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桐悠伸手遮在他的嘴上,有些无奈地说:“别问了,我也说不清楚。也许等我想清楚了,就能大大方方站在你身边吧。”
    对这些人情世故,身为仙鹤的白十九从来搞不太清楚。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便不再问了。这时他闻着遮在他嘴上的玉手散发出的淡淡馨香,感受到嘴唇上若即若离的柔软肌肤,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
    谢桐悠察觉到手心痒痒的感觉,又看到他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仿佛要将她深深吸引进入,猛得抽回手放在身后,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要回去睡觉了!”说完扭头便走,只觉得手心那点微凉变得越来越滚烫,烫得她也发起热来。
    而白十九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微微翘了嘴角,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回了山洞。
    修整一夜,众人离开山洞,心里清楚今日便是出秘境的关键时刻。
    一路无话,他们跟在御霄真人身后全力拼杀,终于在正午时分登上了山顶。原本的出口传送法阵黯淡无光,一道道黑气缠在地面的符印上,封住了出去的通道。一见有人靠近,那些黑气张牙舞爪地活动起来,竟然在半空凝聚成了一个黑影,向着众人扑来!
    黑影似是顾虑当先站立的白十九,出乎意料地在空中转一个弯,猛得出现在王利面前。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黑暗、邪恶,让人心头狂跳。王利心下大骇,可手下却不停歇,劈出一道闪着火花的刀光。黑影惨叫一声,被他当中劈成两半。可还不等王利松一口气,两团下落的黑气居然又腾空而起,变得完好如初。
    黑影“嘎嘎”怪笑着又扑了上来,可随即感应到什么,犹如发疯般抽搐起来尖叫着想要逃跑,却被冰凉剑光罩在其中。寒光剑影中,黑影如冻住的冰雕碎裂成千万碎片,然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十九面若寒霜地看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心剑发出的冰冷剑意还未散去,在场之人都感觉身边温度下降了好多,忍不住打个寒战。
    谢桐悠看出白十九的凝重,忍不住说:“又是魔气。”
    白十九点点头,将心剑收入眉间。他走到被破坏的传送阵处,以手为笔补全残缺的符印。眼见法阵重新亮了起来,他对几人说:“你们先出去,在外面守着,切不可放一只异变兽出秘境。恒衍和鸿道都在附近,可向他们求援。”
    谢桐悠听到他此时并不打算一起走,知道他必定是返程查看其他弟子情况,抱拳施礼,郑重地说:“真人务必保重!”
    虽然称呼还是没变,可看到她眼中明显的关心,白十九微微颔首,转身向山下走去。
    谢桐悠和同伴走进传送法阵,一道白光闪过,眼前又是鸟语花香。
    “出来了,快去通知师父!”一个声音落入耳中,谢桐悠扭头去看,那一脸焦急的不是别人,正是恒衍的大弟子清悬。
    谢桐悠一把拉住正要离去的霁风,说:“真???人在何处?师兄得请他快些过来,秘境中有很多异变兽,我们几人不一定守得住!”
    清悬和霁风听了都是一愣,清悬最先反应过来,放出随身带着的偃甲兽,催促霁风赶紧去请师父。看着师弟急急忙忙御剑而行的身影,他转头对谢桐悠说:“你们在里面不知道,仙宗里出了大乱子!”
    第62章 暗盗裂隙图
    几个人在秘境出口处严阵以待, 谨防里面的异变兽跑出来伤人。
    清悬在附近布置好法阵,给几人讲述了这几天扶摇仙宗发生的事情。开始当然是因为试炼秘境异常,几位长老各自分工, 虽然忙乱了一阵,但很快便有条不紊地推进。
    真正被他称为出了乱子的, 是在昨天夜间。就在夜深人静之时,开阳峰等三座山峰突然出现了上千只异变兽。这些异变兽似乎是突然从天而降, 打了门内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 放异变兽进入斗山的人应是极为熟悉斗山地形, 专门选了医修所在的开阳峰、儒修所在的玉衡峰和外门弟子所在的摇光峰, 避开了宗门武力集中的地方。
    虽然护山大阵及时启动, 但毕竟事发突然, 很多弟子都受了伤。原本在虹烟湖秘境的恒衍真人和鸿道真人也急急赶回了仙宗。待清除了所有异变兽、安顿好受伤的弟子,钟书真人才发现藏于千书阁内的空间裂隙地图被人趁乱偷走了!
    这份地图乃是千年前由扶摇仙宗开山祖师任逍遥带领各宗门大能所绘,一直由扶摇仙宗保管。因为涉及到人、魔两界的连接通道,各仙宗都闭口不谈, 千年过去几乎已经成了秘密。若不是近年来发现空间裂隙有异动,这地图也许便会长期封存在千书阁第八层。
    由于空间裂隙遍布整个九州, 全面看顾实在太花费精力,扶摇仙宗便将巡查裂隙纳入了日常任务, 每个月选部分地点进行抽查。因此, 这份地图便从千书阁第八层移到了第七层,以便安排任务的长老日常查阅。
    可这个事情,也只有扶摇仙宗之人才可能知道。如今地图被盗,宗内议论纷纷, 都在怀疑出了叛徒!
    谢桐悠听了清悬的讲述, 觉得这个调虎离山的伎俩真是十分熟悉, 不由看向徐思冉。只见她脸色很不好看,握紧了拳头,垂目不语。
    可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因为一阵嘶吼从传送阵处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有几只背刺狼从秘境中蹿了出来。几人紧密配合,很快就将异变兽收拾了。
    等到携霜仙子终于重新掌控了秘境,帮助白十九将预选弟子都带了出来,又在秘境降下天雷,将异变兽一一击杀,这场试炼劫难终于结束。可终究有几十名弟子丧生在秘境之中,连尸骨都没有找到,想来是被异变兽吞食了。
    幸存的预选弟子们都受了伤,乘坐灵舟返回斗山。一路上,众人看着空了三分之一的船舱,沉默不语,只偶尔听到有人在低声抽泣。原本是意气风发的试炼之行,谁也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一回到摇光峰,谢桐悠再忍耐不住,拉着徐思冉到无人处,问道:“冉姐姐,偷地图的事情,可是李兆熹做的?”
    徐思冉本就有些心神不定,听到她的话,面上惊疑不定,却犹自辩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声东击西,不正是他的拿手好戏?”谢桐悠面色不虞,恨铁不成钢地说,“空间裂隙关系重大,盗图之人必有阴谋,冉姐姐,难道此时你还要包庇他?”
    徐思冉听了她的质问,还是硬撑着说:“但是他已经将从前拿走的禁书给我了,让我找机会送还回去。他是真的知道错了,又怎么会来盗图。”
    “那我问你,他可有向你打听地图的事情。”谢桐悠问得一针见血。
    徐思冉显然有些慌乱地说:“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想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们说了很多话……”
    “对啊,他是‘随口’一问,你是无心一答,”谢桐悠终于忍不住,冷冷地说,“最后的结果,便是异变兽入山,地图丢失!”
    徐思冉闻言如遭雷击,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垂下脑袋,犹如被风雨打击的花朵,不复往日骄傲。
    谢桐悠叹口气,缓和着语气对她说:“冉姐姐,我陪你去找长老们,说明事由吧。你也是被奸人欺骗,我会帮你求情的。”
    徐思冉听了,猛然抬头,咬了咬嘴唇,终于下了决定,“不用,我自己去。”说完,她转身向传送阵方向走去。
    看着她毅然的背影,谢桐悠还是不放心想跟上去。但是考虑到她一向心高气傲,许是不想在同门面前被训斥,也只好独自回到听竹苑,心里打定主意若是仙宗要重罚,必然去找恒衍长老求情。
    谢桐悠在房内等了许久,听见隔壁有了动静,赶忙去敲门。徐思冉打开房门,虽然满面郁色,但身上衣服完好,没有受皮肉之苦,让她心里松了口气。
    不等谢桐悠开口,徐思冉便情绪低落地说:“我已处理好了,你不用再管。”
    谢桐悠见她不愿多说,只好说:“那冉姐姐好好休息吧。”
    徐思冉“嗯”了一声,便关上了房门。
    被心爱之人欺骗,又遭长老训斥,想来她很受打击。好在她是无心之失,又带回了李兆熹盗走的禁书,想来惩罚不重。至于情伤,只有等她自己慢慢平复了。
    谢桐悠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知道此时不是宽慰她的好时机,便离开了。因为心中仍有疑虑,她拿起腰间玉佩注入灵力,问:“可以见面么?”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谢桐悠心事重重地出了听竹苑。虽然是白昼,但此时摇光峰却与往常大相径庭,一路上都看不到几个人影。预选弟子们都在房中养伤,仅有几个外门师兄在按长老吩咐做些异变兽的善后工作。
    谢桐悠一路疾行,来到流碧池秘境。想见的人还未到,她便坐在池边梳理心头的疑点。
    不多时,身后想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谢桐悠回头,微微一笑说:“你来啦。”
    白十九送受伤弟子出秘境后,便先行御剑去找了鸿道真人,解除了体内修为压制。磅礴的真气一下被释放,顿时将因药物抑制而萎缩的灵脉涨开,让他全身气血翻涌。加上在秘境中独自对付异变兽受了伤,他便在住处闭目调息。但一听谢桐悠用本命灵玉找他,他就立时来赴约了。
    白十九看谢桐悠虽面带微笑,但柳眉间暗含隐忧,便温言道:“悠悠,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
    谢桐悠闻言,黑葡萄般的眼睛露出愁容,说:“我总觉得,冉姐姐有事瞒着我。”
    她将秘境中见到李兆熹之事、徐思冉去找长老之事一一说出,皱眉道:“我总觉得,李兆熹和此次空间裂隙图被盗一事脱不了干系。可若是他心怀不轨,又为何会交还禁书呢?我曾听恒衍长老说过,那本书上记载了很多阴邪法阵,却不是李兆熹这短短几年能钻研透的。”
    若他只是想探听地图所在,就算他不在此时交回禁书,而是以甜言蜜语稳住徐思冉,貌似无意地打探,想来未必不能如愿。那么他交回禁书的举动,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难道李兆熹出现在秘境之中真的只是凑巧?可盗图之人明显在斗山居住过,对各处布局十分了解,才可能在不惊动护山大阵的情况下秘密潜入。
    “此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白十九听了她的猜测,也觉得疑点重重,“我那时寻着护命金铃的灵息寻找落难弟子,若是当时多加查探,也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说完,他看到谢桐悠露出懊恼的神情,便说:“你也无需自责,目前事情究竟如何还未可知,我去千书阁一趟,看看还回来的书可有异常。”
    谢桐悠听了,点点头,说:“那我就回听竹苑,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冉姐姐和李兆熹接触。”
    两人讨论之后,谢桐悠心中有了方向,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有些不对。他白皙的面庞与平时相比更加没有血色,一只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她不顾白十九的惊愕,将那只手从他身后拉过来细看,才发现见面以来他应是紧紧握拳,虽然此时若无其事地松开任她握着,但手心的几个指甲印,却暴露了他的忍耐。
    谢桐悠将一丝真气从他手腕轻轻送入,这才发现他体内真气一片混乱,似有风暴肆虐。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白十九此时正忍受着怎样的疼痛。
    谢桐悠的眼中露出满满的怜惜,轻声问他:“是不是很痛?”看到他不动声色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你可不能骗我。”
    白十九本来不想她担心,刚准备否认,却听到了后一句话。看着她清澈而担忧的眼睛,只能说:“???还好,一会儿就好了。”
    谢桐悠听了,知道他必然是很不好受,可惜自己修为太低帮不上忙,只是出于本能地轻轻搂住他的腰,带着埋怨的口吻说:“你既然受伤不舒服,便该同我说。有什么事,能比你的身体重要?”
    白十九身为仙鹤,前几百年靠着任逍遥的灵药延长了寿命,但灵智未全开,大半时间浑浑噩噩。感悟入道后常年离群索居,仙宗中人因他是前辈的灵宠,大多是敬而远之。而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更是让现任宗主对他心有芥蒂。如今真正关心他的,也没有几人了。能够这样直抒情谊地告诉他,他这个人本身比其他事都重要的,只有悠悠一人。
    白十九的心中升起暖意,他抱住身前娇躯,觉得体内汹涌真气带来的疼痛都减轻了很多。
    “以后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给我说,不许忍着。”谢桐悠埋头在他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白十九答了声“好”,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第63章 好友叛仙宗
    两人相拥着说了几句话, 便分开各自行事。
    谢桐悠刚刚走出朗月台,就看见两个内门师兄正急急向听竹苑方向而去。她心中陡然升起不详预感,连忙赶上去, 笑着问:“两位师兄好!你们这样匆忙,可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都认得谢桐悠, 其中一个性格较为急躁的瞪着她说:“徐思冉私通叛徒,密谋暗伤长老。你和她平时交好, 难道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什么?”谢桐悠听了再挂不住笑脸, 失色道:“这肯定有什么误会!”
    就算徐思冉不小心透露了地图的事情, 可这谋害长老的罪名又是从何而来?
    另一个年龄稍长的师兄用眼神阻止了同门的责问, 语气平和地说:“一切等审问后, 长老们自有定论。如今我们要去将她捉拿到演武堂, 师妹你还是晚些再回听竹苑吧。”
    说完,两人快步离去。谢桐悠看着他们的背影思绪万千,最终还是紧紧跟在了后面。
    甫一到听竹苑,性格急躁的师兄便大声喝道:“徐思冉, 赶紧出来和我们去见长老!”
    竹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徐思冉在门前站定, 勉强沉着气问:“不知长老找我有何事?”仔细看去,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透露了内心的紧张不安。
    “你私通叛徒, 如今还害得钟书真人受伤,竟然还想置身事外么?”师兄拔剑上前,剑尖直指她的要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徐思冉闻言也是一惊, “你说什么, 长老受伤了?”
    持剑师兄不想废话, 剑尖一抖直刺向徐思冉手腕。徐思冉下意识侧身躲避,却惹得他更加愤怒,“叛徒,还想逃不成!”剑招更加密集地落了下去。
    谢桐悠见状,快速地同还束手站在身边的师兄说:“师兄,这件事毕竟还未做定论,冉姐姐作为关键证人,不可伤她!”
    说完,她又转头对徐思冉急切地喊道:“冉姐姐,有什么事情我陪你去同长老说清楚,你别同师兄动手!”
    可徐思冉却反而不再惊慌,面沉如水地回答:“这可不是我要动手的!”
    一条火龙从她掌心倏然飞出,逼得持剑师兄不得不退后两步。还不等他再度出剑,年长的师兄终于开口:“不必与她纠缠。”
    他上前几步,袖中吹出狂风,转眼便将火龙吹散,然后一抬手甩出一根金光灿灿的绳子,如蟒蛇般缠上徐思冉。在捆仙索的制约下,徐思冉双臂被捆在身体两侧,再无法动弹。
    持剑师兄冲着她重重“哼”了一声,收剑入鞘,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充满戒备。年长的师兄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谢桐悠连忙说:“我也一同去。”
    年长的师兄并未阻止,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谢桐悠如今无意解释,只想着见到长老再禀明情况,神情坦荡地看了回去。于是她便一路跟着两人押送徐思冉。
    要去演武堂所在的天权峰,需要通过本峰的传送阵。几个人匆匆行至传送阵,却见法阵一亮,一个高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材挺拔,玉冠束发,平时温和的眉眼此时染了一层阴霾,正是掌门大弟子徐耀之。
    还不等几人见礼,徐耀之看向被绑着的徐思冉,冷然道:“解药在哪里?”
    徐思冉闻言一愣,反问:“什么解药?”然后她又似突然明白了什么,面上一片不可置信,“谁中毒了?”
    徐耀之面上染上一层薄怒,厉声说:“徐思冉,我不知道李兆熹那个叛徒是如何蛊惑于你,竟令你全不顾长老多年教诲。如今钟书真人昏迷不醒,你赶紧将解药或者李兆熹给你的毒交出来,莫再徒增罪孽!”
    徐思冉抿唇不答,眼中情绪翻动,脸色沉得吓人。静了一瞬,她才开口:“师兄,我没做过你说的事,你无论要什么,我都给不出来。”
    饶是徐耀之再好的涵养,此刻也按捺不住心中恼怒。他怒喝一声:“搜她的乾坤袋!”
    仙宗中人皆知,虽然徐耀之是宗主首徒,两人情同父子,但他博闻强识、酷爱读书,从小便与钟书真人十分亲近。真人也曾感慨,若不是被宗主抢先收徒,徐耀之当真是儒修的好苗子。此刻形同半师的钟书真人身重剧毒,难怪他愤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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