至看守城官差的表情,他们很希望崔皇后等人能闹上一场,这样的话他们就有理由把人给抓走了。

    遗憾得是,得知不能出城,崔皇后转身就走,不出去也比被抓进牢里强。

    可是一回到客栈才发现出了大事,据说昨天晚上有飞贼闯入县衙,盗走了县太爷的官印,现在县太爷全城禁严,誓要将贼人找出,把官印追回。

    这是已经开始搜查了,刚巧搜到这家客栈。宣华帝微微一眯眼,先是让掌柜的开了房间,然后坐在房内等候。

    崔皇后担心地望了他一眼,见对方老神在在,完全不拿这当回事儿的模样,心里不知怎地也就平静下来。

    县太爷哪里是要找官印,是宁杀一千不错放一个,昨夜的确是有贼,但贼去的是监牢,谁知道他的书房恰巧起火,不少书籍卷宗都被烧没了,当然也包括玉印和襄王来往的书信。小心起见,他谎称官印被盗,全城禁严并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很快官兵搜到了宣华帝的房间,每一处,搜的十分细腻,甚至还要搜身。

    一听说要搜身,宣华帝眼神一冷,抓住一人伸向崔皇后的手,冷道:“别碰她。”

    崔皇后躲到宣华帝身后,神色也变了,甚至袖中的短剑已经准备好,若是那官兵敢碰宣华帝一根汗毛,她立刻叫他人头落地。

    可随后她差点没晕倒。因为宣华帝瞬间笑脸大大的:“这位官爷,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的夫人,这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求官爷通融则个。”说着,悄悄朝对方手心塞了块银子。

    那官兵掂了掂手中银子重量,也不恼了,眉开眼笑的:“当然、当然,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媳妇,我也不给别的男人摸。”说着还用下流的眼神看了崔皇后一样,摸着下巴带着人走了。

    却忽视了宣华帝瞬间冰冷的眼神。

    衙役走后,崔皇后走到桌前坐下,问宣华帝:“此事老爷打算如何处理?”

    宣华帝道:“浑姬不必担心,我早已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崔皇后有点不明白,宣华帝却对她笑笑,侧身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崔皇后一听,美目圆睁,宣华帝觉得她这模样十分稚气可爱,忍不住低头用力亲了一口。崔皇后本来正惊讶于宣华帝的深谋远虑,结果突然被亲了一口,这么严肃的气氛下做这种事,从来对他的改观维持不到三秒。

    他们想要出去怕是难了,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把人堵在城内。既然县令不想让任何人出去,那他就帮帮忙,让他们都留在城里好了。

    因为玉印书信可能丢失的缘故,那批黑衣人并没有离开长田县,而是仍然留在府衙内。宣华帝早在进长田县之前便留了后手,命令暗卫到最近的地方调兵悄悄包围长田县,待到城内信号一起,便立刻攻城。

    县令也好,黑衣人也好,最后都是阶下之囚。

    他的计划很顺利,县令白天闹闹呼呼地搜完了全城也没什么结果后,不得不接受了玉印书信都在那场火灾中被毁了的事实。可是夜里,守城的官兵正在点头打盹,就在睡梦中被抹了脖子。

    崔皇后已经睡熟了,她已经习惯了宣华帝的怀抱,翻了个身感觉到没人抱着自己,伸手一摸床上也空荡荡的,立刻睁开了眼睛,扭头才看见宣华帝正坐在桌前,面前跪着几个人。她没有起身,只是安静地看着宣华帝的背影。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皇帝,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认真看过他。高大而巍峨的背影,似乎只要他认真起来,就没有人能打败他。

    崔皇后微微一笑,恰巧宣华帝起身,撩开床幔,见她眼神柔和,美目闪着波光,就想索吻,结果被崔皇后拒绝:“有人呢。”

    宣华帝叹口气:“他们看不见。”

    看不见也不行呀。崔皇后摇摇头,宣华帝伸手取过她的衣裳帮她穿好,还贴心地帮忙穿鞋,然后牵着她的手下床。

    刚起身不到几秒钟的暗卫及将领立刻又跪了下去:“属下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崔皇后点了下头:“起来吧。”而后问宣华帝,“将军进了城,长田县已经拿下了么?皇上可记得要人守住各个出口,千万不能让黑衣人溜走?”

    “放心,人都已经抓住了。既然浑姬醒了,咱们现在就去县衙。”

    趁着夜色,他们悄悄赶往县衙。本来就没想让百姓们察觉,所以这事儿是暗地里进行的,守城的人都换了一批,百姓还在自家床上睡得呼哈呢。

    县衙灯火通明,往日衙役站的地方全都换成了身着甲胄的士兵。晚上崔皇后刚入睡不久,龚琪就放出了信号,守在长田县外的军队立刻拿下长田县,守城的官兵和训练有素的士兵比起来高下立判,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唯一是在拿下县衙的时候遭到了顽强抵抗,那群黑衣人的确是有真本事,只是和暗卫比起来还是要差些,虽然是一番恶斗,最终他们还是将黑衣人全部拿下,并且都卸了下巴阻止他们服毒自尽,一切都等待皇帝来定夺。

    所有衙役都被反绑摁在院子里跪着,威风凛凛的士兵手拿刀剑看守着他们,宣华帝牵着崔皇后的手,二人一步一步从县衙大门朝里走,只是没走几步,宣华帝突然停下了。

    “皇上?”

    宣华帝低头,用脚踢了踢一个跪着的人,冷酷道:“给朕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白天用言语侮辱崔皇后的那个。那衙役调戏妇女早已成了习惯,长田县的百姓个个敢怒不敢言,今儿上午是拿了银子才没对崔皇后动手,他哪里知道惹到了皇后娘娘身上,此刻一抬头,听见耳熟的声音,看见宣华帝的面孔,吓得浑身瘫软,竟尿了裤子,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是求饶了。

    大庭广众之下,崔皇后只是看了一眼。

    进了大堂,县令、师爷以及那批黑衣人都跪在地上,一个个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听到有人传皇上皇后娘娘到,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原以为今晚被拿下就足够倒霉的,为何皇帝和皇后也在长田县?他们不是在宫里吗?前几日刚得到的消息,一切都无变化,怎么……

    宣华帝先让崔皇后落座,而后自己才坐下,他一手握着崔皇后的手,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下摆:“怎么,很惊讶朕会在这里?”

    县令浑身颤抖,不敢言语。

    “说吧,那些人,你们都送到哪里去了。”宣华帝问。

    过了几秒钟,他又道:“说了的话,朕兴许能给你们留个全尸,否则就休怪朕无情了。”

    帝王的威压哪里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黑衣人还好,师爷却是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磕头,只求皇帝能饶自己一命。县令则浑身僵硬,半晌,一个黑衣人道:“要杀便杀,谁要与你这狗皇帝求饶!我等皆不是卖友求荣之人,你若是想从我等口中套话,那便是痴心妄想了!”

    崔皇后注意到他们说是卖友求荣,她朝宣华帝看了一眼,只见对方也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两人顿时了然。于是她问道:“你可是襄王的人?”

    听到襄王名字,那黑衣人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矢口否认:“不是!”

    “看你的谈吐打扮,不像是朝廷的,倒像是江湖中人。好好的大侠不做,为何要谋反?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你对此有何不满?”

    黑衣人沉声道:“皇位有能者居之,当今皇帝不贤,自然应该禅位给适合的人!”

    “那么谁适合,襄王么?”

    崔皇后的问话,黑衣人再不回答了。宣华帝冷笑道:“这位子他倒是想坐,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你与他助纣为虐,又可知朕会怎样对你,怎样对你的家人!”

    那人一听,怒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便杀,何故累及我的家人!”

    “谋权篡位,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崔皇后轻笑。“你既然敢这么做,想必早已想好后果,只是不知你的家人是否知道,为了你谋反,便要断送全家的性命,说来也真是可怜。”

    宣华帝冷道:“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于你。”

    一句来人没来得及喊,师爷总算是及时找回了语言能力:“皇上!皇上!奴才有话要说!奴才有话要说!”

    “不许说!”县令怒目而视。“不能背叛,你忘记你发过的毒誓了吗!?”

    师爷连连摇头:“那是怕死才发的毒誓,现在若是不毁约,我怕是又要死了!”说完又不住地磕头。

    ☆、第44章 〇四四

    “你且说来与朕听,若是句句属实,朕便留你一命。若是有半句虚言。”宣华帝眼一冷,没有说话就让师爷明白了轻重缓急。

    “是是是,皇上英明!皇上英明!”死命磕头,然后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县衙有地牢,是大人之前接任县令之后偷偷挖的,那些姑娘都关在地牢里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地牢在哪里?”崔皇后问。

    “在大人卧室的床底下!墙上有机关,只要启动机关就可以看到了!”师爷先承认,然后又开始求饶:“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崔皇后与宣华帝对视一眼,命龚琪带人前去查看。

    而后宣华帝挥手命人将师爷带下去,这人一看就只是个文官,没什么用处,知道地牢在哪里怕也是极限了。他淡淡地看着黑衣人和县令,道:“朕再问一遍,你们确实不说将人带到了何处?”

    黑衣人衣一副很有骨气的样子,县太爷却感到了恐惧。他效忠襄王是因为自己怀才不遇,而襄王主动寻上自己,允诺若是有朝一日登上大宝,定然将自己奉为座上宾,于是为了理想,为了施展抱负,他便鬼迷心窍。如今见到真正的皇帝,县令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真是可惜了。”崔皇后轻声道。县令闻言,忍不住朝她看去,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皇后瞧着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来:“本宫在宫中的时候,就听皇上说过,长田县县令政绩出色,只是太过年轻,若是立刻提拔,怕是朝中会有争议,你也站不住脚,便寻思着磨练几年后直接将你擢升到京城去。如今想来,幸好皇上没有早褒奖你,否则焉知你是这样的臣子呢?”

    她继续问:“身为父母官,残害百姓鱼肉乡里,身为臣子,忤逆犯上谋权篡位,你可对得起大堂上明镜高悬这四字?”

    县令被她说得浑身一震,低下头去,剧烈地喘息着。

    剩下的都是硬骨头,怕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宣华帝看不惯那黑衣人一副拽上天的鬼样子,冷笑道:“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朕就什么都不知道?襄王在哪里,你不说,朕也能找得着。只不过那会儿的场景,你现在是看不到了。”

    “狗皇帝,你得意什么?!有朝一日我主一统天下,定然将你碎尸万段!”黑衣人怨毒诅咒,恨不得扑上来把宣华帝撕成碎片。

    宣华帝笑笑,不甚在意,对他来说,这黑衣人不过是大海里的一粒沙,根本算不得什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朕能确认一点,就是那一天你是绝对看不到了。”说完,他挥挥手,立刻有人将黑衣人都带了出去。

    县令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帝后二人又相视一眼,崔皇后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么?你的师爷弃暗投明,尚且留了条性命,可你若是不说,便要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

    县令匍匐在地上道:“罪臣罪该万死,只求皇上仁慈,放过罪臣的家眷,罪臣愿以死谢罪。”

    宣华帝冷酷地说:“你既然考取了功名,当了这长田县的父母官,就应该知道谋逆是什么样的罪名,需要朕跟你说么?“

    谋权篡位者,诛,九族。

    县令立刻软倒在地。

    很快龚琪回来了,他单膝跪下作揖:“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县令卧房地下的确有一座地牢,共关押女子二十三人,如今已全部救出。”

    “那就好。”崔皇后点头,又询问宣华帝。“皇上可允她们回家么?”

    “这是自然。”

    这二十三人中,那个行骗的卖身葬父的姑娘赫然也在其中,得知她到了医馆跟老者汇合后,崔皇后等人也就放心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让她想不通:“皇上,您说,他们到底抓姑娘做什么?”

    宣华帝低头去问跪在一边一动不敢动的县令:“你给朕说说,抓这么多姑娘做什么?”难道是因为兵力不够,所以抓女子来硬撑?只是这样想的话未免也太奇葩了。

    县令此时已经不敢再隐瞒,他原以为自己所做的事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清楚。比起他跟襄王有过跳跃,若是襄王赢了,他便是开国功臣,若是襄王输了,只做过抓人的自己也不会暴露,他想的很好,就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皇上皇后会到长田县来,直接揭穿了自己的谎言。现如今自己落网,他心中清楚,若是肯配合招供,说不定还有那一线生机,可若是死不悔改,那必然是九族被诛的命运。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敢隐瞒,匍匐着道:“抓这么多姑娘,是为了……为了……为了军中那些士兵……”

    什么?

    崔皇后有那么几秒钟没反应过来,宣华帝倒是明白了,气得狠狠踹了县令一脚,恨不得直接把这人给活剐了!“这就是你当的官?这就是你从的政?抓捕良家女子,送入叛军做军妓?!”

    龚琪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说真的他想过很多可能性,但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回皇上娘娘的话,军中……条件并不好,许多人都做了逃兵,为了留他们下来,才有人想了这个法子,每半个月送一批姑娘进去,这样、这样的话……有助于、稳固、稳固军心……”

    “该死!”宣华帝拍案而起。“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崔皇后也面露薄怒,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宣华帝的手,示意他不要动怒,而后问道:“你可知道他们要将人送到何处?”

    “罪臣不知。罪臣只负责抓人,不负责押送这一块。每次来押送的都是江湖中人,罪臣与他们并不熟悉,只是靠玉印互相确定身份。”

    也就是说,除非黑衣人带领,否则他们是很难找到叛军大本营的。

    这件事暂且搁下,有些被带走的姑娘回家一事,很快就传遍了长田县,已经回来的人家感恩涕零,仍然找不到自家女儿媳妇的人家更担心了,同时也有了把人找回来的希望,可是按照县令的说法,那么多姑娘,怕是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长田县县令换了人这件事儿百姓们都一无所知,但是他们能感受到现在不用再担心自家到了年纪的姑娘会被抓走了,而且现在出城进城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麻烦,而且守城的官兵好像也都换了一批生面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宣华帝将长田县的事处理完后,便带着崔皇后继续上路。他原本的想法是任由襄王蹦跶折腾,反正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到最后将其一网打尽便可。可听了县令的话,他心中才有几分愧疚,也难怪崔皇后会看不起他,在这种时候,他想到的不是照拂自己的百姓,竟然是先让他们受苦,待到日后,等到襄王正式谋反再动手。

    也许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可对于失去亲人的百姓来说,却是残酷至极的。

    崔皇后一边看书一边朝宣华帝看去,她觉得他有点奇怪,说不出哪里,就是眼神表情都不大对劲儿。整个有些蔫蔫的,霜打的茄子一般,平日里他可不这样。以前在马车上,这人早黏过来找自己说话了,这会儿却一言不发。

    “皇上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得到心爱的崔皇后的关怀,宣华帝先是眼睛一亮,然后颓废不已:“浑姬啊……你说,朕是不是个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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